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微笑为何如此凄凉

　　暴雨连下了三天，北江的夜晚被浓稠的黑暗裹着，豆大的雨点砸在警车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无数根细针在叩击。

　　沿江公路的路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团团模糊的光晕，勉强照亮前方湿漉漉的路面，远处江面翻涌着墨色的浪，连风都带着刺骨的凉意。

　　洛念初坐在警车副驾上，指尖反复摩挲着腰间的手铐——金属的冰凉透过警服传来，却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安定。

　　她面前的仪表盘上，摊着一张被塑封好的嫌疑人照片：李伟，35岁，跨境经济案件的漏网主犯，手里握着涉案的最后一笔赃款，据说为了脱身，随身带着管制刀具。

　　“洛姐，前面就是废弃码头了，导航显示嫌疑人的车十分钟前就到了。”开车的年轻警员小陈压低声音，方向盘握得指节发白，“刚才李队特意叮嘱，让你跟在我后面，他说李伟可能带了同伙，怕你出事。”

　　洛念初的心轻轻一动。李景琛——她的队长，也是队里公认的“铁面人”，办案时向来严肃得没半点温度，却总在这些细微处，透着不易察觉的关照。她扯了扯雨衣的领口，把帽檐压得更低些，耳麦里很快传来李景琛沉稳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沙沙声：“各小组注意，嫌疑人车辆锁定，白色面包车，粤A3829，停在三号集装箱旁。一组左包抄，二组守出口，洛念初、小陈正面牵制，记住，安全第一，不许单独行动。”

　　“收到。”洛念初应得干脆，推开车门的瞬间，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浇下来，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见不远处的另一辆警车旁，李景琛正站在雨里抽烟——他没穿雨衣，黑色警服湿了大半，贴在挺拔的身上，烟蒂在雨幕中亮着一点猩红，目光直直落在她这边，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两人视线短暂交汇，李景琛抬手朝她比了个“小心”的手势，手指骨节分明，在雨水中泛着冷白。

　　洛念初点头回应，转身和小陈猫着腰，沿着铁架桥往码头深处走。废弃的集装箱歪歪扭扭堆着，有的门敞着，露出里面生锈的齿轮；有的被铁链锁死，表面爬满青黑的苔痕。

　　脚下的铁板被雨水泡得发滑，每走一步都“咯吱”作响，像随时会断裂的琴弦，在哗哗雨声里格外刺耳。

　　“洛姐，你听。”小陈突然驻足，指向码头中央。洛念初屏住呼吸，隐约听到货船发动机的“突突”声——一艘破旧的蓝色货船泊在岸边，甲板上挂着的防水布被风吹得猎猎翻飞，两个黑影正站在船舷边，壮硕的那个正是李伟，他正从怀里掏黑色布袋，递给对面的矮瘦男人，嘴里的话被风撕得零碎：“钱……到手……赶紧走……”

　　“目标确认，请求行动。”洛念初对着耳麦低声说，眼角余光却瞥见远处的李景琛——他已经灭了烟，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身体微微前倾，像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牢牢锁在她的方向，连呼吸都透着紧张。

　　“行动！”李景琛的指令刚落，洛念初和小陈同时冲了出去，手电筒光束瞬间刺穿黑暗。李伟脸色骤变，猛地把布袋往怀里一塞，吼了句“快跑”，转身就往船舱躲——他跑得踉跄，脚下一滑差点摔进江里，却还是抓住舱门，“哐当”一声拉开了黑漆漆的入口。

　　“李伟，不许动！”李景琛的吼声从岸边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可李伟像是疯了，突然从怀里掏出弹簧刀，刀刃在光束下闪着冷光，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别过来！再过来我跳江！这钱是我命！”

　　洛念初停下脚步，慢慢往前挪了两步，声音放得温和：“李伟，你女儿今年五岁，在幼儿园画的画还贴在冰箱上，你想让她以后见不到爸爸吗？”她早把李伟的档案翻得烂熟——妻子早逝，女儿是他唯一的软肋。

　　果然，“女儿”两个字戳中了李伟，他的手颤了颤，刀刃离脖子远了些。就在这时，小陈突然从侧面冲过去，想趁机夺刀，却被李伟察觉，挥着刀就朝小陈扑过去！

　　“小心！”洛念初心头一紧，纵身跃上船板，雨水让她的脚步打滑，却还是绕到李伟身后，左手精准扣住他握刀的手腕，右手猛地向上一掰——“啊！”李伟痛得嘶吼，弹簧刀“哐当”掉在甲板上。可他疯劲上来，反手用胳膊肘狠狠撞向洛念初的胸口，洛念初没防备，被撞得后退两步，后腰重重磕在船舷的铁栏杆上，疼得她眼前一黑。

　　“念初！”

　　一声急促的呼喊从岸边传来，是李景琛。洛念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道黑影冲破雨幕，踩着湿滑的甲板狂奔而来——是李景琛，他竟然不顾预案，单独冲了过来！他一把抓住李伟的后衣领，将人狠狠按在甲板上，膝盖顶住他的后背，动作又快又狠，比平时训练时还要用力：“敢袭警？你试试！”

　　李伟被按得动弹不得，只能不甘心地挣扎。小陈赶紧上前，和李景琛一起给李伟戴上手铐。洛念初扶着栏杆慢慢站直，刚想开口说“我没事”，却见李景琛已经转身，快步走到她面前，眉头皱得紧紧的，语气里带着少见的急切：“怎么样？撞哪儿了？让我看看！”

　　他伸手就想碰她的后腰，洛念初下意识往后躲了躲，轻声说：“没事，李队，小磕碰。”

　　李景琛的手僵在半空，眼神暗了暗，却还是固执地拉起她的胳膊——雨衣袖子被刀刃划开了道大口子，警服破了，暗红色的血珠混着雨水往下淌，在手腕处积成小小的水洼。“还说没事？”他的声音沉了下去，从口袋里掏出急救包，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用碘伏消毒，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时的他，“下次不许这么冲动，预案里怎么说的？要等支援！”

　　洛念初看着他低头处理伤口的样子——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下来，落在他的警服上，他却浑然不觉，只专注地用纱布缠着她的胳膊，手指偶尔碰到她的皮肤，带着微凉的温度。她心里泛起复杂的滋味，轻声说：“谢谢李队，刚才情况紧急……”

　　“情况再紧急，也没有你的安全重要。”李景琛打断她，抬头看她时，眼神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担忧，有自责，还有一丝不敢外露的温柔，“你是队里的骨干，但首先，你是洛念初，是需要被保护的人。”

　　这时，同事们纷纷围过来，小陈拿着清点好的赃款袋跑过来：“李队，洛姐，赃款全追回了，李伟的同伙也被二组抓了！”

　　李景琛收回目光，恢复了平时的严肃，却还是扶着洛念初的胳膊，轻声说：“先上车休息，剩下的交给他们。”他亲自把她扶下船，送到警车后座，还从自己车上拿了件干燥的外套，递给她：“穿上，别着凉。”

　　洛念初接过外套，上面还带着他身上的体温，她小声说了句“谢谢”，把外套裹在身上。李景琛站在车旁，看着她，沉默了几秒，才说：“审讯的事交给别人，你回去休息，明天我给你批假。”

　　警车缓缓驶离码头时，洛念初从后视镜里看到，李景琛还站在雨里，望着她的方向，手里捏着那个空了的急救包，身影在晨光初露的天际下，显得格外孤单。

　　她掏出手机，张以沫的消息跳了出来：“雨停了，我煮了姜汤，等你回家。”看着屏幕上的字，洛念初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知道李景琛的心意，可她的心里，早已装满了那个会为她煮姜汤、等她回家的人。

　　车子驶进市区，早餐店的热气飘出来，带着烟火气。洛念初摸了摸身上的外套，又看了看胳膊上的纱布，轻轻叹了口气——警徽之下，职责为先，有些感情，注定只能藏在心底，像这场雨夜的暗流，无声无息，却又真实存在。

　　而李景琛站在码头，看着警车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他掏出烟，却怎么也点不着，雨水打湿了烟丝，就像他压在心底的感情，明明炽热，却只能被理智浇凉。

　　他知道洛念初的心有所属，所以他只能以队长的身份，默默守护她，在她出任务时绷紧神经，在她受伤时第一时间冲过去，把所有的温柔，都藏在那句“注意安全”里。

　　雨彻底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

　　李景琛收起烟，转身走向忙碌的同事们，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整理现场，把嫌疑人带回警局，准备审讯。”只是没人知道，他的心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风暴，而风暴的中心，是那个穿着警服、倔强又勇敢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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