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失心罪案簿
街边的路灯亮起了昏黄的光芒,照在大地上泛出朦胧的光影。
午夜的警笛声像是淬了冰的刀刃,凄厉地捅破了大学校园黏稠的寂静。
红蓝光交替闪烁,在学生宿舍覆满爬山虎的墙壁上疯狂泼洒,将那些沉默的绿色藤蔓像映照得如同在血与冰的炼狱中挣扎。
警戒线已经拉起,黄色的塑料带子在微凉的夜风里神经质地抽打着空气,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啪嗒声。
李光站立在宿舍楼前,看着楼上点亮的灯火,他紧锁眉头,眼神中充满疑惑和不解。
这学校,近期案子怎么接连不断呢?
浓重的血腥味,像一块沉甸甸、湿漉漉的破布,死死捂住了每一个靠近者的口鼻,带着铁锈的腥甜和脏器特有的、令人作呕的温热甜腻。
几辆警车的顶灯兀自旋转,将这片死亡之地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杂沓的脚步声,对讲机刺啦作响的电流噪音,压抑而急促的指令声,交织成一张紧绷的网,兜住了现场令人窒息的恐惧。
李光拨开警戒线,走了进去。
他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那件半旧的深色夹克裹在身上,却仿佛披着一身沉甸甸的风霜。
他脸上深刻的纹路在车灯晃动的光影里,如同刀刻斧凿般冷硬。
李光无视了周遭的一切嘈杂,目光像探针,径直投向那个平躺在冰冷水泥地上的年轻躯体。
那身红白T恤的前襟,被一种粘稠得发黑的深红浸透了一大片,在警灯诡异的闪烁下,如同一个不断搏动的,来自地狱的污秽伤口。
在T恤撕裂的破口之下,胸膛豁然洞开一个边缘狰狞的窟窿,赤裸裸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里面本该搏动的心脏,此刻只剩下一个血污狼藉的腔室,仿佛被最原始的黑暗和虚无一口吞噬。
李光蹲下身,动作缓慢得像是在对抗某种巨大的阻力。
他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悬停在死者胸前那道巨大的创口边缘。
他指尖微微颤抖,却并非出于恐惧,而是高度凝神下的本能反应。
那创口的边缘并非野兽撕咬的狼藉,而是呈现出一个非自然清晰得触目惊心的“Y”字形切口,起于胸骨上端,向下精准地劈开胸骨,然后向两侧锁骨方向锐利地延伸出去,干净利落,深及胸腔。
这切口如同一个冰冷的签名,一个嘲弄生命的符号,深深地烙在这具年轻的躯体上。
“手法…完全一致。”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李光身旁响起,是分局的法医老周。
他同样蹲了下来,花白的头发在警灯下泛着银光,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隼,他的声音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种见惯死亡的疲惫和冰冷的确凿。
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轻轻拨弄了一下创口边缘的皮肉组织,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金属器械般的冷感。
“看这切割角度,深度,还有这分离组织的利落劲儿…老李头,跟前面四个,分毫不差。绝对是同一个‘外科专家’干的。”
李光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个“Y”字,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急剧收缩,冻结。
四张惨白的面孔,四份沾满他指纹的卷宗报告,四份同样精确到可怕的“Y”形切口照片,瞬间在他眼前疯狂叠加,旋转,最终凝固成眼前这个还在微微蒸腾着血腥热气的创口。
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精准感,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脊椎。
“翻过来。”
李光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看看后面。”
老周点点头,和助手一起,极其小心地将年轻僵硬的尸体翻转。
尸体撞击地面的闷响让旁边一个新来的年轻警员猛地捂住嘴,踉跄着退开几步,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李光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尸体背部。
尸体背部衣物被卷起,暴露出的肩胛骨区域皮肤上,几处淤痕在警灯下骤然显现。
那淤痕颜色是怪异的淡紫色,形状模糊,边缘弥散,并不算特别醒目,如同不小心撞在桌角留下的普通瘀伤。
但它们的分布位置,就在两侧肩胛骨下方凹陷的肌肉处,精准得令人头皮发麻。
李光猛地吸了一口气,肺部一阵冰凉的刺痛。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手指精准地按向其中一处淤痕。
那触感冰冷、僵硬,带着死亡的质感。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老周。
老周的脸色也瞬间变了,他立刻凑近,几乎将鼻尖贴到那淡紫色的皮肤上,用强光手电筒仔细照射,手指隔着塑胶手套轻轻按压、感受。
片刻后,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没错…位置、形态、颜色深度…和第三、第四起案子死者身上的约束伤…高度吻合!”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凿。
“这是‘他’的‘死亡印记’!按住肩胛骨下方凹陷处,利用杠杆原理,只需很小的力量就能把人死死压住,同时最大程度限制双臂反抗…绝对是同一个人!”
那几处看似不起眼的淡紫色淤痕,瞬间成了最致命的证言。
李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四份卷宗里,法医报告中反复强调的这个特殊约束伤细节,此刻在第五具尸体上得到了冰冷的复刻。
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外科医生”,他特有的压制手法,如同一个无法磨灭的烙印,清晰地指向同一个源头。
“照片!快!前四起的所有现场照片!特别是时间节点报告!”
李光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压抑的激动和某种更深的寒意而微微变调,在死寂的空气中炸开。
助手小郑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从随身携带的沉重档案袋里抽出厚厚的文件夹,翻到贴着标签的特定页码,那里夹着几张清晰的照片和几份打印的时间记录表。
他手指颤抖着,将照片和报告递到李光眼前。
李光一把抓过,眼神如同高速扫描仪。
在几张不同死者,不同创口的特写照片上急速掠过——同样的Y形切口,同样的精准冷酷。
他的目光最终死死钉在那几份报告上关于“心脏摘除推定时间”的几行字上。
那是法医根据尸温、尸僵程度、血液凝固状态以及周围环境温度,综合推断出的凶手完成心脏摘取动作的大致时间范围。
第四起案件报告上的时间点清晰地印入脑海:01:03-01:25(预估)。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腕上那块表盘磨损严重的机械表。
幽暗的荧光指针,无声地指向01:20。
他又猛地抬头,目光如探照灯般射向旁边正在初步记录环境温度,尸体表面温度的法医助手,厉声问:“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具体点!”
助手被他眼神里的寒意慑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仪器上的读数,脱口而出,“体表温度结合环境…核心体温下降曲线…初步推断,心脏被摘除…大概在…凌晨一点零四分左右!误差应该很小!”
凌晨一点四分!
李光脑中仿佛炸开一道无声的惊雷。
他死死盯着手表上那根指向“20”的分钟指针,又猛地看向那份第四起案件报告上标注的“01:03-01:25”的区间。
尤其是那个“01:25”的上限时间点。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威胁感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猛地窜上天灵盖。
时间!时间在缩短!
第四起,凶手用了大约22分钟完成那致命的外科手术。
而这一次,从一点零四分到此刻一点二十五分。
法医助手那句“误差很小”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实了这个令人战栗的推断。
“他…更快了。”
这四个字,像四块沉重的冰,砸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连远处警笛的余音都仿佛被冻住。
小郑手里的档案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纸张散开,那些年轻死者空洞的眼神在惨白的灯光下无声地凝视着。
老周镜片后的瞳孔猛地收缩,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最终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沉重地,缓缓地点了点头,那动作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
李光极其缓慢地直起身。
宿舍大门那幽深,仿佛择人而噬的黑暗门洞,像一个嘲弄的独眼,冰冷地回望着他。
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似乎潜藏着某种东西,不是鬼魂,而是比鬼魂更可怕的东西。
一种在极致的冷酷中疯狂进化、日益精纯的杀意。
每一次切割,每一次按压留下的淤痕,都在变得更加熟练,更加高效,更加不留痕迹。
凶手就像一个沉浸在血腥技艺中的学徒,每一次出手都是对上一次的超越和“优化”。
作案的时间,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而是一道无声的宣战,一个冰冷的警告。
他抬起头,视线仿佛穿透了宿舍大楼高耸的墙壁,投向更远处沉睡的,毫无防备的校园。
夜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无数细碎的、充满恶意的低语。
李光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稳定,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撕裂了现场的窒息感。
“立刻!调取这五个受害者入学以来的所有社会关系网络!家庭背景、社团活动、选修课程、兼职场所、社交软件联系人…所有能交叉对比的信息,一个不漏!重点查找交集点!尤其是——医学院相关背景!宿舍的进出记录!还有......”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所有在近期接触过基础外科手术实操训练的人,无论师生,全部筛查!”
命令如同无形的鞭子抽下,周围的警员瞬间从惊骇中惊醒,如同被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对讲机里迅速传来复命和调派人手的嘈杂声。
李光站在原地,目光依旧死死锁着宿舍那扇沉默的门。
大门连接着走廊,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凝固的墨块,又像是凶手那双在暗处无声窥伺,闪烁着冰冷计算光芒的眼睛。
这黑暗不再仅仅是物理的缺失,它仿佛拥有了实质,拥有了冰冷的呼吸,拥有了嘲弄的意志。
他仿佛能感觉到那视线,穿透黑暗,穿透警戒线,穿透所有忙碌的身影,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实验对象般的专注和期待,牢牢地钉在自己身上,也钉在脚下这片被血浸透的土地上。
那视线里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纯粹到令人骨髓发寒的,对效率的偏执追求。
老周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仿佛要对抗那无形的重压。
他感到一股寒意,并非来自夜风,而是源于那黑暗中无声宣告的进化速度。
每一次心脏的消失,都意味着下一次的收割将更加迅疾。
他仿佛听到了倒计时的秒针,在死者的胸腔空洞里,滴答作响。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