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 综]长歌襄水上

　　朝清徵笑道：“我知道五位大师身份贵重，但这件事实在做的颠三倒四，乱七八糟，除了邀梁大侠前来外，没半点可取之处，如果旁人因他们身份不同，就算做错了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岂不越错越多？这第一点，是要五位大师向梁公子道歉。”

　　抱风等人心中惭愧，闻言不必朝清徵多说，忙纷纷向公子襄致歉不迭。

　　朝清徵等他们道完歉，忽然问道：“龙虎大师逝去后，不知少林派的戒律堂是由何人接手？”

　　抱残道：“是天龙师侄。”他晓得朝清徵言下之意，自觉接了下去，“今日事毕，老衲师兄弟便回山门，去戒律堂领罚。”

　　少林派享誉数百年，对门下弟子的管束不可谓不严，只是抱残等人辈分太高，身份太尊，又不太管事，旁人谁会闲的不耐烦，跑去管教这五位高僧？

　　朝清徵笑道：“那地眼大师的事，诸位便放手不管了么？”

　　“既然梁大侠父子在此，老衲又有什么不放心的。”抱风道。

　　朝清徵瞧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出师不利便打道回府，几位一把年纪，何苦去耍这等小孩子脾气，少林派执武林牛耳，门下弟子无数，梁王府怎好越俎代庖，去插手地眼大师的事。”

　　梁斗公子襄父子二人对这件事本在可与不可之间，听朝清徵拒绝，公子襄固然不会反驳心仪之人的意见，梁斗更是温厚随和，也就顺了她的意思。

　　抱雪微微沉吟，他知朝清徵说的不错，若由梁王府全权处理地眼之事，不知内情的人，难免会觉得少林派日薄西山，已不复往日威风，自家寺监叫人杀了，还得求旁人帮忙。

　　“女施主口中所说的那个唐甜，可是唐方女侠的侄女？”抱雪谨慎的问了一句。

　　“是，唐甜身为蜀中唐门的嫡系弟子，无论暗器还是毒药，都深得师长真传，若能早出生两年，江湖上怕已没有九脸龙王慕容不是的容身之处。”朝清徵道。

　　武林中能人异士多如过江之鲫，她不说旁人，单将唐甜和慕容不是相提并论，话中的意思，自然是这姑娘并非良善人士。

　　“多谢女施主告知。”抱风缓缓道，他觑了朝清徵一眼，忖度无论唐甜有多危险，也不至于比眼前的这个更加难缠。

　　少林五老成名太久，除了在燕狂徒手上吃亏之外，已很久没有这种失败的感受。

　　这种感觉既不新鲜，更加让人恼恨，叫他恨不得立时插上翅膀飞到唐甜前，把对方揍一顿，弄清楚杀害地眼后再嫁祸梁王府的缘故，好缓解此刻的尴尬。

　　“我有一个忠告。”朝清徵微笑道，“甜儿甚是聪明伶俐，倘若我所言无误，希望诸位可以秉公处置，勿要重蹈地眼大师的覆辙。”

　　唐甜人如其名，是个娇柔妩媚，言语容貌都令人心生甜意的美丽少女，她擅于玩弄人心，又胆大机警，就算是老江湖，也不免上当受骗。

　　抱风听了，默默点头，朝清徵手指连弹，轻描淡写的解去天霜粉的毒性，又补充道：“‘倒刺’细小，可以顺血液流走，不慎中招，请及时点穴封住伤处血脉，再以磁针吸出，若不怕痛，也可割皮取之。”

　　抱残在心里叹了一声，承认无论医术还是下毒，朝清徵都是当之无愧的一流大家，更难得的是武功高超，少林派这一代的弟子中，尚且无人能与之争锋。

　　少林五老很快恢复力气，整衣合十为礼，道谢后向众人拜别。

　　抱风，抱花，抱雪，抱月，抱残一个接一个离开，速度快的像一个人分成的五个残影，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踪迹，朝清徵目送他们离去，看见夜幕当中，有弯月如钩，清辉洒落在屋檐上，就像覆着一层浅浅的残雪。

　　神州结义众人见到梁斗从天而降，心中大为惊喜，但直到此刻，无关人等都已离开，朝清徵也没松口说要替他们解毒，不免有些忐忑起来。

　　“我之前说过，若怀谷不幸，就要铁二侠一命抵一命，到了此刻，也并未改变想法。”朝清徵悠悠道，“按理说，几位的江湖阅历已不算少，为何遇见事情，总不愿多想一想，普通百姓就算冲动行事，也害不了几个人，而各位大侠冲动起来，究竟会有什么后果，怕是难以预料。”

　　铁星月梗着脖子道：“假如你家弟子死了，我给他赔命就是，废话甚么！”

　　洪华沉声道：“铁二哥！”

　　朝清徵微微冷笑：“把你杀了，人就能活过来么，为何不去想想，今后要如何才能避免这种毫无必要的冲突。神州武林累经浩劫，昔年称雄江湖的名家高手百不余一，□□中人不必多说，如今连白道的大侠们也不辨曲直，随意招惹是非，这等没脑子的‘行侠仗义’，除了徒耗自身元气外，于国于民，又哪有半点益处，”

　　她每多说一个字，铁星月的脑袋就往下低一份，最后几乎垂到地上时，朝清徵见状，又毫不留情的补了一句：“阁下如此作为，萧大侠知道了，一定十分欣慰。”

　　胡福心肠软，忍不住道：“铁二哥就是这等性子……”

　　“就因为是这个性子，才该早早受到教训，否则每次犯错后，旁人都因‘他就是这等性子’不去计较，这辈子也休想有所改正。”朝清徵横眉冷对，半步不肯退让，“铁二侠今日所为，一半是自身冲动，另一半却要怪往日纵容他的人。”

　　她很奇怪，根据近年的所见所闻，北宋江湖论起凶险诡谲来，还在大唐之上，以铁星月的性格，应当死了一百次才是，居然能完好无损的活到现在，如此运气，也不知该说老天保佑，还是老天无眼。

　　洪华从朝清徵的话中捕捉道一丝痕迹：“姑娘的意思是，铁二哥还能有‘以后’么？”

　　李怀谷没有生命之忧，但朝清徵对铁星月的恼恨之意，并没有半点减弱，很不愿轻松放过他，淡淡道：“这就要看铁二侠的运气如何。”接着道，“就算怀谷侥幸无事，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

　　“若非铁星月还有些悔恨之意，我就废了他的武功关起来，横竖杏花堂还养得起一个闲人。”朝清徵倚在榻上，眉间冷意未消，今夜大侠梁斗突然现身，她总不好当着人父亲的面将公子襄关在门外，只好将他放进来，安排客房住下。

　　崔凌霄是朝清徵心腹，性情安静随和，今天几个姐妹都不在，只剩自己慰怒气未消的庄主：“我早年听人说起萧大侠与他这一干兄弟的名头，十分钦佩，如今看到，倒是见面不如闻名。”

　　朝清徵默然，半晌后才道：“这已算是不错了。”轻叹道，“我只盼早日将萧秋水找出来，有他管束，情况或许会有些不同。”

　　当下朝有奸臣，江湖也有龙王庙，忘忧林这一干势力，外夷更是虎视眈眈，没半刻消停，她思及这些，顿时觉得铁星月也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麻烦。

　　崔凌霄见朝清徵不说话，担心她郁结于心，去药房煎了一剂药端过来。

　　“这是什么？”朝清徵接过药碗，闻了闻，仔细辨认，“白芍，白术，当归，茯苓，白芥子，柴胡，嗯，还加了甘草。”含笑看着崔凌霄，“是熬得开郁汤么，药方拟的不错。”

　　崔凌霄看着朝清徵，她听过许多前辈名侠的故事，无论开头如何豪壮，最后总归凋零成难言的寂寥，犹豫片刻，问道：“庄主是想相仿李帮主夫妇，归隐山野么？”

　　朝清徵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受了些挫折便将手上的事情丢开，哭着缩回家里。”摇摇头，“既然生逢乱世，又学了一身本领，总该有些作为才是。”

　　她生于大唐，又恰逢安史之乱，早在出师之前就已做好了准备，机缘巧合来到北宋，见这里的情况竟比故乡更加恶劣，更激起心中豪气，不肯袖手旁观，独善其身。

　　崔凌霄表情柔和了一些，笑道：“庄主若真的不想喝药，我就端下去罢。”

　　朝清徵盯着碗里的开郁汤，若有所思道：“铁星月喜怒不定，容易冲动，性情狂躁，妄言妄语，给他服些化狂丹，补心定脾养胃，说不准哪天就好了。”

　　崔凌霄道：“我倒觉得，是因为铁二侠常年酗酒，脑子才有些糊涂，还是开些清热除湿的药，解一解酒毒。”

　　朝清徵从善如流：“那就两剂药一起吃。”

　　崔凌霄笑着应了下来，将开郁汤端了下去，并将庄主的意思告给栾松生知晓。

　　李怀谷为人端方温厚，与分堂的弟子们关系十分要好，如今无辜受难，卧床不起，而闯祸的人偏偏是武林中有名的侠客，无法做的过分，他们打定主意，必得为同门出一口气。

　　铁星月仍被关在药房里，却只封住了武功，没有再点住哑穴，杏花堂弟子知他喜爱杯中之物，刻意在药房中遗落下一瓶药酒。

　　杏花堂除了治病救人之外，还是江湖组织，里面的弟子不但善于解毒，对下毒也不陌生，李怀谷曾研究出两种药粉，可以溶在酒水中，而不使人发觉。

　　这两种药粉合称为“无臭无味”，喝下第一种酒，人的嗅觉就会失灵，而喝下第二种就，舌头也会形同虚设，无论再吃什么，都像嚼蜡一般，尝不出任何滋味。

　　李怀谷虽然还在昏迷当中，但用他的制出的药物来捉弄铁星月，也相当于亲手报了仇。

　　铁星月被带回药房里关押，杏花堂的弟子恨他莽撞，勉强给了一碗清粥，快到天亮时，他果然坚持不住，偷偷喝了药酒。

　　“无味”入腹，随着酒力发散，迅速产生效果，铁星月感到舌苔发麻，却也不以为意，瘫在地上呼呼大睡了过去。

　　翌日，杏花堂弟子提前过来看了一眼，发觉酒瓶已空，微微冷笑，一改昨日冷淡的作风，按梁斗父子的标准，好吃好喝的招待铁星月。

　　神州结义的人探望铁星月时，发现他们的铁二哥误饮毒酒，舌头暂时尝不出任何味道，而研制者李怀谷伤势因为沉重，短时间内无法从病床上爬起来给铁星月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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