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往事

　　汪淑贞这一下非同一般，只见杨玉树迅速地就跑到湖边纵深跳了进去，可是林茹上来的时候已然气息奄奄。碍于林茹已经怀孕，所以杨玉树也不敢过分施救，汪淑贞已经找了人去找大夫，忽然汪淑贞看见湖里有些红色的东西，汪淑贞转过头去却看见林茹的衣衫上都是红色的血液。汪淑贞愕然地叫了一声：“玉树，你看……林茹她……”
　　杨玉树看向自己的衣衫，依然沾满了鲜血，杨玉树抱起林茹就朝着潇湘馆跑。在路上正好看见刚刚为五姨太杜思郁诊治过得丈人林大夫，饶是经验丰富至此的林先生也吓了个半死。许振宁着人收拾院落，让林茹去那生产。汪淑贞站出来说：“还是去盘水阁吧，只怕去别的地方收拾也要时间，可是杨夫人眼下可能是等不了了。”
　　于是众人来到这盘水阁，刚才的接生婆也跟着去盘水阁。杨玉树站在门外目光呆滞地看着屋里，汪淑贞慢慢走到杨玉树身边说：“你……不要太担心了吧，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杨玉树苦笑道：“淑贞，这是我的报应。我既然心中属意于你，就不该娶她，也不该和她生孩子。既然我和她已经共结连理，我也不应该时时想着你，因为我三心二意，所以是我的报应吧。”
　　汪淑贞摇着头痛苦地说：“玉树，你不要这样想。过去的事都已近不重要了，你的心意我一直都知道。只是，造化弄人，你以后善待林茹吧。”
　　杨玉树捂着脸哭诉道：“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我也知道自己必须怎么做，可即使是在现在，在这一刻，她在生命的边缘挣扎，看到你站在我面前，在你住着的院落里，我依然想着这一切的错误都是因为当时我就应该紧紧抓住你。”
　　汪淑贞退后一步，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哀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汪淑贞的身后响起了许振宁的声音，汪淑贞立刻转过头去看见许振宁惊讶地问道：“少爷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不声不响的。”
　　许振宁淡淡地看了一眼杨玉树，然后笑着说道：“我只是担心杨夫人，所以来看看，也是刚过来，看你们两个在这站着，并没来很久。”
　　汪淑贞这才放心，生怕刚才的话被许振宁听去了，于是三个人大概说了一下林茹的情况。不一会景桓从里面跑出来，喘着粗气说：“杨夫人不是很好，可能是难产。”
　　汪淑贞大惊失色，杨玉树变得更加呆滞，他慢慢地跪到了地上，然后失声痛哭起来。汪淑贞想要上前去扶杨玉树，可是许振宁忽然从旁边拉住汪淑贞的手，汪淑贞回眸看着许振宁，许振宁淡淡地说道：“让他发泄一下吧，痛苦不能隐忍的。”可是汪淑贞却觉得许振宁的表情那样奇怪，因为他的眼神里好像并没有很多的怜悯，反倒是一种命令，命令她远离此刻痛苦着的杨玉树。
　　过了很长时间，汪淑贞一直僵硬着身体靠在门上站着，她甚至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老先生佝偻着身子走了出来，他的头发好像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变白了。汪淑贞诧异自己的眼睛，一夜白了头，可是不会就在这一刻才会白了头，林老先生含着眼泪走了出来，看见杨玉树跪在地上，他却一下子也跪了下来，口里痛楚地说着：“玉树啊，我对不起你们杨家，小茹的孩子没了，而且她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了。”
　　汪淑贞整个人如石膏一样固定在原地，许振宁也感到十分伤感，少不得要跟杨玉树和林老先生说几句话。因为林茹的身子不好，汪淑贞求了许振宁：“我看还是让杨夫人在这养两天再派人接出去，这会真的出府恐怕更加严重，女人生孩子，尤其难啊。”
　　许振宁看着汪淑贞，忽然严肃地问道：“贞儿，为什么我们两个还没有孩子？”
　　汪淑贞一愣，自己也不明白怎么这么久了就是不能怀孕呢。这么想来也不无伤感，只是无奈地笑笑说：“我竟然也不知道，看着五姨太生了个女儿，我心里真的很羡慕。”
　　许振宁看着汪淑贞认真地问道：“那你想给我生孩子吗？”
　　汪淑贞回看许振宁的时候忽然有一丝犹疑，眼前的这个男人刚刚做了父亲，现在他来到自己的面前这样询问自己，是不是应该为了盘水阁没有被纳入到废园而感恩。只要许振宁有一丝的爱意，她就要作出回应，谁让她就是这个宅院里的女人呢？
　　就在汪淑贞发怔的时候，许振宁又抓住汪淑贞问道：“你告诉我，你想吗？”
　　汪淑贞温婉地笑着，看着许振宁认真地回答道：“我当然想。”
　　许振宁苦笑一下，然后点点头说：“那就让杨夫人在这休养两天吧，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曾经的同学。”许振宁说完就走了。
　　傍晚的时候杨玉树和林先生都走了，林茹依然在盘水阁。虽然已经度过了危险的时候，林茹也已经清醒了，可是自从她醒了之后她就一直不说话也没有表情。晚上的时候汪淑贞端了一碗红枣山药羹来，“杨夫人，你吃点这个吧，现在身体正是亏空的时候需要补补。”
　　林茹惨白着脸转向汪淑贞，她看见汪淑贞清秀的面孔和清澈的双眼，她闭了闭眼睛，小声问道：“你羡慕我吧？”
　　汪淑贞被问的一愣，可是仔细思索一下，眼前的林茹好像洞悉了一切一般，心里忽然有些发抖，只能笑着说道：“杨夫人还是要节哀，孩子，以后都是会有的，不要太过伤心。”
　　林茹痛苦地摇摇头，半晌才嘤嘤地啜泣起来，“二姨太，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能再生孩子了。我父亲是大夫，我也懂些医术，你不知道这孩子我来的有多为难。为了要这个孩子，我吃了那么多的汤药，可是玉树却不肯碰我。”
　　汪淑贞震惊地看着林茹，口中喃喃地说道：“怎么会……”
　　林茹苦笑着摇摇头，然后眼神落到汪淑贞的眼睛上，她似乎在质问又似乎在发泄，“怎么会？汪淑贞，你心里不知道他为什么连碰我一下都不愿意吗？”
　　汪淑贞躲闪地低下头，口中喃喃自语地说道：“我看你们感情一直很好……”
　　林茹摇着头，抓着被子的手确实越来越紧，“你应该知道，他心里满满地都是你。本来大婚之前我听汪淑妍提起过这件事，我心里还不相信。可是新婚那天晚上玉树喝醉了，他嘴里念着的名字竟然是汪淑贞。我只是纳闷，你已经成为了别人的二姨太，他又为什么念念不忘。后来他告诉我，你因为家世门楣就算是嫁到许家来当妾，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我以为他就此应该是忘了你，那天晚上他依然也喝醉了，那是唯一一天晚上他愿意主动抱着我，可是嘴里喊着的还是你的名字。然而那又怎么样呢，没过多久，他又恢复了老样子，对礼让有加，却再也不愿意和我同房。我跟他哭过闹过，只是想问他，既然你这样让他失望，他为什么心里还想着你。后来，我想有一个孩子也许会好，于是我就给玉树吃了我自己调的药，果然我怀上了，可是……”林茹的目光里满是恨意地看着汪淑贞，“还是在许家，在有你的地方，这个孩子仍然没了。”
　　汪淑贞镇定地看着林茹说：“杨夫人，你别想这些了，你好好调理着，日后还是会有孩子的。”
　　忽然林茹看向汪淑贞的小腹，然后笑道：“你嫁到许家这么久，仍然也没有孩子。看着盘水阁的样子，许少爷对你也是宠爱有加，难道你也是因为跟杨玉树一样的原因，所以才不愿意给许振宁生孩子吗？”
　　汪淑贞急忙摇着头说：“真的不是，我和玉树之间，早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是希望他能过得好而已，我有我的命，有我的选择。”
　　林茹摆摆手说：“罢了，罢了。是我不好吧，是我不该那么怨恨你。表面上却装出很喜欢你的样子，实际上心里满是嫉妒你。现在，一切报应都来了。”
　　汪淑贞诚挚地看着林茹说道：“我知道，说些什么都不能弥补你受到的伤害。我和玉树确实有过一段难忘的爱情，如果不是因为一些家庭的原因，我想我已经和他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可是，林茹，在对玉树这件事上，明明你才是那个赢家，无论我和他之前有过多少有过什么，他现在都是你的男人，不是吗？现在我度过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走在刀锋上，可是我不得不这么活着，从前我想我是为了我的弟弟烨磊，现在我想我依然是为了他，我要让他过得开心，毕竟，我的家人不能所有的人都如同我一般啊，你能理解我吗？如果你能，那么你能原谅我吗？我知道，我间接造成了你的困扰。”
　　那天晚上畅谈之后林茹回复了从前的样子，只是喝药的时候不在拒绝。在盘水阁住了两天之后，林茹已经能站起来了，于是林茹跟汪淑贞道了别就离开了许府。汪淑贞从来都不知道，当林茹踏出许宅的大门的时候，那个背影竟然是汪淑贞此生与她的最后一次相见。就在林茹踏出一步的时候，她忽然转过头来对汪淑贞说：“我原谅你了。”这一声谅解，好像让汪淑贞就此解脱，可是数年之后汪淑贞回忆这一幕的时候，忽然有一种遍布全身的寒冷，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林茹一样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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