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灯人

　　乱石山上，嗖的飞下一个人，嘭的一声重响，那人用两脚稳稳的落在地上，腿上的骨骼发出一阵阵令人头皮酥麻的异响。

　　醇音大惊失色的看着他一身名贵的锦袍：“彦舟！怎么是你！”

　　赵彦舟头发蓬乱，两眼翻白，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口角里不自然地笑着，唾液都流在了衣襟上。

　　醇音大声责问：“你把他怎么了！”

　　玉面说：“你看不出来吗？他现在正被我操纵着。”

　　“他就是一个胆小的孩子，你怎能如此对他！”

　　“你紧张什么，他不还是活着的吗？我看在你们感情好的份上，没有要了他的命。他骗过你，也救过你，我便给你一个机会，你们之间的恩怨就在今天了结了吧。你可以杀了他，或者是他杀了你。”玉面傲慢的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你这个畜生！”

　　醇音心思一转：“绮绿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你是说那个吃了定坤丹的红牌妓女？还能怎样？把她丢在后山了。”

　　醇音浑身冰冷。

　　大概是他的表情激起了玉面的兴趣，他又补充了几句：“她也没死啊，如果她醒过来了，而且足够走运，能从狼窝里活着出来也说不定啊。”

　　“你……你说什么，你把她放在狼窝里？”

　　“不错，我开始还想把她挂在秃鹫的巢里，后来觉得太麻烦，就这么办喽。”

　　“你！”醇音脑中嗡嗡作响，身体又开始摇晃，就差喷出一口血。

　　“废话少说。陪你的朋友好好玩一玩吧。”

　　玉面手指一勾，赵彦舟忽的一下便把醇音扑倒在地。

　　醇音正神思恍惚，给赵彦舟这么一扑，毫无防备的仰面倒地，赵彦舟趴在醇音身上，浑身骨骼肌肉一样的坚硬，像块石头一样压得人喘不上气。他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死白色，嘴唇变得青紫，张开嘴，牙上还有鲜红的血迹。这是吃了什么？醇音惊恐地望着他的眼睛，可他的瞳孔在哪里？圆睁的眼眶中只有血丝密布的白眼球。

　　赵彦舟干笑了几声，对着醇音的脖子张口便咬。醇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他，想站起来，又因为太慌张重新摔倒在地上，只能手脚并用的爬开。

　　“赵彦舟！你看好了，我是醇音！”

　　赵彦舟哪里还听得进去话？曲指一挠，指甲好比铁钩，醇音后背的衣服立刻碎成了破布片，白皙的脊背上一条长长的挠痕渗着鲜血。

　　醇音往侧里一滚，后背贴着地面，粘腻着冰冷的泥巴，火辣辣的疼痛直冲脑仁。紧接着，他觉得头顶一暗，一大团阴影将他罩住，抬眼一看，赵彦舟从正上方高处直坠下来，他的手脚展开，眼神呆滞，身上的重量不知比过去要多出几倍。这是分明要将自己压死在地上。

　　生死只在一念间，醇音双手一托，赵彦舟的身体在半空里生生顿住，衣袍头发垂了下来，几乎够到了醇音的脸。醇音猛醒，冷汗流遍全身。

　　刚才他没有想那么多，他不能死，也不能让赵彦舟死，他用出气的能力托住他，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这一幕，被玉面看到了吗？

　　醇音慌乱的把力撤去，向旁边一翻，赵彦舟脸向下跌在柔软的泥巴地里。

　　他只在天上顿住了短短的一瞬间，玉面如果没有特别关注这边的动静，应该不会发现的吧？醇音看向玉面，心里凉了半截，因为他正在冲自己这边大步走过来。玉面面具下的眼睛充满了不可思议，他边走边隔空使赵彦舟重新跃起，再一次向醇音压来。他想看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前微风一动，一角白袍恰到好处的遮住了醇音惊恐的脸，赵彦舟在空中硬生生的被推开一旁。

　　“师父！”醇音如蒙大赦。

　　玉面吃了一惊，看向方才他与两个傀儡缠斗的场地。一片泥泞狼藉的地上，瘦一些的断臂傀儡碎成了好几块，胳膊、腿还在不停的抽搐着，上身肚破肠流，脑浆迸裂。不用说，这是另一个稍壮的傀儡做的。

　　而那个稍壮的傀儡，此时在临近河边的苇荡中，芦苇踩得七歪八倒，他的双腿深深地陷在烂泥中，越挣扎越是飞快的陷进去，不一会儿便没了顶。

　　玉面无语的看着，直到他伸出的手也没入了淤泥中，才转过头来重新用感兴趣的目光审视着这师徒二人，他先对君蔼说：“你是故意引我的傀儡到这条充满淤泥的小河旁来的吧？”

　　君蔼的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方才体力耗费引起的气息不畅：“不错。”

　　“你借力打力，用我强壮的傀儡打散稍弱的傀儡，然后在把他引到淤泥里，如此便轻松的处理掉了我两个傀儡，在下实在是佩服。”

　　“不敢。”

　　“我是不是小瞧了你们师徒两个？”玉面的神色变得不确定。

　　不远处，赵彦舟慢慢坐起，也是一脸茫然。

　　“他，”玉面指着醇音：“不像个杂役，你，也不像个废人，你们从头至尾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我愈发的觉着你们不简单。”

　　君蔼退了一步，对身后的醇音低声说：“等下我分他心神，你去赵彦舟那里。只要唤醒他的意识，就能摆脱傀儡师的控制，现在正是机会。”

　　醇音赶紧点头：“交给徒儿吧……师父，你还好吗？刚才那两个傀儡有没有伤了你？”君蔼紊乱的呼吸只有近距离的他可以听得到。

　　“放心。”

　　风声一动，君蔼已在玉面身侧。玉面诧异的与他对视：“原来你还可以更快！”

　　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一抹白光打着旋儿飞至，玉面头一缩，那物飞行轨迹跟着向下划了个刁钻的弧度，当的一声撞在他的白玉面具上。面具应声而碎，薄玉片像是一片龟裂的土地粘在他脸上，玉面气急败坏的用袖子一拂，玉片纷纷坠地，露出一张苍白陌生的脸。

　　那脸像是许久不见阳光，皮肤松弛肿胀着，五官都有几分变形。醇音不得不怀疑，如果他一直戴着面具，终有一天那面具会整个的长在脸上。

　　醇音只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想看，他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的跑到赵彦舟身边，扑倒在他面前：“赵彦舟！你快点给我醒过来！”

　　赵彦舟痴痴呆呆，但是他的黑眼珠已经回到了正常的位置。醇音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半张着口无动于衷。醇音心一横，跪坐起来左右开弓的给了他两个巴掌。

　　“赵彦舟！你这个笨蛋，你再不醒来，我们就丢下你。”

　　赵彦舟被打的摔在了地上，脸上，头发上沾满了褐色的泥巴。他像不倒翁一样弹了起来，双眼向上一翻，对着醇音龇牙低吼。醇音又在他脑门狠狠的补了一拳。看着他被重重的掀在泥地上，醇音松开拳，剧痛使手骨微微颤抖。

　　“赵彦舟，你爹一定已经不在了，凶手就是眼前这人，你不想报仇吗？你娘现在身在何方？你不想去救她吗？”

　　赵彦舟猛的坐起来，视线有了焦距：“爹……娘？”

　　“对！”醇音抓着他的双肩，他身上紧绷的肌肉开始变得松软：“你还有你娘，你娘不想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赵彦舟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的脸：“醇音？”

　　“是，我是醇音。”

　　赵彦舟大哭一声：“醇音！救救我爹！不，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没有救了！”赵彦舟在极度惊恐中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醇音二指在他鼻下一试，还好，只是昏过去了。他护在赵彦舟身前，再度凝神注视着场上。

　　黑袍的玉面人与白衫的君蔼在草地上不断纠缠分开，黑白的强烈对比，旋转让人眼花缭乱。醇音瞪大双眼，师父的身体禁不起太大的消耗，他必须要看清场上的战况，才能在必要时刻帮得上忙。

　　眼底因为干涩和疲劳泪流不止，醇音固执的瞪着，不肯移开视线。一遍一遍的泪水冲刷好像起了效果，他们之间的招式变得可见，只是仍旧快得惊人。没有想到，玉面这个傀儡师的身法也这般迅捷。

　　咦？不对，醇音看着他肌肉蹦起的手脚，僵硬而充满力量的动作，他这是在操纵自己！通过操纵自己获得傀儡般的强大力量和速度？这果然是一个想法异于常人的顶级的傀儡师！

　　在四周没有傀儡可用之时，他们还可以操纵自己！这是最近的距离，操纵最少的人数，更可怕的是，这是一个有自我意识，懂得躲闪，懂得把握机会的活人傀儡！

　　君蔼的身形飘逸，幻影多到无法捕捉，可战局外的醇音却发现，他的速度在一点一点的慢下来，再看被他和幻影围在中心的玉面，他的双拳双腿都可以以诡异的角度随意弯曲，将全身上下护的滴水不漏。

　　双方的速度都远远的超过了君蔼的武器，月牙镖母找不到机会！

　　那么师父减速，是因为难以支撑还是为了保存体力？

　　两人身形闪电般的交错而过，半空里盘旋的月牙镖母被君蔼一把捏在手中，向着玉面人伸出的小臂砍了下去。这正是这柄武器最锋利的一面，君蔼的速度也快到了极致，玉面人万万没有可能收回手去。只要断了他的一只手，他一半身子就要失去控制。

　　千钧一发之际，玉面人忽的一笑，手自腕间自行断开，成掌状向圈外的醇音直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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