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米生活记事

　　摩托车一路‘吱吱嘎嘎’的‘轰轰轰’前行着，小米心里有很多事想问，却又不敢贸然开口。李成林沉默着，连呼吸声都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像是被冻住了似得，微不可闻。
　　过了好久好久，前方有零散的灯光出现。李成林开口说：“这是我们玉林县最大的废品收购站，我在这儿干活。”
　　“哦。那大叔你一个月有多少钱的工资啊？”小米努力盯着前方面积不小的黑乎乎的一片问道。
　　“不多，两三千吧。”李成林自嘲一笑，说：“十几年前我才来的时候，才几百块钱。我啥也没有，想都不敢想能有女人嫁给我。我老婆她啊，瞎了眼才跟了我啊。”
　　“阿婶一定是个好女人。”小米由衷的说。
　　“是，她是个好女人。我却是个窝囊的男人，家都养不活，让她一分钱都恨不能掰成八瓣儿花，就这还不够。”李成林低声说。
　　“大叔…”小米心里酸酸的，喃喃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了。我去找我老板要钱，你在这儿等还是跟我去？”李成林打断了小米未说出口的话。
　　“我跟你去。”小米很果断的说：“反正他又看不见我。”
　　李成林点点头，在废品站外停好车子，拿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这里很大，东西也很杂乱。小米好奇的四处打量着，忍不住指着东边吐槽道：“大叔，你们那边连个围墙都没有，不怕被偷啊？”
　　“老板睡在这儿，还有三四条狗，谁敢来偷？”李成林不以为然。
　　前方一排几间屋子里有一间亮着灯，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近前。李成林掀帘进了屋，打招呼道：“红伟，看电视呢？”
　　叫红伟的男人也不起身，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很随意的问：“嫂子咋样了？”
　　李成林很自然的找了个地方坐下，苦着脸说：“胃癌晚期，瘦成一把骨头了。”
　　“不能吧？是不是搞错了？”红伟支起身来，皱眉说：“要不再跑几家医院看看吧？我看哪天有空，开车带你们去别处检查检查。”
　　李成林摇头：“省院都确诊了。红伟，你把我这五年的工资都给我吧？那房子我不要了，成不？”
　　红伟肉眼可见的有些不满，却还是解释说：“老李，咱当时不都说好的吗？你用工资入股，我带你一起投资房产。我这都跟人说好了，你这一下子让我咋弄？再说了，违约的话还有违约金，你能拿得起？”
　　李成林一听这话急了：“当年你说带我发财，让我用工钱入股你的投资，说是能赚大钱。可这都五年了，你发财了？我发财了？我连房子都没见过。红伟，你骗我！”
　　“我骗你？我骗你啥了？”红伟生气的说：“我有发财的门路都想着你，你现在说我骗你？老李，你自己说，我吴红伟对你咋样？”
　　“十几年前你是啥样？吃没得吃、穿没得穿、住没得住，跟外面的流浪汉有啥区别？我管你吃、管你穿，给你发工钱，帮你娶媳妇，还要时不时借给你钱帮衬你。老李，你说这话你亏心不亏？”
　　李成林握紧了拳头，低下头说：“是，你是对我不错，这我承认，我也领你的情。可是红伟，我老婆癌症要看病，我不能眼看着她去死啊！我就想拿回我自己的工资去救她，就这也不行？”
　　“我前两天不是给了你五千吗？”吴红伟说。
　　“你…”李成林气的浑身颤抖，用手指着吴宏伟说：“我不要房子，不要你说的发财，我就要我自己这五年的工资！你现在就给我，立刻、马上！”
　　吴红伟也是气得不轻：“没钱！我没钱!钱都用在了那房子上，你不要房子也没钱！”
　　李成林‘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盯着吴红伟。吴红伟不理他，自顾自的躺下看电视去了。
　　小米紧张的看着他俩，小小声的说：“大叔，你冷静，有话好好说。”
　　李成林见吴红伟不理他，也是没了办法，恨恨的转身出门。
　　吴红伟见他要走，似是有些不忍心，叫道：“你等等，我身上还有两千块钱，是这两天刚收的货款，你拿去吧。对了，打欠条啊。”
　　李成林转身拿钱，数也没数，就低下头来写欠条。
　　吴红伟忍不住叨叨：“老李，你算算，你都借了我多少钱了？有十万了吧？我有逼你还过没？我拿你当家人一样诚心相待，你居然说我骗你？你有良心没有？”
　　李成林不吭声，写完欠条拿起钱就走，气的吴红伟不住的骂：白眼儿狼！养不熟的白儿眼狼！
　　小米看着也很是生气的李成林，劝说道：“大叔，你老板看起来也不是那种黑心老板啊，说不定他现在真是没钱呢？你心平气和的再跟他说说呗。”
　　李成林不理会小米，骑上自己的摩托车就走。小米猝不及防，傻眼了。
　　“喂，大叔，你是不是忘了我了？”小米一边追一边喊，累的气喘吁吁。
　　李成林闷着头骑车往前开，就是不理她。幸好这里路灯没几盏，路也不好走，他骑车也骑不了那么快，小米勉强能跟上。
　　一路蜿蜒曲折的不知走了多久，李成林在一个小村子里的一座平房前停了下来。他掏出钥匙开门，推着摩托车进去了。
　　小米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息着，抱怨道：“大叔，我到底说错什么了，你这么对我？”
　　“滚！”李成林一声暴喝，怒气冲天。
　　小米不敢置信的望着他：“大叔？”
　　李成林瞄都不瞄她一眼，自顾自的停车、开灯，之后拿出酒来，一个人闷闷的喝了起来。
　　小米呆立在原处，气的眼冒泪花。她活了这么大，还从没有被人骂‘滚’过。最关键的是，她说什么了要被这么骂？！
　　屋子里的灯昏昏沉沉的，一点都不亮。李成林看着分外凄清冷寂的房子，一口喝干了自己杯中还剩大半的酒，掏出手机打电话叫自己大哥过来。
　　大约半小时后，一个精瘦黝黑的花白头发男子骑着破电车过来了。他掂着一塑料袋带壳花生，径自走到李成林旁边坐下，自己倒了一杯酒小抿一口，就开始剥花生吃。
　　李成林也不说话，一口酒一口花生，静默无声的吃吃喝喝起来。
　　良久，李成林先开了口：“婵娟要不中了，大哥。”
　　男子‘嗯’了一声：“治不好了？”
　　李成林木然回道：“好不了了…”
　　男子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跟李成林碰了一下，自己一口喝了个精光。
　　李成林拿着酒杯没有往嘴边送，只是喃喃说：“我刚去找红伟了，我说我要拿回我这五年的工资去救婵娟，他不给。大哥，我这是去拿我自己的工资啊，他凭啥不给我？！”
　　男子这下也气愤了，数落道：“当初就跟你说别信他的、别信他的，你非要跟他。说是三年就能给你挣一套房子的钱，这都五年了！钱呢？房子呢？你赶紧找他把你的钱要回来，不然我看你迟早一分钱也落不着！”
　　李成林不满的反驳：“大哥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吧？你说；我要有钱我也跟红伟投了。现在你又这样说我？你凭啥这么说我？”
　　“我不想要钱啊？婵娟还等钱救命呢。可红伟他不给我啊，他不给我！”
　　“婵娟…婵娟…我救不了你啊，呜呜…你真是瞎了眼了，咋就跟了我这个窝囊男人？婵娟…”李成林说着说着，开始哭嚎起来。
　　男子看自家弟弟这样，也是无可奈何。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痛哭流涕的弟弟。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小米静默的看着李成林发酒疯，终于后知后觉的想明白了自己的错：李成林只是在要自己的工资，这是他的合法收入，吴红伟不论怎样都应该给他。
　　自己当时只觉得李成林应该要遵守合约，就算要钱也应该好声好气的跟吴红伟好好说，完全没有考虑到李成林憋屈焦虑的心情啊。
　　时间很快就过了12点，李成林的大哥起身告辞离开。临走前，他劝说自家弟弟道：“弟妹这病既是瞧不好了，你也别多花钱在这上面了。人各有命，你总要多为自己的孩子想想不是？”
　　“我听说你已经欠了红伟不少钱了，他要硬是不给你工钱，叫你用工资抵债，你能咋样？要是你再去借钱，最后落个人财两空，你还想要你儿子将来接着替你还债不成？”
　　李成林心头恼怒，吼道：“难不成就眼看着婵娟去死？！我是欠红伟钱了，可他也欠我工资。我拿我自己的工资也不中？”
　　李成林的大哥见劝不动他，也不再多说什么，骑上破电车走了李成林一个人返身回屋，似醉似醒的趴在地上哭嚎着发酒疯，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凌晨的冬夜寂静无声。小米从头看到尾，对这个倒霉的、无能的男人心生怜悯。她想着，不如待会去试试能不能吓吓吴红伟，让他把李成林的工资给他？
　　至于说李成林花了钱也救不了自己的老婆，最后落个人财两空的问题，这小米就管不了了。这是李成林自己的选择，起码他做到了问心无愧吧。
　　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让吴红伟看到自己？如果不能的话，自己能不能干涉到现实？比如：给吴红伟托个梦、留个言什么的？
　　正当小米胡思乱想着的时候，李成林‘啊’的一声惊醒过来。一醒过来，他就找酒灌自己，边哭边喝，边喝边哭。
　　小米小小声的叫了一声：“大叔，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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