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雪成霜之凶神

　　李雪抛下红笔，“口气倒是不小。”
　　走到张婻身前，递上纸巾，“赶紧擦干净。”
　　张婻扒出厚厚一叠纸巾，当抹布一样，拭擦地面，越擦越大片。
　　李雪靠在桌子边，“你说你没有同伙，要怎么靠你自己把这里公之于众？”
　　“别想套我话，我不会告诉你的。”
　　墨汁从一块砖蔓延到另一块砖，渗入缝隙，留下斑迹。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我知道，”越来越多纸巾投入其中，“荣曜集团的实验基地。”
　　“你知道荣曜集团是干嘛的吧？”
　　“苍瞳星掌握医疗领域的家族。”
　　李雪反手撑着桌面，“还有救。”
　　“荣曜集团垄断医疗行业，霸占资源，控制价格，危害民众利益，剥夺用药自由……”
　　“哎哎哎！”
　　“四大家族就是彻头彻尾的苍瞳四害！”
　　“没救了。”李雪单膝下蹲，“你对四大家族的成见这么深吗？”
　　张婻停下手中的活，“就像这墨汁，只要有一点，就会涂开，就会占据整片地砖，甚至玷污其他地砖。”
　　“那是因为你用错了方法。”
　　李雪抽出两张干净纸巾，一下一下由外往内抹，转眼间，地砖恢复亮白，光面如新。
　　“你看，这多干净。”她指着细缝，“要不是你刚用错方法，缝隙就不会留黑。有些错，是无法补救的。你最好在做之前，先做好万全准备。”
　　张婻捧起一堆废弃纸团，站直身子，纸团哗哗往下掉。
　　李雪提着垃圾桶过来，“会说不会做，书呆子。”

　　张婻把塞满纸团的垃圾桶放回原位，“你是四大家族的人？”
　　李雪指尖敲着桌面，“我叫李雪，我就是李雪，我，只是李雪。”
　　“李雪？”
　　“你对四大家族一知半解，会害死你的。”
　　“我读医为了治病救人，但考进医学系才发现，不管我读哪一科，最后都是给荣曜集团打工。”
　　“你不想给别人打工是吧？可以自己开诊所啊，你读哪一科的？”
　　“神经外科。”
　　“哦……是有点难度。”
　　张婻回到座位，趁机关闭页面，锁上屏幕，“就算是私人诊所，设备、药品，甚至聘请护士，都跟荣曜集团有关。创元世代就有先例，一家独大只会导致天平倾斜，损害大多数人的利益。”
　　李雪环绕办公桌打转，“苍元五国之所以建立四大家族，就是为了保持苍瞳星资源均衡。你所认为的独揽大权，只能说明你对她们的了解太过片面。不过这也代表了小市民的心声，我也能理解。”
　　“李雪，你不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张婻站在圆心，“苍瞳星是属于每个人的，大家都有获得同等资源的权利。”
　　“如果全世界都像你这么想，创元世代就不会灭亡了。”
　　“我不懂什么世代交替，医者父母心，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因为资源被限制，而失去性命。我们的生命，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李雪抱住自己，在房间里划圈圈。
　　“你告诉我，资源要怎么分配才算平等？多劳多得？还是按需分配？光在这个房间里，就有我们两把截然不同的声音。放到外面呢？全世界77亿人口，听谁的？”
　　“你不要偷换概念，一切都是相对的，垄断的可恨之处就在于它打破了相对性。”
　　“张婻，不要死脑筋。你之所以痛恨四大家族，真的是因为她们垄断市场吗？如果掌握资源的人是你呢？都一样的，谁掌权，谁就注定背负骂名。”
　　“权力不是掌控他人生命的借口，活体实验就是最好的例子。”
　　李雪停在张婻面前，隔着桌子。
　　“你这份倔劲儿，倒是跟我一位朋友很像。我认识她的时候，她也已然踏进沟渠，为了疏通管道，不惜把自己溅得一身脏水。”
　　“如果世上再无淤泥，我满身脏臭又如何？”
　　张婻摊开手臂，眼神坚定。

　　“好。”
　　李雪伸出右手，“你愿意跟我一起探究，这地下管道中都有什么藏污纳垢吗？”
　　张婻静止原地，眉眼紧蹙。
　　李雪摊开掌心，“我进来就是想找出这基地里藏着的秘密，但毕社长看得我很严，我需要一位同伴。”
　　张婻眼皮放松，手指摸搓。
　　“我希望你能混进实验区，调查活体实验的来龙去脉。事成之后，我帮你离开这里……有需要的话，我愿意尽可能满足你的职业追求。”
　　“我凭什么相信你？”
　　“是……这样，我负责找到进入实验区的方法。你进去之后，就以发送实验材料为名目，给我传递信息。”
　　“不行。”张婻握住拳头，“不可以偷摸进去，要大大方方的，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实验区工作人员。”
　　“你有办法？”
　　“我们才第一天认识。”张婻按亮屏幕，“差1分钟，满2个小时。”
　　“时间紧，任务重。希望我们合作愉快，认识了2个小时的朋友。”
　　李雪终于握到张婻的手。
　　“嘘！”

　　两名银色紧身连体衣的安保打开房门。
　　“没有人。”
　　“看清楚了吗？门都不让关的。”

　　办公桌底下，李雪被张婻捧着手掌，捂住自己嘴巴。

　　“一眼看到头了，不然你自己进去看。”
　　“你要害我啊？擅自进办公室要受罚的，何况是没人的。要被毕社长知道，你跟我都别想好。”

　　心跳比呼吸还大声，吞咽中，两人挤成一团。

　　“又是你非要问。”
　　“把门顶实了，跟下一更的人交代一声，让他们记得留意这里。”

　　踏步声远去，李雪沉下气息，“这不是你工位吗？你躲什么呀？”
　　“我今天不上班。”
　　“不上班你来干嘛？”
　　张婻甩开她的手，“要你管？”
　　“嘭！”
　　“啊呀……”李雪直撞天灵盖。
　　“你小心……”
　　“嘭！”
　　李雪哭笑不得，“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是。”
　　两个人互相轻揉对方头顶，噗嗤自嘲。
　　“发什么呆啊？撞傻啦？”
　　张婻揉搓速度放缓，“你也让我想到一位朋友……她的名字比我多一个字，而且都是女南婻，我们就是因为这样，成为了朋友。”
　　“她也在让国？”
　　张婻垂目摇头，“我们选了两条不同的路……但我们说过，终有一天，会用自己双手，打破这层垄断的壁垒。”
　　“天真。”
　　“她计算机很厉害的，要是她在，三两下就能控制整个基地。”
　　“她是黑客啊？”
　　“黑客？她没跟我说过，应该不是吧。”
　　“你们还有联系吗？她该不会还不知道，你被抓了吧？”
　　“如果我隔天都没回她消息，肯定能猜到我出事……了吧。”
　　李雪用力一按，“哎呀！”张婻痛出鸡鸣。
　　“小声点，让安保听见，你要受罚的。”
　　她拨开李雪的手，梳理头发时，摸到一个小肿包。
　　“切，大不了同归于尽。”
　　“你最好赶紧把这个想法抛弃。”
　　“怎么？怂啦？”
　　“我是不会折在这的，所以你也要顾好自己。”
　　李雪身处白皙画面，依旧散发光芒。
　　张婻回过神，拿走工牌，“赶紧走吧，安保半小时一更，很快又有人来了。”
　　李雪探出小脑袋，向她勾手，“现在没人，快。”

　　电梯把两人送回负三层生活区，并肩走向宿舍。
　　“你研几了？”
　　“在写论文了。”
　　“如果没进来，你该毕业了吧？”
　　“……没事，就当延毕啦。”
　　“你家人知道你失踪，也会很担心吧？要不要，我先跟他们说一声？”
　　“我没有家人的。只有她，我们都只剩彼此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都想好了，出去就先去找她，跟她说说我这趟奇遇。她很迷信的，肯定说要给我作法祈祷，带我去求神拜佛。”
　　“她不是学计算机的吗？”
　　“学计算机不能唯心吗？你这么说，她会咒你的喔。”
　　“她好小气啊。”
　　“是啊，还很记仇，我弄哭过她几次，她都能数出来，哈哈哈……”
　　李雪停在T字路口，“别哭啊，室友看到会怀疑的。”
　　张婻撑开眼皮，眼珠随着吸气翻滚，“好了。我一定会再见到她的，对吧？”
　　李雪支起嘴角，“嗯，一定会的。”

　　“张若婻。”
　　张家纬捧着名册，在芋柏国，荣曜集团兰德分部会议室，念读“猎风小队”成员名单。
　　张若婻迈出一步，与前面队员持平。
　　田薇薇和肖琳坐在会议桌对面，小声讨论。
　　奶茶色高马尾，白衬衣束进灰麻绒裙，黑色高跟鞋。
　　田薇薇：“她在商学院念计算机？”
　　肖琳：“你别看不起我们学校啊，计算机专业这些年很猛的。你看她档案……”
　　张若婻档案里显示：218-220年连续三届芋柏国国家计算机比赛第一；221年全球计算机青年赛冠军；222年程序研发大赛优异奖。
　　田薇薇：“223年呢？后面怎么没了？”
　　肖琳：“她222年被学校返聘回去当老师，后面人家都是比赛评委了。”
　　张若婻目视前方，伴随姜花清甜。
　　田薇薇：“她这么厉害，你怎么请到她的？”
　　肖琳：“荣曜哎，虽然是分部，但也是总部的分部啊。能来这里工作，应该是她的荣幸。”
　　田薇薇：“她现在负责什么？”
　　肖琳：“她是数据分析部部长，就你之前推掉张家纬那次，本来是想着让她出手的。”
　　田薇薇：“她既然都进到猎风小队了，那件事，你让她也试试。”
　　肖琳：“你不是找你的二皇子了吗？”
　　田薇薇不苟言笑，静静地看着她。
　　肖琳：“二皇子，不是你的。”
　　田薇薇叹了口气，“铓锦国又开始对岔坲地国发起挑衅，他一时半会忙不过来了。你说得她会飞似的，就当一道即兴考题咯。”
　　肖琳：“好好好，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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