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书

　　陪伴了十八年的女子，就这样静静地死去.

　　保养再好的手指尖哪怕嫩如笋尖，也比不过她脸上无力的苍白.

　　被人找来的刘锦珏一脸的晦气.

　　“要死也不找对地方，死在我那地头是怎么回事？”

　　一惯的天之骄子的厌烦语气.

　　曾虹怯怯地着在他们的身后，娇弱地道.“怎么死得那么难看，叫人看了好怕！”

　　这个样子让人想啐她一脸唾沫

　　所以不等她说完，却看见刘锦屏站在她的面前.

　　扬起了手.

　　曾虹以为他扇自己.

　　心中有鬼地躲开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十四弟------刘锦珏.

　　他扭头轻蔑一笑.“四哥怎么回事？就想打我吗？！你凭什么！”

　　不能打他.

　　因为不是十四弟的错.

　　他纵然见不得自己好，他纵然利用了曾虹.纵然曾虹这个蛇蝎女人也顺势而为.

　　可是关他们何事？

　　如果他护好了贞娘.贞娘哪里会这样横死？如果他再小心一点，贞娘还能活活地立在他的面前.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他转身跌跌撞撞走了出去，别人都以为他现在就会哭.

　　但是他没有.

　　他以为他真的不会哭.

　　在看完她最后一眼后，能够安安静静走在黑夜里.

　　他脑海里想起了贞娘发白的嘴唇，如水草一样凌乱的发丝儿贴在脸上.

　　那个一直想着快乐生活下去的贞娘.

　　虽然时刻准备着被牺牲，但是她还是努力在步步惊心的环境寻找能一直活下去的生机.

　　论理，她是他救命恩人的女儿，应该被人荣养时，但是因为彼时的年幼无知，谁知道里面的这一段造化弄人.

　　他的脚步镇定地迈过门槛.

　　他平静地走到了外面.

　　仿佛耳边还响起她的声音.“殿下！”轻快的，清脆的.

　　“贞娘！”

　　扑过去却是一场虚无.

　　眼前只有魏省在担心地看着他.

　　他张着嘴要说话.

　　但是流出的是泪！

　　不应该，身子居然有这样脆弱的时候，在倒下时魏省连忙扶起他.

　　哽咽也终于成功地冲破了所有的阻碍，放肆地痛快地破喉而出.他扶着朱红的的柱子，不知是哀叹柔婉的贞娘还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魏省，我累了.......扶我去睡会.........”

　　天下之大，容不下一个贞娘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他一边被魏省扶着走，一边恸哭的不能自己.

　　金碧辉煌下，不过是一个千古伤心人.

　　“贞娘！”

　　刘锦屏闭着眼睛，挥舞了一下双手.

　　睁开眼后，眼角还湿润着.

　　雪光映着窗户，照得房里极为亮堂.

　　随着更鼓响起，这发现，这亮光不过只是个假相.

　　外面的雪成片飞，下得肆意张扬，白日里的热闹嬉笑声渐渐地连余音都消逝，四皇子府里安静到连雪花飘落的声音都似乎能听得见。

　　案上的龙凤烛还在冒着光.

　　刘锦屏看着睡在身边有些儿皱眉的贞娘，眼里怎么也掩盖不了的喜悦之情。

　　成亲的情形仿佛还在前一刻发生，前世的情景是相同的，人却是不一样.

　　哪怕贞娘那会子已经逝去半年.

　　可他几乎是哽咽着掀开新娘的盖头.

　　因为没有奇迹发生，那时候穿着大红喜服端端正正坐在床边上的女子不是贞娘.

　　此刻刘锦屏嗅了嗅贞娘的鬓角后，依恋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她并不是世人心中好媳妇的人选，却是他心中一直美好的女子.

　　在这个寂寥的夜里，他虽然精疲力竭，但又觉得心中某个空了很久的地方渐渐平静踏实起来。

　　突然身边有了动静.

　　他轻轻翘了翘唇角.

　　原来是贞娘在睡梦中，手轻轻向着他的方向弯了一下，那雪白晶莹的手伸了出来，衬着红色的锦被，有种令人着迷的慵懒.

　　因是自己靠得紧了，她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绒发便贴在了鬓边上.

　　他忍住心中的纷乱，轻轻拾起她的手送入被中，又将锦被掖起至她颈下.

　　她嘟嚷了几句梦话，又转头沉沉睡去.

　　屋中并无皇宫惯常的熏香.

　　倒不是他生性节俭，而是前世做惯帝王，疑心极重，等闲也不用香类.

　　幸好奶娘的笔记本里也曾教贞娘能不用熏香就不用.

　　那日光晒出的香比一切香还好.

　　他嗅了一下被子，心情一阵放松.

　　前世他成亲那会，贞娘初死，他心死如灰，不过像个木偶似的被人摆布，那时候，曾虹如何？不过或明或暗地散布自己不行，累得母妃以为自己亏欠了她，越发内疚.

　　那时少年青涩，怎么也掩饰不住心中的哀痛，众人也觉着自己不对，只认为曾虹可惜了.

　　但谁又知道如花表相下的阴暗和肮脏.

　　可恨母妃还一直相逼.

　　要不然曾虹也不会多了以后的日子.

　　纵然她那时空有名头，也死在自己的前头，但己是比贞娘多活了几十年.

　　叫人如何心甘.

　　所以哪怕她前世今生再怎么样的楚楚可怜天仙化人一般都无用.

　　刘锦屏看着帐顶，慢慢地重新堕入到黑暗之中。

　　或许今生可能他和贞娘也不会好过.

　　但是贞娘是活着的，那么就能比前世好.

　　低垂的红罗帐被微风吹动.

　　刘锦屏睁开眼后，贞娘已经坐在梳妆台前理妆.

　　发髻梳得跟乌云堆雪一样，正在对着镜子插簪的手停了一下，袖口绣着俗气大红的石榴子错落有致的重叠，越发映得她风姿绰约，目如星，眉若柳.

　　贞娘转过头来，看着床上的丈夫.

　　便微笑地道.“醒了！”

　　房里除了他俩并无其它人.

　　她起身倒了杯温水走到床边道.“母亲说过，起来喝杯温水最好！”

　　“我也渴了.”渴了两世.

　　刘锦屏就着她的手喝完，拉着她的手抬头道.“你的眉毛不要画，等我起身了再画！”

　　外面的侍女没有进来，本该是耳鬓厮磨的时候.

　　若是辜负了这美妙时光，那他就正合了前世曾虹说的石头傻子.

　　贞娘抽出了手，转头看了一下外面道.“现在是白天，小心被人看见！”

　　“看见？”刘锦屏微讽道.“看见就看见.我就喜欢这样！”说完后翻身下床.“不喜欢看的，给爷趁早走人.”

　　贞娘见他下来，连忙去衣架子上取了他的衣服下来，伺候他穿上.

　　正忙活着，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窸窣之声。

　　该是外面的人等久了，只好弄出些声响出来.

　　贞娘羞道.“刚刚那些话，她们可是听见了.”

　　说罢扬声对外面道.“都进来吧！”

　　眉目温婉的念画并念欢、如月三人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的人才分别捧着洗漱之物进来.

　　刘锦屏看也不看她们，就道.“把东西放下后出去，都出去！”

　　念画连忙看了贞娘一眼.

　　贞娘一向以刘锦屏为主，习性没改过，道.“你们都没听见吗？”

　　如月此时瞪了她一眼.

　　似是怪她奴性不改.

　　念画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碰了她一下，如月这才不甘不愿的随她出去.

　　看着她们出去，刘锦屏对贞娘挤挤眼.“蚊子总算飞走了.”

　　恨得贞娘打了一下他的手背.“爷总是要我服伺就对了！还不能拿多一份月钱.”

　　刘锦屏得意洋洋地瞟了她一眼，道：“是没有，不过服伺的好，爷有打赏！”

　　闹得贞娘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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