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禁忌

　　坐在一旁，瞅着桌面上一大堆顺溜排开的胭脂盒，苏临粗略一瞅，这里面装的不光有普通色的胭脂，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像什么白啊黑啊的。

　　面前还有个人一直若有所思般，看一眼这胭脂盒，又瞄一眼自己，苏临觉着左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你看好了没有？”开口，苏临语调不善。

　　自打那老板娘送回胭脂，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蒋安就只是一直在看来看去，也不见有下一步。

　　“看好了看好了。”忙应声，蒋安随手从桌上挑了个颜色。

　　瞥见那盒子里略微亮眼的纯白，苏临赶紧张嘴道：“拿这个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蒋安伸手蘸起胭脂，不紧不慢继续道：“当然是化妆啊。”

　　惊愕地盯着他，苏临问：“你打算用手？”

　　“是啊。”蒋安道：“怎么了吗？”

　　化妆就化妆，还用手？

　　心中焦躁，但架子不能丢，苏临一声：“没怎么。”

　　“抬头。”走了过来，蒋安满手的白颜色。

　　抬、抬头？皱眉，苏临内心纠结半响，张口道：“你为何不蹲下？”

　　“蹲下？”蒋安开口道：“哪有人蹲着帮别人上妆的？”

　　“那哪有人用手帮别人上妆的？”凌声开口，苏临冷眼一瞥。

　　“哎，”一声轻叹，蒋安只得道：“好好好，我蹲着，我蹲着。”

　　于是索性蹲在他跟前，蒋安伸了胳膊，蘸了白的指腹直接抚上苏临的下眼廓，一点一点匀开着胭脂。

　　面上有些凉，接着便是在体温下化开成半凝固液体，顺着蒋安手指，一点一点在脸上铺开的温热感，指腹扫过的肌肤一阵酥麻。

　　虽然知道蒋安眼下盯着看的是胭脂，可这胭脂毕竟涂在自己脸上，苏临难免不自在，很快脸上便泛了红。

　　暗扫他一眼，见他正仔细端详着，时不时还伸手摸上一下，苏临干脆横下心，别开眼去。

　　真是难熬。心中一阵翻腾，苏临深呼吸了好几回，才把这赧羞的神色收下去。

　　蒋安到底是在认真摆弄还是故意慢悠悠，他也不得而知。

　　“小神仙，”摆弄两下，蒋安故意问：“你们那儿有太上老君吗？”

　　太什么老君？苏联略皱眉，答：“不知，天府没有这号神名。”

　　蒋安继续捣鼓，一脸正经说：“就是会念经的那个。”

　　念经？苏联眉头更皱，问：“什么经？”

　　“清静经，”蒋安瞄他一眼，继续说：“讲什么澄心遣欲？”想了想，又立马慢悠悠接着：“啊，那个，六欲不生，三毒消灭......然后......什么来着？”

　　苏临顺嘴接上：“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

　　蒋安略勾嘴角，故作恍然大悟点头两下。

　　不对劲，这白痴在挖苦自己。苏临这才意识到又跳了坑，可无故说他不是，只好忍一时风平浪静。

　　“嗯......”蒋安站起身，又退开几步，道：“好像还不错。”

　　苏临刚想说话，又看见蒋安走回桌子旁边，又拿了另一个颜色，还拨弄两下工具，挑了几只，旋即走了回来。

　　苏临暗自叹了口气：简直是折磨！

　　直径走过来，蒋安一只手托了苏临的下巴，另一只手捏着笔，仔细瞧起来。

　　浑身一激灵，苏临下意识就要说话。嘴上突然一阵细软毛摩挲，更是瞬间瞪了眼睛，硬生生把话吞下去了。

　　“别急，”蒋安开口道：“快好了。”

　　无奈至极，苏临又是羞恼又没主意，情急之下，电光火石间竟在心里冒出一句：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两人贴的太近，有些分不清耳边究竟是自己的心跳还是对方的，只知道这“怦咚怦咚”的声音炙烤耳膜，呼吸愈发紊乱。

　　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什么东西贴在脸上。

　　“小神仙？”手指拭过苏临的眼角，蒋安轻声开口。

　　“嗯？”苏临微合着眼，下意识应了一声。

　　“你该不会要睡着了吧？”音调一转，蒋安作死的一捏苏临脸，满是戏谑一笑。

　　惊。苏临活了两百多年，还没被谁对他做过这种逗孩子的举动。

　　简直胆大包天。

　　猛地一挑眉，苏临咬牙道：“蒋、安？”

　　“哎，你先别气啊。”从一旁捞过来镜子，蒋安又是白牙笑，道：“看一眼？”

　　苏临盯他良久，最后还是转了目光看过去。

　　眼廓下方两条曲杠，前浓后淡，上面用红胭脂勾勒，飞扬的几笔，从内眦下方一直延伸到眼尾。顺着下来一直到右脸颊上，一个金色草字——情。

　　倒还起了兴致，弄完这些，还不忘在额间画上两笔，看上去有些传说里神仙的味道。

　　凶神恶煞间透着一种清新脱俗？苏临暗自皱了下眉。

　　片刻，苏临开口：“这就是清白纹？”

　　蒋安说：“是啊。”

　　盯，苏临又问：“既然你有，为何要去情网讨？”

　　看他一眼，蒋安笑道：“现在这不是没了吗？不得多拿几个回去？”

　　来人间真的会变蠢。苏临暗想一句。

　　“啊，对了。”迈步绕到他身后，蒋安一个挑指勾散苏临绑好的头发。

　　“做什么？”苏临回眼一瞪。

　　“哎哎哎，”摆正苏临的头，蒋安一笑，道：“既然要装妖，自然得把耳朵藏起来啊。”

　　暗瞪，苏临又挂笑道：“光藏个耳朵就够了？”

　　“哎，”蒋安嘀咕道：“所以说等会儿到了情网，你可不要开口说话啊。”

　　“不然被别人发现没有妖牙，可就麻烦了。”一本正经，蒋安从镜子里看着苏临，眸色狡黠。

　　自己挖坑自己跳，跳完还要装没跳。

　　苏临移开眼，张口道：“画好了，还不走？”说着站起身，阔步就往外去。

　　两人走在街上，一路听得窃窃私语。

　　“嘿，你看那儿！”又是一个声音，听上去是个青年人。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瞎子。”另一个年长些，不耐烦地开口，“不就是妖吗？”

　　“这是妖？”青年忙不迭问道：“真的假的？我还没见过妖呐。”

　　“切，年纪轻轻的，没见过不很正常吗？”年长的那个不屑开口。

　　青年张望一下四周，又问：“那怎么没人跑啊？”

　　“呵，这你都不知道？”年长的嫌弃道：“这是那个的妖。”

　　“那个？”青年片刻后恍然大悟，道：“哦哦哦，我知道了。”

　　又瞅他一眼，年长的遥遥头，无语般。

　　“哎，那地方是不是很多妖啊？”又开口，青年道：“那为什么咱们都没怎么见过妖呐？”

　　“谁告诉你那个里面很多妖的？”年长的不屑瞅他一眼，开口：“那里边儿，妖还是少数。”

　　“那个里面啊，”年长的又张口，“虽有人和妖族合作，但据说还是人和人合作的多。”

　　“这样啊，”青年又问：“那这妖族，做什么要和人合作？还是杀妖的？”

　　“这个嘛，自然是有原因的。”压低声音，年长的张嘴道：“一种是因为这人对他有恩，还有一种嘛......”

　　故意没说下去，年长的那个特地吊着青年的好奇心。

　　“还有什么？”果不其然追问道。

　　神神秘秘凑过去，年长的从嘴缝儿里抖出一句话。

　　“哎呦，”一听这话蹦出去老远，青年打住他，道：“你可别说了，这事儿我听不下去。”

　　“你莫非不知道，还真有这样儿的？”年长的继续说着。

　　“真的？”又凑回去，青年追问道：“谁啊？”

　　又是一阵耳语，不知道那年长的又扯了些什么。

　　“哎哎哎，你看你看！”走了一截，这回换了女子议论的声音。

　　“我知道我知道！”兴奋，另一个声音夸张上扬，“这妖长得好俊啊！”

　　苏临无动于衷。

　　“嗯嗯嗯！”一连串点头，前者又扯着旁边，继续开口：“你看旁边那个，也好好看啊！”

　　“对对对！”忙不迭点头，激动得原地跺脚，开口道：“今天运气真好！不如咱们搭讪去？”

　　两人还在议论，苏临蹙了下眉毛，突然加快了步伐。

　　蒋安在后面没压住嘴角。

　　两人又走了好长时间，才终于到了一个看起来略有些偏僻的地方。

　　但就是在这偏僻之地，耸立着一片浩大的精致建筑。虽想象过情网究竟是什么样子，但苏临亲眼见到时，还是有些震撼。

　　高耸的朱雀红门，勾栏金锁，阁楼一眼数不清数量，回廊重叠，密密麻麻，瓦高檐翘，直冲天云。

　　俨然是人世间的另一座皇宫，或者说，它甚至比皇宫看起来更为雄阔，却建在这样一个偏僻之处，有些奇怪。

　　“怎么了？”见苏临迟迟不动，蒋安疑惑道。

　　“没事。”压下心头的惊愕，苏临朝前走去。

　　到了这门跟前，苏临才发现自己远低估了这红门的高度，站在正下方，颇为艰难的仰头看着这门，苏临走了一圈，才看清门上牌匾的两个大字——情网。

　　还想说什么，苏临余光瞥见有人走了过来，赶紧打住话头。

　　“呀，”瞟一眼站在门口的人，前来迎接的立马搓手道：“这不是赌神吗？今天有什么事儿？”

　　蒋安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来取几张清白纹而已。”

　　“清白纹？”有些疑惑继续道，“我听说，向言不是......”

　　这才看见还有一个影子在旁边，而且还是眼神凌然盯着他，那人立马转了话头，“啊，不多说，不多说。这地方您肯定比我熟悉，我这就不打扰了。”

　　一脚踏入情网，两人往一个方向去，一路上接连不断地听见有人走上来打招呼。

　　“哎，赌神？”一个样貌俊朗的男子从旁边路过，顺手打了个招呼。

　　“哟，这不是赌神吗？好久没见呐。”另一个清秀的青年擦肩而过，又是一声。

　　“哎，稀客呐。”投过来一个眼神，某个绝色女子给他抛了个媚眼，笑着走远了。

　　“蒋兄，好久不见。”终于有一个换了称呼，带着书生气谦和问了个好。

　　“害呀，我还说你怎么好长时间都没来，结果今儿就碰上了呀。”还有一看就是自来熟。

　　一边客套问好，一边往里面走，两人应付好一番，才终于到了个清静之处。

　　一路上接连碰上长相俊美的男女，苏临都不禁开始怀疑这情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收罗了天底下这么多绝色皮囊？想必是花了大功夫。

　　边暗自感叹情网名不虚传，苏临一边四下打量起来。

　　眼前是一条封顶回廊，不同于外面有很多人来往，这里显得倒有些僻静，迈了步子往里走，却发现里面光线越来越暗。

　　不免有些奇怪，便停了脚步，苏临开口道：“这是去什么地方？”

　　“情网总堂。”顺嘴应声，蒋安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情网管事儿的地方。”

　　“那为何这么黑？”苏临仍是不解追问。

　　“哎，”一声叹息，蒋安朝他开口，“你又不是不知道，情网又没什么钱，这儿一天到晚也没什么人来，谁点这么多灯？多浪费啊。”

　　额上有些筋跳，苏临暗自回忆一番方才看见的夸张建筑，盯着蒋安满是无辜的表情良久，淡漠吐出一个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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