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遇风辞

　　叶虹转身走进巷子，许惟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手里紧紧攥着那套志愿者纪念徽章。他知道，这个春天，因为奥运，因为叶虹，变得格外有意义，而他们的爱情，也会像奥运圣火一样，在未来的日子里，燃烧得越来越热烈。

　　2008年的四月，北京的风里都裹着奥运的甜香。城北市场的红横幅挂得满街都是，“迎奥运，庆盛会”的字儿被风吹得猎猎响，福娃贴纸贴在每家摊位的玻璃上，晶晶、欢欢的笑脸晃得人眼热。

　　许惟舟揣着志愿者徽章往家走，路过老李的酱鸭摊时，老李正往卤锅里添香料，抬头瞅见他，扬声喊：“惟舟，放学啦？叔这儿新卤了鸭翅，拿两串走？”

　　“谢李叔。”许惟舟接了鸭翅，手插在兜里摩挲着徽章，金属的凉意混着鸭翅的卤香，是少年人独有的甜。他家就在城北市场最里头的文具店二楼，楼梯口摆着奥运倒计时牌，红底白字的数字一天天往下跳，从一百二十天，变成一百一十九天。

　　“回来啦？”刘桂兰正蹲在柜台前理货，把印着福娃的笔记本码得整整齐齐，“刚王浩他妈来问，说你们志愿者培训完了，下次活动是啥时候？”

　　“下周末去奥运公园彩排引导流程。”许惟舟咬着鸭翅，靠在门框上看妈妈理货，“张琪琪她们还说，要一起去龙泽广场买奥运主题的笔。”

　　刘桂兰没抬头，手指顿了顿：“别跟女同学走太近，初二了，心思得放在学习上。”

　　许惟舟心里咯噔一下，含糊应了声“知道了”，转身上了楼。他的书桌靠窗，窗户外就是城北市场的喧嚣，楼下有人喊着“奥运特惠，笔记本买二送一”，他摸出兜里的情侣挂坠——是他和叶虹一起在龙泽广场的小店挑的，一对刻着“舟”和“虹”的银质小锁，此刻贴在胸口，烫得像是要烧穿衣服。

　　四月的第二个周六，天刚放晴，许惟舟早早就到了龙泽广场的公交站。

　　叶虹背着布袋子从公交车上下来，头发扎成马尾，发梢沾着点细碎的阳光，手里捏着一张奥运公园的地图，边角都被磨卷了。

　　“等很久了？”她走到他身边，布袋子里掉出个福娃欢欢的挂件，滚到许惟舟脚边。

　　许惟舟捡起来，把挂件挂在她的书包带上：“刚到，李阳他们说在广场里的奥运周边店等我们。”

　　两人往广场里走，路边的花坛里种着矮牵牛，粉紫的花簇挤在一起，像极了少年人心头翻涌的欢喜。广场中央的大屏幕正放着奥运倒计时的宣传片，刘翔跨栏的画面一闪而过，周围的人都凑过去看，有人喊着“北京加油”，叶虹跟着小声喊，许惟舟侧头看她，她的脸颊被阳光晒得泛红，嘴角扬着的笑，比屏幕里的画面还要亮。

　　“惟舟！叶虹！”

　　李阳从周边店冲出来，手里举着个奥运火炬模型，身后跟着王浩、李正、赵宇、王强，还有张琪琪、吴婷、陈雨。八个人凑在一起，吵吵嚷嚷的，引来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你们看这个！”陈雨举着一沓奥运场馆的明信片，“老板说，集齐十张能换福娃钥匙扣！”

　　“先去买笔吧，我妈让我买二十支福娃笔，说分给亲戚家的小孩。”张琪琪拉着叶虹往文具店走，吴婷跟在后面，叽叽喳喳地说志愿者彩排的注意事项。

　　男生们凑在一边看奥运纪念币，王浩戳了戳许惟舟的胳膊，挤眉弄眼：“你跟叶虹今天穿的衣服，颜色都一样，故意的吧？”

　　许惟舟的脸热了，抬手拍开他的手：“瞎说什么，巧合。”

　　“切，谁信啊。”李阳翻了个白眼，“上次培训，你俩帮对方记笔记的样子，瞎子都看出来了。”

　　赵宇凑过来：“不过说真的，你们俩要是真在一起，可得小心点，现在老师和家长都盯早恋盯得紧。”

　　许惟舟没说话，目光飘向文具店的方向，叶虹正踮着脚挑笔，手指划过印着晶晶的笔杆，张琪琪在旁边给她出主意，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许惟舟的目光，赶紧转过头，耳朵却红透了。

　　那天他们在龙泽广场逛了整整一上午，买了奥运主题的文具、明信片、纪念章，最后在广场边的面馆吃了午饭。

　　面馆的电视里放着奥运歌曲《北京欢迎你》，大家跟着一起唱，叶虹坐在许惟舟对面，偷偷把碗里的青菜夹到他碗里，许惟舟低头扒饭，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下周日去奥运公园彩排，你们都别迟到啊。”张琪琪喝着汽水，“周建明老师说，这次彩排要模拟游客最多的情况，我们得练熟引导路线。”

　　“放心，我肯定早到，还能顺便拍点奥运公园的照片。”李阳晃了晃手里的相机，“我爸说，奥运开幕后，这些照片能留作纪念。”

　　王强扒拉着面条：“要是能在奥运公园碰到奥运冠军就好了，我想跟姚明合个影。”

　　“你想得美。”李正笑他，“姚明哪有时间理我们这些志愿者。”

　　大家吵吵嚷嚷地聊着，叶虹轻轻碰了碰许惟舟的手，在桌子底下递给他一颗糖，是芝麻糖，用糖纸包着，印着福娃的图案。许惟舟捏着糖，指尖碰到她的指尖，两人都触电似的缩了手，心里却甜得像是浸在了蜜罐里。

　　下午他们去了回龙观文化公园，公园里的草坪上搭着奥运宣传的展板，不少小朋友在展板前画画，画着福娃和奥运场馆。

　　陈雨拿出画本，坐在草坪上画水立方，叶虹坐在她旁边，帮她调颜料，许惟舟坐在叶虹身边，看着她的侧脸，心里想着，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有奥运，有朋友，有她。

　　“惟舟，帮我递一下蓝色颜料。”叶虹的声音轻轻的，像风吹过树叶。

　　许惟舟把颜料递过去，手指碰到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皮肤很白，阳光落在上面，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你画的这个水立方，比照片上还好看。”许惟舟看着画本上的图案，由衷地说。

　　叶虹抿着嘴笑：“我画了好几天呢，还查了水立方的资料。”

　　张琪琪和吴婷在旁边放风筝，风筝是福娃妮妮的样子，飞得很高，线轴在吴婷手里转着，她喊着“叶虹，你看我的风筝！”

　　叶虹抬头看，风筝在蓝天上飘着，像一只展翅的燕子，她笑着说：“飞得好高啊！”

　　许惟舟看着她，心里的欢喜快要溢出来，他想，等奥运开幕的时候，一定要和她一起在奥运公园看烟花，一起喊着“北京加油”，一起把这份欢喜，藏在少年时代的记忆里。

　　四月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志愿者彩排、逛城北市场买奥运周边、和同学一起讨论奥运赛事，许惟舟和叶虹的相处，也变得越来越默契。

　　他们会在放学路上，绕远路走回龙观的小巷，巷子里的墙上画着奥运的涂鸦，他们会在涂鸦前停下，偷偷牵着手，感受着彼此掌心的温度；他们会在城北市场的晨光文具店门口碰面，许惟舟会提前买好叶虹喜欢的豆浆，放在柜台里温着，等她来拿；他们会在志愿者培训的间隙，躲在奥运公园的树荫下，分享着同一副耳机，听着奥运歌曲，耳机里的旋律，和心跳的节奏，一模一样。

　　五月初的一天，志愿者们要去奥运公园进行最后一次彩排，早上七点，大家在学校门口集合。

　　许惟舟背着包，包里装着给叶虹准备的水和零食，还有一套奥运志愿者的纪念徽章。他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叶虹已经到了，穿着志愿者的红色马甲，马甲上印着“北京奥运志愿者”的字样，衬得她的脸格外白。

　　“早。”许惟舟走到她身边，把水递给她。

　　“早。”叶虹接过水，从布袋子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我把奥运公园的引导路线都记下来了，你看看有没有错。”

　　许惟舟接过本子，上面的字迹娟秀，路线画得清清楚楚，还有用红笔标注的重点区域。“画得很清楚，比培训老师的PPT还详细。”

　　张琪琪和吴婷走过来，张琪琪笑着说：“你们俩又偷偷秀恩爱，小心被周建明老师看到。”

　　叶虹的脸红了，把本子塞回布袋子里：“别瞎说，我们在看路线。”

　　“就是，”许惟舟帮她解围，“彩排很重要，可不能马虎。”

　　陈雨跑过来，手里拿着相机：“快，我们合个影，穿着志愿者马甲，多有纪念意义。”

　　大家凑在一起，李阳举着相机，喊着“一二三，茄子”，快门按下的瞬间，叶虹悄悄靠向许惟舟，许惟舟的肩膀碰到她的肩膀，两人都笑了，笑容定格在照片里，像初夏的阳光，明媚又温暖。

　　彩排很顺利，他们模拟了游客问路、寻找场馆、处理突发情况等场景，培训老师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说他们是“最有默契的志愿者小组”。

　　中午休息的时候，大家坐在奥运公园的草坪上吃午饭，李阳拿出从家里带的酱牛肉，王浩拿出饼干，陈雨拿出画本，继续画奥运场馆，张琪琪和吴婷在讨论奥运期间的饮食，说要带点北京特色的小吃给外国游客。

　　许惟舟和叶虹坐在草坪的角落，分享着一盒寿司，寿司是刘桂兰做的，里面包着肉松和黄瓜，叶虹咬了一口，说：“你妈妈做的寿司真好吃。”

　　“下次让我妈多做一点，带给你吃。”许惟舟说，看着她的嘴角沾了点米饭，伸手帮她擦掉，“都吃到脸上了。”

　　叶虹的脸瞬间红了，赶紧低下头，扒拉着寿司，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

　　就在这时，叶虹的手机响了，是叶洪湖的电话。

　　“喂，爸。”叶虹接起电话，声音有点紧张。

　　“你在哪儿？”叶洪湖的声音很严肃，带着一丝怒气，“我去学校找你，周建明老师说你去奥运公园当志愿者了？”

　　“是啊，今天彩排，下午就回去。”叶虹的手微微发抖，捏着手机的指节都白了。

　　“彩排完立刻回家，我有话跟你说。”叶洪湖说完，就挂了电话。

　　叶虹握着手机，脸色苍白，手不停地抖。

　　“怎么了？”许惟舟看出她不对劲，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你爸爸怎么了？”

　　“我不知道……”叶虹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语气好凶，好像生气了。”

　　许惟舟心里也慌了，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别害怕，可能只是担心你，下午我送你回家。”

　　叶虹点点头，眼眶红了，手里的寿司也吃不下去了。

　　旁边的同学看到这一幕，都围了过来，张琪琪问：“叶虹，你没事吧？”

　　“没事……”叶虹擦了擦眼睛，强装镇定，“可能我爸只是有点着急。”

　　大家也没多想，继续聊着天，可叶虹的心思却不在这儿了，她时不时看一眼手机，手指紧紧攥着，手心都出了汗。

　　下午的彩排，叶虹明显不在状态，引导游客的时候，差点指错了方向，还是许惟舟及时提醒了她。

　　彩排结束后，许惟舟送叶虹去公交站，一路上，叶虹都低着头，不说话。

　　“别担心，我陪你等公交，等你上车了我再走。”许惟舟说，牵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像冰一样。

　　叶虹抬头看他，眼里含着泪：“惟舟，我有点怕。”

　　“不怕，有我呢。”许惟舟帮她擦去眼泪，“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

　　公交车来了，叶虹上了车，站在车窗边，看着许惟舟，挥了挥手。许惟舟站在原地，看着公交车开走，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像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叶虹回到家，推开门，就看到叶洪湖和王秀莲坐在沙发上，脸色都很难看。

　　“爸，妈，我回来了。”叶虹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叫。

　　“过来。”叶洪湖指了指面前的凳子，语气冰冷。

　　叶虹走过去，坐下，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你跟许惟舟，是什么关系？”叶洪湖的声音像惊雷，在客厅里炸响。

　　叶虹的身子一僵，手指抠着衣角，半天说不出话。

　　“我问你话呢！”叶洪湖拍了下桌子，桌上的水杯都震得晃了晃，“我今天去学校，跟你们班主任周建明聊了，她说你跟许惟舟走得很近，还看到你们在龙泽广场牵手，你是不是早恋了？”

　　王秀莲红着眼眶，拉着叶虹的手：“虹虹，你才初二，怎么能早恋呢？你要是耽误了学习，以后怎么办啊？”

　　“我……我跟他只是同学。”叶虹咬着嘴唇，不肯承认。

　　“同学？同学会牵手？同学会一起买情侣挂坠？”叶洪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摔在叶虹面前，是那对刻着“舟”和“虹”的银质小锁，“这是我在你书包里找到的，你还想骗我？”

　　叶虹看着地上的小锁，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知道，瞒不住了。

　　“我跟他是在一起了，但是我们没有耽误学习，我们还一起当奥运志愿者……”叶虹的声音带着哭腔，试图解释。

　　“志愿者？”叶洪湖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信吗？早恋就是早恋，没有任何借口！我告诉你，叶虹，你必须跟他分手，不然，你高二下学期读完，就回老家读高三，再也别想回北京了！”

　　“不要！”叶虹猛地站起来，眼泪掉得更凶了，“我不要回老家，我不要跟他分手！”

　　“由不得你！”叶洪湖的态度很坚决，“我已经跟许惟舟的父母许建国、刘桂兰谈过了，他们也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也说了，要是你们不分手，就不让许惟舟跟你来往！”

　　叶虹愣住了，她没想到，爸爸竟然已经跟许惟舟的父母谈过了，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墙上，感觉天旋地转。

　　王秀莲走过来，想扶她，却被她推开了：“妈，你也知道？你也不帮我？”

　　“虹虹，妈是为你好。”王秀莲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你还小，不懂什么是爱情，等你长大了，就知道爸妈的苦心了。”

　　“我不懂？”叶虹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知道我喜欢他，我跟他在一起很开心，这就够了！你们为什么要拆散我们？”

　　“因为你是女孩子，早恋会毁了你的！”叶洪湖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已经决定了，你要是不跟他分手，下个月就送你回老家，让你奶奶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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