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颗糖

　　“小橘子，我没你那么专业，我不能判断十九到底是不是。结果的好坏，要等真正的结果才知道。”唐一问：“你觉得十九开始退化了吗？”
　　边小橘回想着一切细节，十九并不完全符合退化的特性。
　　“我不知道，表现不明显。”边小橘依旧埋在唐一胸前：“有很多我之前教的她都忘记了，语言方面也退化了，反应能力也并不迅速。和之前对比差很多。”
　　唐一迅速思考，“她不像你说的一夜之间退化，十九认识我、你、楚启、八月。八月去的时候她没有抗拒，我们单独留他们两个在的时候十九也没狂躁。”
　　没错，认知方面十九并没有退化。边小橘感到心口那根绞紧的绳松开了一些。
　　“反应慢可能是耳朵在治疗，听不清。不说话可能是跟你一样不喜欢医院，她不高兴和遇到不喜欢的事情都不说话。”唐一轻轻问：“是不是害怕，所以才乱想？”
　　边小橘不答，又陷入自我审问。唐一察觉到，撑起她软趴趴的身体，让她直视自己：“小橘子，你现在很没有礼貌。”
　　边小橘眼泪已经止住，眼珠依旧泛着水光，睫毛粘连在一起向下垂落，蹙起眉问唐一：“怎么了？”
　　“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
　　呆呆对望了片刻，边小橘重新低头拱进唐一怀里：“不要。”
　　边小橘想，也许真的是她乱想，认知没有退化，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两人就保持着拥抱的姿势，边小橘身体放松下来，哭完了，感到疲惫，她什么也没想，呼吸变得轻浅，像要睡着。
　　来回折腾了几次，唐一呼出一口热气，掺杂着些许无奈，抬手扯过一旁的薄毯给她披上。
　　胸口处仍旧带着潮湿，他靠着床头，笼着怀里温软的躯体，跳动的心脏开始重合又错开，唐一的呼吸频率却比边小橘要快些。
　　房间重归寂静，雨好像停了，窗外没有了雨声，床头的灯突然灭掉了。
　　唐一想起边小橘说今晚要停三个小时的电，面对突然陷入的黑暗，边小橘没有任何反应，大概是睡着了。
　　困意并没有染到唐一身上，他急迫的想要知道边小橘的这五年，从两人分开后的每一天每一秒所发生的事。
　　名为时间的齿轮飞快地从两人生命中转动，好像昨天他们还说好下课后去操场散步。
　　眨眼间已经遥望了五年，直到空荡的怀抱变成温热的躯体，变成会呼吸的生命，命运的轨迹再次重合，让跳动的心脏重新复活。
　　“边小橘，我好像很久没见你了。”唐一声音像是羽毛一样，轻轻吐露：“……大概有五年那么久。”
　　怀里的人动了动，唐一一惊，敛起心绪，在隐隐黑暗中，边小橘似乎睁开了眼。
　　“吵醒你了？”唐一试探着问。
　　边小橘枕在唐一肩膀，呼出的气洒在他颈侧：“我没睡，我想去洗把脸。”
　　“好。”
　　边小橘从唐一身上爬起来，腿有些麻木，等缓和了一会，摸到手机打开了手电筒，照亮方寸之地时，身侧是空的，床上是空的，唐一不在。
　　“腿麻了？”
　　声音在头顶，视野中出现一双手，边小橘抬头，看到在床边在站好的唐一。
　　边小橘跪在床上，望着光线外的唐一，有些愣神。
　　没有将手搭在唐一的手掌，她跪着过去，抱住了唐一，光线在背后的空间，他们正处于光线与黑暗交接处，就像每次唐一都喜欢在两个路灯之间等边小橘一样。
　　唐一接住边小橘，以为她是腿麻了，抬手就把她捞了起来，架住了她两条纤细的腿。
　　悬空感袭来，边小橘没握住手机，啪嗒掉在地上，手机屏幕向下，手电筒的光向上照着。
　　“我能走，我腿没有麻。”边小橘紧紧搂着唐一的脖子，不得不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我手麻了，松不开。”
　　借着卧室的光，唐一抱着边小橘出了卧室，客厅里那盏台灯被顺手拿起打开，暗淡的暖黄色灯光随着两人进入了洗手间。
　　唐一将门轻轻一推，关上了。
　　“不用关门，我就洗把脸。”边小橘看不见唐一的表情，把台灯放到头顶的柜子上，挣扎着想要下地。
　　唐一把边小橘放下，腿已经完全恢复知觉，边小橘忘了自己没穿鞋，接触到冰凉的地板，又立刻垫起脚尖迅速攀上唐一的腰间。
　　稳稳的被接住，边小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一的身体比刚才僵硬了，那只托着自己的手好像格外用力。
　　随后唐一转身了。
　　边小橘想出声说还没洗，转念一想唐一可能带自己去穿鞋，就任由唐一带着她。
　　“嗒”一声，门被锁上了。
　　“你……唔？”边小橘顺势被顶到门上，被迫接受着唐一迎上来的吻，大脑还处于不清晰的状态。
　　等等，现在不应该是洗完脸去睡觉吗？
　　飘渺的空气越来越抓不住，边小橘有些脱力，身体往下滑，唐一却及时伸手将她往上托举，身体中间仿佛拱了一团火球，它蔓延到呼吸，烧得身上每一处血液都滚烫。
　　呼吸分开一些，唇角扯出一条莹亮的线，背着光，对方的表情都看不清，边小橘被卡在门和眼前人中间，动弹不得。
　　“小橘子，我不舒服。”唐一半垂着眼睛，向上仰头。
　　边小橘胳膊搭在他肩膀，听到“不舒服”三个字，捧起唐一的脸，着急的问怎么了。
　　唐一一下下轻啄着边小橘的嘴唇，又去蹭边小橘的鼻尖，声音像藏了勾人的毒药：“你帮帮我……”
　　边小橘不自觉吞咽了下口水，胸膛仍旧在起伏，隐约的光线照进边小橘眼底，闪着晦暗不清的光。
　　唇上又被轻轻印上一吻，唐一贴着她的嘴唇说：“帮帮我……”
　　身体烫得边小橘莫名紧张，她睫毛轻颤，撇过脸，妥协般：“怎、怎么帮……”
　　……
　　洗手间的门被重新打开，边小橘埋在唐一颈间，一声不吭，回到房间后裹着自己的小毯子滚到床的一侧，背对着唐一。
　　“生气了？”唐一倾身过来，顺带捡起了地上还开着手电筒的手机。
　　边小橘脸烫的像一把火在烧，她埋进毯子，闷声：“你不准说话！”
　　随后又把右手从毯子里拿出来，居然有些不知道放在哪里，最后随手搭在了腰间。
　　唐一从后凑过来抱住边小橘，手电筒已经被关掉，房间里的光源都熄灭了。
　　手心仿佛还有滚烫的余温，边小橘又开始放自己无所适从的右手，最后被唐一紧紧握住了，顺着腰间揽过，覆在她小腹位置。
　　不敢动，边小橘感到自己手心滚烫，原本的困意好像遗留在了洗手间那狭小的空间，尽管此刻房间黑暗，边小橘却精神的很——除了手酸。
　　在第三次想要翻身的时候，身后传来低低的嗓音：“睡不着？”
　　边小橘迟疑了下，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唐一松开了抱住边小橘的胳膊，怀里的人翻身，把裹着的毯子分给他一半，又挤进他怀里。
　　边小橘想起停电时在黑暗中，唐一说“有五年没见”，于是问：“唐一，我能问你问题吗？”
　　“什么问题？”
　　边小橘似乎也想起了泛着灰尘的往事，她问：“你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我，离开你后过的好不好。”
　　耳边的呼吸一滞，过了很久，唐一回答：“不管你过的好不好，我都会因为缺席你这段记忆而感到遗憾。”
　　边小橘抱紧了唐一。
　　唐一反而将手沿着腰间，落到边小橘小腹。她伸手阻止唐一，掌心停在皮肤上方，热度隔着一厘米的距离传过来。
　　最后边小橘松开了自己的手，像是默认着唐一可以将一切旧事重提。
　　指尖将薄薄的布料挑开，准确无误的将手掌覆在那道疤上。
　　没有布料的隔阂，边小橘条件反射的收腹想躲开，随后迎来了唐一的审问：“当时为什么把十九给我？”
　　唐一挑了个不那么咄咄逼人的问题，只听边小橘声音平静的回答：“……我记得你说你喜欢女孩儿。”
　　他不记得自己是否说过这句话，其实更想问为什么把孩子扔给他又不来找他。
　　在两人断了联系后，唐一一边风轻云淡，一边又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变成这样。
　　当尝试过一切无果后，开始学着放下了。
　　一年后从天而降的孩子，让唐一怨恨上边小橘，他恨边小橘这样的惩罚，让自己夹在中间，没办法忘记她去找别人，也没办法发疯似的寻找她。
　　新鲜感似的养了段时间，后来变得厌倦，大部分都扔给楚启。
　　当时唐一专注学校和公司，没有时间，脾气也算不上多好，倔强着不肯找保姆，楚启被十九弄烦了，就说不要送给别人得了。
　　他没有很喜欢孩子，但楚启提出这建议的时候，唐一给了楚启一拳。
　　名为“十九”的生命，折射着他肆意的青春，余悸的心跳。
　　十九是他的孩子，生活中贴着他唐一的标签，而唐一是她唯一的爸爸。
　　唐一在某一瞬间意识到，原来心里已经开始接受十九的存在，并且已经把自己放在“父亲”的位置。
　　吵架之后，楚启依旧照顾着十九，甚至不和唐一联系。就像是楚启说的——趁早把她托付给能照顾好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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