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障

　　求救信号的余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观测室内每个人的心湖中荡开剧烈的、持久的涟漪。那绝望的颤音，与云昭冰冷清晰的指令，形成了尖锐的对比，将理性与情感的冲突赤裸裸地摆在面前。

　　贾仁的脸色从煞白转向惨绿，嘴唇哆嗦着，几乎要哭出来：“一百八十息？三分钟？云仙子！这……这跟直接冲进幽冥老家有什么区别？那可是幽灵舰队啊！咱们这小胳膊小腿的……”

　　“闭嘴！”秦绯厉声打断他，长刀已然完全出鞘，凛冽的刀意让贾仁瞬间噤声，她看向云昭，眼神灼灼，“怎么干？你说！”

　　云昭没有看任何人，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堡垒厚重的墙壁，落在了那片危机四伏的怨气深海。“灵犀真瞳”全力运转，识海中正以惊人的速度构建着救援路径的动态模型，无数变量飞速闪过：怨气流动速度、已知暗礁分布、幽灵舰队可能的警戒范围、青霖号失控状态模拟、牵引锁链的射程与稳定性、甚至包括秦绯的爆发速度、林风的治疗范围……

　　“杨炎，干扰持续，确保信号隔绝。”
　　“冷师姐，潜行符阵最大功率，我们离港后，堡垒保持静默，关闭所有非必要能量输出。”
　　“石猛，贾仁，牵引装置预热，听我指令。”
　　“秦师姐，林师兄，跟我来。”

　　她的指令简洁到极致，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密齿轮上的一个齿，推动着整个救援机器开始运转。她率先向通道外走去，步伐稳定，背影决绝。

　　“云师妹！”林风快步跟上，将一瓶散发着沁人心脾凉意的丹药塞进她手里，“这是‘冰心镇魂丸’，若神魂支撑不住，立刻服下！”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关切。

　　云昭脚步未停，接过丹药，指尖与林风的手掌有瞬间的触碰，冰凉与温暖交汇，她微微颔首：“多谢师兄。”

　　秦绯咧了咧嘴，扛着刀跟上，路过缩着脖子的贾仁时，冷哼一声：“怕就别去，留在这儿看家！”

　　贾仁脸上青红交错，最终一咬牙，跺脚道：“去！谁怕谁是孙子！老子……老子好歹也能搭把手！”他连滚爬爬地跟上石猛，去准备牵引装置。

　　冷清秋和杨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云昭的决定无疑极其冒险，但她的冷静和瞬间制定的周密方案，又给人一种奇异的可信度。冷清秋指尖法诀变幻，堡垒外停泊的渡虚舟表面流光一闪，变得更加虚幻，仿佛要融入周围的怨气背景中。杨炎则死死盯着通讯面板，确保没有任何一丝信号泄露出去。

　　堡垒的闸门无声开启，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怨气如同实质般涌来，即便有防护阵法，也让人心神摇曳。渡虚舟如同幽灵般滑出港口，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船舱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石猛全神贯注操控着飞舟，沿着云昭通过玉简实时传递的、一条极其复杂曲折的路径前行。这条路径充分利用了怨气本身的流动和暗礁的阴影，最大限度地避开了可能存在的监视。

　　云昭站在船头，双眸中的灵光几乎凝成实质，她不断报出修正指令：
　　“左偏五度，下潜三十丈，借助前方怨气漩涡的引力弹射。”
　　“右前方有隐形能量乱流，绕行。”
　　“保持静默，前方探测到微弱生命反应，是蚀魂鸦群，减速慢行通过。”

　　她的声音平稳得可怕，仿佛不是在危机四伏的敌占区穿行，而是在进行一场普通的导航实验。但坐在她侧后方的林风，却能清晰地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在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秦绯站在云昭另一侧，长刀横在身前，眼神如鹰隼般扫视着窗外浓稠的黑暗，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头随时准备扑出的猎豹。她没有说话，但周身沸腾的战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云昭状态的担忧，形成了无声的支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息都如同刀尖上跳舞般漫长。渡虚舟在云昭的指引下，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游鱼，在死亡的边缘穿梭。

　　突然，云昭眼神一凝！
　　“右前方八十里！青霖号！”
　　透过增强处理的观测窗口，可以看到一艘通体淡蓝、造型优美的流线型舰船，正被数条粗大的、由怨气凝结而成的黑色锁链缠绕着，拖拽着向深渊方向缓慢移动！舰船表面的防护光罩明灭不定，船体有多处破损，灵光黯淡，显然失去了动力。

　　而在青霖号周围，隐约可以看到几道模糊的黑影在怨气中若隐若现，像是负责拖曳的小型幽冥舟！

　　“发现目标！敌方有护卫单位！数量三！”云昭语速极快，“石猛，停车，保持隐匿！秦师姐，林师兄，准备突击！贾仁，牵引锁链准备，瞄准青霖号舰艏对接环！”

　　“终于找到了！”秦绯舔了舔嘴唇，眼中凶光毕露，“三个小喽啰，交给我！”

　　“不行！”云昭立刻否决，“我们的目标是救援，不是歼灭！惊动大队人马，谁都走不了！林师兄，有办法暂时干扰甚至切断那些怨气锁链吗？”

　　林风快速观察：“锁链是怨气凝结，本质是能量体！我的‘青木生机诀’蕴含的生命气息与之相克，可以尝试进行‘净化’切断，但需要接近到一定距离，且不能保证完全切断，可能会引起反噬！”

　　“足够！”云昭大脑飞速计算，“秦师姐，你负责掩护林师兄，清除可能靠近的敌方单位，但务必一击必杀，不能弄出太大动静！石猛，随时准备接应！贾仁，锁链发射时机听我指令！”

　　一个极其冒险的“手术刀”式救援方案瞬间成型！核心在于快、准、狠，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完成切断、对接、撤离！

　　“行动！”

　　云昭一声令下，渡虚舟的侧舷悄然打开一道缝隙。秦绯如同离弦之箭般率先冲出，身形融入怨气，悄无声息地向着那三艘小型幽冥舟摸去。林风紧随其后，周身散发出柔和的青色光晕，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粗大的怨气锁链。

　　云昭则留在船头，双眸死死锁定整个战场，“灵犀真瞳”将每一丝能量流动、每一个细微变化都纳入监控。她的神识高度集中，同时处理着多条信息流：秦绯的潜行路径、林风的净化进度、幽冥舟的巡逻规律、青霖号的状况、以及更远处那令人心悸的、幽灵舰队可能存在的感知……

　　这是一种极致的理智博弈，将情感完全压制，只剩下冰冷的计算和精准的控制。她的大脑如同超频运行的处理器，体温因精神力透支而微微升高，脸色却越发苍白。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其中一艘幽冥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船头的幽绿鬼火猛地闪烁了一下，转向了林风靠近的方向！

　　“秦师姐！左翼那只发现异常！拦截！”云昭的声音通过加密传音瞬间抵达。

　　几乎在云昭开口的同时，一道凌厉无匹的刀光如同暗夜中的闪电，自怨气中暴起！那艘转向的幽冥舟连同上面的幽冥宗修士，甚至没来得及发出警报，就被一刀斩成了两段爆散的黑气！

　　秦绯的身影在刀光尽头一闪而逝，再次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干净利落！完美执行！

　　云昭心中稍定，但不敢有丝毫松懈。林风已经靠近了锁链，双手按了上去，青色的生机之力与漆黑的怨气猛烈冲突，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锁链剧烈扭动起来！

　　“干扰成功！但无法瞬间切断！对方肯定察觉了！”林风急促传音。

　　“贾仁！发射牵引锁链！目标青霖号舰艏！石猛，动力预热，准备紧急启动！”云昭当机立断！

　　一道闪耀着银光的锁链如同灵蛇般从渡虚舟射出，精准地扣住了青霖号的对接环！

　　与此同时，另外两艘幽冥舟也终于反应过来，凄厉的警报声划破怨气的寂静，船身调转，幽深的炮口开始凝聚光芒！

　　“暴露了！准备战斗！”秦绯的传音带着兴奋的战意。

　　“林师兄，撤回！秦师姐，断后！石猛，最大功率，拖拽青霖号，我们撤！”云昭的声音依旧稳定，但语速达到了顶峰。

　　理智与情感的博弈，在这一刻达到了高潮。救援行动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任何一丝差错都将万劫不复。而云昭，正是那个掌控着平衡杆的、在极致理性中爆发出惊人决断力的执棋者。

　　渡虚舟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拖着失去动力的青霖号，猛地转向，向着来路疯狂加速！身后，是惊醒的幽冥舟和那深不见底、仿佛有巨大阴影开始蠕动的怨气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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