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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玄命司的陶皋奉命驻留莲家封地出义诊。
刚开始,邑民还很欢迎他上门望诊,但渐渐地,有一种奇怪的流言开始传播,说似乎被陶皋医治过的人都死了。
靳冲核算过,上元后,封地病死的人数确实在上升,且大多数都经过陶皋医治。
他问过陶皋,陶皋说,他也觉得很奇怪,近来封地流行起一种新病,但并不是传染病,他对邑民解释过,是毒虫叮咬所致,不用刻意隔离病人,但没人听过他所说的那种毒虫,而且得病的都是接触过病人的人。
邑民逐渐不愿再相信他。
靳冲让邪道使帮忙搭棚子,将生病的人隔离起来医治。
接着出现了第二个奇怪的现象,其他的大夫怎么治都没用,陶皋一治就好,可治好的病人回家后,立刻暴死。
除此以外,被陶皋治过的其他病人,也陆陆续续死了。
陶皋当然也听到了流言,要求验尸,接着有人说他是要毁灭证据。邑民群情激愤,不允许他碰尸体。事情愈演愈烈。昨天夜里,有人看到陶皋在往水源里下药,被抓住后,他解释说是要杀灭水中的虫卵,但愤怒的邑民不相信他,先绑了他,又举着火把冲进了陶皋的住处,把学徒们也绑了起来。现在人全押在莲家大墓,要公主主持公道。
请愿书送到靳冲手中的时候,公主正在邪域。
楼光听得不可思议,陶皋虽然年轻,在玄命司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夫,多年来,医治了无数邪道众,在邪域很有声望,怎么可能突然要害隐莲世家的邑民?
陶皋肯定是被人陷害了。
龙宿薄脱口而出,“我不相信陶大夫会害人。”
太常卿脸色凝重地听着。
王宠说,“公主,明显是有人在搞鬼,陶大夫是邪域的人,如果拿不出十分令人信服的证据,会很难办,陶大夫是无辜的,不能杀他,可不杀他,公主将失去封地的民心,日后,封地的人也不会再信任玄帝派来的人,从此邪域与邑民将开始敌对。这件事必须快速解决,拖得越久,越难解释。”
楼光说,“让我验尸!我会证明陶大夫是无辜的。”
“谁会信你?你也是邪域的人。”王宠一句话让楼光哑口无言。
龙宿薄说,“去请外面的大夫。”
“就怕对方事先做局,请来的大夫说辞一致怎么办?”
太常卿问,“这病有什么症状?”
邪道使说,“开始是发热,而后皮肤上出现血点,逐渐肿痛,只要数个时辰,病人就失去意识。”
楼光惊异道,“这是——”
“尸体还在吗?”
“有传染病的传闻,很多尸体都被火化了。”
太常卿问王宠,“这是鲜卑、扶余一带的毒虫。近期是否有外邦人士进坞壁?”
龙宿薄和楼光都怔了一下。
王宠沉默了一下,“在我的记忆中,没有明显是番邦的人,可能有所乔装,我去要坞壁的记录,”他问北斗御,“是否有近期归附邪域的人的名单,我核对下漏了哪些人。”
北斗御立刻唤来一位邪道使,让他返回邪域拿名册。
王宠眉头微蹙,“陶大夫为什么要在晚上下药?”
楼光解释,“那毕竟是药,还是会有一些毒性,刚下时最毒,之后会渐渐淡去,夜里下药,到早上对人体就无害了。”
王宠冷笑,“这种事如果可以事先说明,能避免很多麻烦。对方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故意选这种要晚上下药灭杀的毒虫吧。”他问邪道使,“对方一定在等着陶大夫下药,要他百口莫辩。发现下药的人很可疑,能查出来是谁吗?”
“我去调查。”
车内静下来,龙宿薄的脸一阵白一阵红,楼光握住她的手,她也反握住他,甚至比他还用力。
她发怒了。
他们两人想的是同一件事。
是明无邪?
杀人者不可饶恕。
王宠道,“公主,请听我一言,眼下是非常时期,请定期与邪域核对归附者,对那些借故滞留在封地的人加强管理。”
龙宿薄的声音极为低抑,“这件事全权交给你负责,我会给靳冲写一道手令,让你可以调派邪道使。”
楼光望着她的侧颜与她眼底的光,那个瞬间,他恍惚看见了龙藏玄。
“主母,”那户人家的女人哭着跪了下去,“你要替我们做主啊!”
莲家大墓被邑民围得水泄不通,陶皋和学徒们被绑在堂下,陶皋的神情中有一种冰冷的愤怒,学徒则满脸泪痕。
楼光见他们容颜憔悴、面上带伤,心头十分难过。但他只能和太常卿一起待在外厅,作为邪域之人,他们必须避嫌。
龙宿薄坐在蒲草坐垫上,靳冲与北斗御一左一右地护卫着她。
“这里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绝不会放过真正的作恶之人。你们希望我处死陶大夫,我理解,但人命关天,在做出不可挽回的决断之前,我需要确凿的证据。”
“公主还称呼这种人为大夫吗?”有人尖锐地叫道。
“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我不想轻易地下定论。”
靳冲低声说,“公主,不用理睬那些话,你只会把自己卷进——”
龙宿薄打断他,“靳管事,你下去吧,这件事我来处理。”
靳冲咬牙离开。
“北斗御,感谢你护卫我,但我相信封地的百姓绝对不会伤害我。”
北斗御也会意地退下了,龙宿薄孤零零地坐在莲家的灵位牌下方,就像等待审判的人是她一般。
“夫人,请问你女儿的遗体还留着吗?”
女人抹着泪说,“烧了。”
“为什么?!”
“都说会传染,即使我们想留着,其他人也不准——”
“其他人是谁?”
女人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下意识看了看周围。龙宿薄问向陶皋,“陶大夫,听说你要求过验尸?”
陶皋冷笑,“还没验,尸体就被抢走了。”
“为什么?”
“说我准备毁尸灭迹。”
“谁说的?”
陶皋带着情绪说,“所有的人!”
龙宿薄看了看堂下的人,“我不明白两件事,第一,我听说陶大夫被抓是因为被发现在水中下药?既然这种病是因为‘下药’,又怎么会‘传染’?第二,既然担心陶大夫毁尸灭迹,不是更应该留着遗体作证吗?为什么又要烧?自己的亲人不明不白地死了,难道不想查清楚死因?”
楼光听见身旁的靳冲轻叹,“唉,现在大家情绪上头,谁还听得进去大道理。”
有人不失时机地叫起来,“她是邪域的人,肯定要帮邪域的人说话!”
“合着你们邪道的命才是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
邑民情绪被引动,纷纷跟着叫骂起来。
外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股奇异的臭味飘进来,人们捂住鼻,立刻分开一条道,只见一列担架被抬进来,担架上的,全是死人,不消片刻,死人已摆满大堂。
厅内的气味令人窒息。
“听说主母要验尸?”领头的问,“我们把还未入葬的尸体都运来了,请主母查验。主母要证据,这就是证据。”
龙宿薄走下堂来,在第一具尸体之前站定,“请问这是哪位?”
尸体的亲人哭哭啼啼地出来认领。
“陶大夫帮他看过什么病?”
“过年染上的伤寒。”
“好了吗?”
“好了,但是……”
龙宿薄点点头,又问第二具尸体,“陶大夫帮他看过什么病?”
“不知道是什么病,天一冷就咳,没完没了,去年开始吐血。”
“看好了吗?”
“……好了,可是——”
龙宿薄仍然点点头,继续问下去,
“陶大夫帮他看过什么病?”
“年前摔断了腿。”
“接好了吗?”
“接上了,但——”
龙宿薄一具一具地问下去,即使是楼光也感到汗颜,这段时日以来,陶皋竟然看过这么多病人,治好了这么多陈年旧疾。
终于,龙宿薄看到了一具尸体,用白布裹得几乎不见人形,“这是——”
“被传染上的,”领头的人有点阴阳怪气地说,“陶大夫治好的第二天,吐血身亡。”
龙宿薄忽然俯下身去解尸体上的白布,“主母!”有人喊了一句。
“现在我们可以看看会不会传染。”她略施内劲,撕开了尸体头上的裹尸布,将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抱在怀中,众人露出畏惧的表情,纷纷后退。
这算什么,她哀漠地想,和照顾星痕时比起来,这算什么。
“要几天才会被传染?”她没事人一般问道。
退到五丈以外的领头人似乎被她吓住了,“很、很快,最短一两个时辰,最长七八个时辰吧……”
“我今天就和这位不幸遭难的邑民住在一起,请大家答应我一件事,轮流看守我,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我,也不要放我离开。”
“这算什么?!”又有人叫,“你肯定提前服了药!”
堂下又是一片喧哗,忽然,北斗御报,“坞壁有人来报——”
人群又分开一条路,楼光看见了王宠。
王宠看了看一地的尸体,小心翼翼地隔开了一段距离。
“在下王宠,是坞壁的主薄,今日特来向主母提报一件怪事。”
“你先交给靳管事,明天我会来处理。”
“恐怕这件怪事与眼下发生的事有很大的关联。”
“既如此,请讲。”
“在下负责记录每日进入坞壁的人员,除去两位是来封地探亲,其他均为归附邪域,因担心州府兵恶意混入封地做内应,在下昨日与邪域核对了一下人数,”他顿了顿,让大家听得更清楚,“发现少了三个人。两男一女。”
送尸的领头人问,“那和这里的事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王宠冷冷地说,“这三个人进来后,立刻就开始流行起传染病了。”
龙宿薄忽然打了个冷颤,楼光一直看着她,马上发现她脸上现出数粒红点。
他用力地从人缝中挤了过去,大家都在听王宠说话,没人注意到楼光的举动。
“我担心坞壁内的安全,所以在调查那三个人的下落,方才,我与负责烧尸的人聊了聊,他说,有邑民尸体送来时说是一家人,正好是两男一女,但一直没有人认尸,脸也被毁得不成样子,这三具尸体到底是谁?是不是被那三个外来者顶替掉的?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何?”
“宿薄!”楼光叫出声来,龙宿薄病发得十分暴虐,眨眼间,浑身都是针尖大小的血点,当众人的注意力被楼光的惊呼吸引过去时,她已失力倒下,被楼光抱住。
“还说不是传染病!大家快跑!”一个女人尖叫,立刻有一个男人带头冲出去,恐慌的情绪刹那间散播开来,众人正要跟着逃散,一条清瘦的身影在带头跑路的一男一女面前一闪,这两个人忽然飞了起来,而后摔了下去。
已经气绝身亡。
“谁还敢跑。”来人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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