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一场秋雨

　　晚上十一点多，许佳宁做完收尾工作，洗手准备关门，陆可心九点左右走的，今天她同样累坏了，满屋子的花束，扑鼻的花香，预示着明天是个大工程。

　　许佳宁收拾好一切，关灯、锁门。她低着头把钥匙放进包里，转了转脖子，又抬手捏了捏，腰酸得厉害。

　　花店关门时间一般在晚上九点，今天特殊，累是累点，不过这种感觉还挺好的。

　　头顶迎着月光，脚踩着自己的影子，时不时地有一阵风吹来，行道树被微风吹得唰唰作响。许佳宁走到街对面，低着头看手机里的信息，过了会儿她抬头，不远处，周栩靠在那辆白色路虎的车身。

　　她停下脚步。

　　周栩同样也看到许佳宁，他垂着眼眸，眼睛里的血丝明显，像是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薄薄的眼皮中都带着疲倦，懒散地靠着车身，看到许佳宁时，他直起身，这副样子更像是他特意在这里等她。

　　许佳宁站在原地看着他，想起昨天的那通电话，脸上没有任何遇见他时诧异的神情，她就这样凝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累吗？”周栩声音低沉，有点哑，“花店每天都是这么忙吗？”

　　他语气自然地好似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六年，他的从容淡定让许佳宁眉头皱起，心中燃起一丝燥意。

　　许佳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到他朝自己走过来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哪有什么酒后断片，只是选择性遗忘。

　　此刻她是清醒的，那晚的画面瞬间涌了上来，许佳宁眼神中带着少有的疏离与陌生，她拧着眉，抿紧唇瓣，与其说她对他的恨，不如说爱比恨多，那晚是醉酒状态一股脑说出的话，现在她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在这样清醒的状态下。

　　她瞬间红了眼眶，她是脆弱的吗，也许是。

　　周栩觉得嗓子痒的厉害，偏头咳嗽了下，目光始终看着她，看到她瞬间红起的眼眶，被风吹乱的发丝，以及微微颤抖的薄肩，他想像那晚一样抱抱她，可是她眼神中满是疏离，更多的是倔强与委屈，其中也夹杂着对他的恨。

　　他知道她性子有多倔，也知道她性子软得要命。

　　许佳宁没有低头，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也没再往后退，她眼皮颤了那么一下，现在她明白为什么陆可心说蚊子咬的还是吻痕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耳垂随着她目光的下移也跟着红了，就好似那晚的滚烫近在咫尺。

　　“一句话也不想和我说吗？”周栩蹙眉，沉着眼，“许佳宁你真就这么讨厌我吗？”

　　许佳宁往后退了半步，他为什么能这么若无其事地和她说话，为什么能这么坦荡，过去的那六年算什么，她咬着牙，皱眉，薄肩又颤抖起来，“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话。为什么你和我说话我就得和你说话。你是谁？前男友吗？”

　　“对，是前男友。”许佳宁看向别处，鼻子一酸，她眨了下眼，眼神中带着狠劲，又重新看向眼前的人，“那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话。”

　　车道上偶有车辆经过，晚风吹乱了她的发丝。

　　许佳宁仰着脖子，手指紧紧攥着，她实在不适合说狠话，声音带着颤音，“你不是挺喜欢躲的吗，那就永远都别出现在我面前啊。”

　　说完这句话，许佳宁不等他回应，越过他要走。两人就要擦肩而过时，周栩拉住她的手腕。

　　许佳宁闭着眼，深深地舒了口气，用力挣脱他的手，微微抬起下巴，仰着头看着他，眼眶红得要命，“周栩，我们分手了，六年前就分手了。”

　　“你提的。”

　　她声音软得要命，语气也软了下来，仔细听能听出其中的委屈。

　　下一秒，许佳宁眼眶里的泪水滑了下来，她转过头，抬手擦掉眼泪，倔强得让人心疼，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

　　周栩心脏的钝痛感让他说不出话，他拉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压着嗓音，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声音一次比一次低沉。

　　许佳宁眉心皱得更厉害了，瞥见他眼角通红，她的心像被揉捏一般疼得厉害，觉得自己说的话太过于绝情，对他太过于残忍了，可是她本心不是这样的。

　　她不愿他难过，但话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她不是圣人，是有血有肉的人，过去的那几年她也讨厌他，讨厌他的不辞而别，她在较劲，不仅是和他较劲，也是和自己较劲，她性格向来这样。曾经她也想过如果某一天他们在大街上遇到，她一定要像陌生人那样越过他，可是真正这么做了之后，心为什么这么痛呢。

　　她不再挣扎，也没了刚刚说话时的那股劲，无力地看着他，嘴角微微向下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内心的委屈一点点流露出来。周栩心疼得不行，握着她手腕的手松了松，手指往下滑，握住她的手心。

　　周栩垂着眼，轻轻地为她擦掉眼角的泪。他俯身将她拥入怀里，刚开始许佳宁还有些反抗，到最后她闭了闭眼，身体被他紧紧抱住，今天累的要命，她满脸都透露着疲惫，脑子里实在难以想别的，只是任由他抱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马路上的车辆都少了。

　　周栩拥着怀里的人，低声与她说话，像是怕她拒绝，语气低至尘埃，“我能送你回家吗？”

　　他用的是能吗。为什么要这样说话，许佳宁觉得心脏隐隐作痛，他不该这样，那么骄傲一个人，一身傲骨，说他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路虎平稳行驶，她说完地址，便没再说话，偏头看向窗外，脑海中回想起过往的种种，他对她很好，却从来没那样和她说过话。

　　余光中能看到他时不时看过来。

　　许佳宁有点累了，闭上眼准备休息一会儿，想起明天的工作，忘了和那人确定时间，布置求婚场地需要一些时间，要提前过去。

　　她拿出手机给那人发去了信息。

　　下一秒，中控台的手机嗡的响了一声。

　　许佳宁看了过去，手机屏幕上是刚刚有新的微信信息进来，她拧着眉，随意发了个表情包过去，手机再次响了。

　　这次她看向手机的主人。

　　周栩低头看了眼手机，与她对视了一眼，“是我。”

　　许佳宁平静地看着他，手指紧紧抓着手里的手机，心里咯噔一下，她潜意识里想要退缩，但还是问了出来，“你求婚？”

　　“不是。”周栩单手打着方向盘，察觉到她身上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疏离气息再次涌出，他解释道：“记得蒋明睿吗？他求婚。”

　　她的薄肩小幅度下沉，没再说话，看着窗外移动的景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车内安静了会儿，远处红灯亮起，车速慢了下来，他突然叫她的名字，“许佳宁。”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许佳宁心脏好似漏跳了一拍，过了几秒，她缓慢地转过头，眼睫轻轻颤动，脑袋里什么也没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路虎平稳地停下，两侧的车辆也停了下来。

　　周栩看过来，目光在她身上停驻，他们静静地看着彼此，好似弥补这六年的分离。片刻后，许佳宁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久久难以消逝。

　　“这么多年除了你，没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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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婚时间是下午的六点，隔天，下午吃完午饭，差不多一点多，许佳宁和陆可心带着一车的花束赶去了求婚现场。

　　车是许文成的那辆家庭版的suv很大也很宽敞。陆可心躺在副驾驶边刷手机边和许佳宁说话，接连问了几声也没听到回应，她升起座椅坐了起来，“姐，跟你说话呢。”

　　“啊？”许佳宁分了眼过去，“什么？”

　　陆可心调整座椅，不满地嚷嚷，“什么什么啊，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感觉心不在焉的。”

　　许佳宁看了眼后视镜，笑了下，“可能是昨天没睡好，刚刚光想着导航里怎么走了，你说什么了？”

　　“我说我挺好奇那帅哥女朋友的，他这个是惊喜，应该没那么快看到他女朋友吧。”陆可心拿起旁边的芒果干吃了起来，嚼了嚼，“不过我还是好奇。”

　　“到时候就能见到了。”许佳宁抿了下唇，说：“你先睡一会儿，到了叫你。”

　　求婚现场在室内，陆可心自顾自的嘟囔道，还好在室内，不然这大热天在外面不得热炸了。

　　一个小时后，她们来到目的地。

　　是一个私人山庄，前面是流动的喷泉水池，车窗一开，就是扑面而来的凉爽，进来的时候，门口有个接应的人。陆可心跳下车看了一圈，感叹道：“嚯，真阔气。”

　　那个接应的人又叫来了几个人，他看着许佳宁说：“有什么东西要搬的都可以叫我们。”

　　许佳宁打开后备箱，弯着唇礼貌地道谢，“那辛苦你们了。”

　　“没关系，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那个领头人也朝她笑了笑，紧接着让其他人搬东西，提醒道：“搬的时候小心点。”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趟，才总算搬完，陆可心还没开始干就累了，她往旁边沙发上坐下，“姐，我得先坐一会儿。”

　　许佳宁接过她手里的花，笑了笑随她坐。

　　“我们能做什么吗？”那个领头人搬完手里的东西，走了过来，怕许佳宁不好意思使唤他们，他这样说：“今天我们的工作就是协助你的。”

　　“啊？要不了这么多人。”许佳宁有点受宠若惊，拍了拍手喘了口气，抿着唇，既然这样的话，她也就不客气了，不过确实要不这么多人，人越多反越乱，“留下两个人就可以了。”

　　领头人让其他两个人走了，留下他和另一个男生。

　　许佳宁挽了下额前的碎发，舒了口气，指着旁边一堆架子说：“麻烦你们先把那个背景架搭起来固定下来。”

　　其实求婚现场工作并没有多复杂，无非就是插花，打气球什么的。陆可心和留下的那个男生在打气球，她性格比较外向开朗，几分钟就和那个人聊熟了。

　　许佳宁和那个领头的也聊了两句，他比她小，大学生出来实习的，叫张浩。

　　张浩抱着一堆芦荀草，学着陆可心叫着，“姐，这个呢？”

　　“那个等一下用的，你先放那吧。”许佳宁正在搞摆背景架的位置，她扭头，“你帮我把这个拖到那吧。”

　　背景架什么都弄好了，下一步就是弄花艺了。

　　陆可心挤了过来，“姐，你要喝什么，我去外面看看。”

　　许佳宁也觉得有点渴了，就说要水。张浩听到就让另一个男生带陆可心去了。几分钟后，两人带着几杯冷饮过来，陆可心递了一杯给张浩，“喏，你的”

　　张浩没说要，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陆可心喝了口手里的冷饮，见他没接，催促道：“拿着吧。”

　　他接过说了声谢谢。

　　陆可心看了眼他，心想大男生还挺腼腆的。她走到许佳宁身边，咬着吸管说：“我刚刚去转了一圈，后面有个花园，他们在运烟花，晚上估计有烟花秀。”

　　“是吗？”许佳宁戳开吸管喝了口，被冰的直皱眉，“好凉。”

　　陆可心站在许佳宁身边，这会儿倒也没什么事，就说：“我帮你把冰块挑出来。”许佳宁说算了，就那样吧。说完，放下手里的冷饮，插着腰看了眼背景架子，准备插花了。

　　面前就是一面大大的落地窗，时不时有豪车开进来，一辆白色的大G缓缓开进来，陆可心又啄了口果茶，看到周栩从车里下来，她眼睛一亮，手臂碰了碰许佳宁，“哎，姐，那帅哥来了。”

　　许佳宁一抬头，目光和外面的人撞上了，她愣了几秒，低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可惜没看到他女朋友。不过他还挺上心的，这么早就过来了。”陆可心朝外面看了看，又在许佳宁旁边走来走去，想起那日在花店他不信任的眼神，“难道是怕我们不靠谱，这么不信任我们的吗？”

　　许佳宁被她的话逗笑了，将芦荀草抱在怀里，插进花泥里打底，“人家可能就是想早点来呢？”

　　“好吧，也许是。错怪他的话，我在心里给他道个歉。”陆可心朝外看了看，“那帅哥一天换一辆车，那天我才看到他开的是一辆路虎，今天换成奔驰大G了，不过这车看起来真酷。”

　　话音刚落，门被打开了，站在门前的男生看到周栩叫了声哥，张浩也跟着叫了声。

　　周栩点了下头，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陆可心很快变了脸，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哈哈，帅哥这么早就来了啊，我们这边还要一些时间呢。”

　　周栩嗯了声，看向正背对着他插花的人，他提步走过去。许佳宁倒没有太大反应，一眼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就好似他们从未认识一样。

　　陆可心和他介绍，“这个就是我姐，我们花店的老板。”

　　“嗯。”周栩扫了眼整体的布置，而后将视线落在许佳宁身上，瞥见手里的一道划痕，他皱眉，“手怎么了？”

　　陆可心顺在他的目光看过去。

　　许佳宁插完手里的芦荀草，转而去拿蓬莱松做填充，虎口位置划痕明显，上面留下血迹，她低头看了眼，淡声道：“刚刚弄花的时候不小心弄到了。”

　　周栩走近，旁若无人的拿起许佳宁的手看了看，许佳宁觉得不自在，挣脱开他的手，往旁边挪了几步。

　　周栩在原地愣了几秒，转身和张浩说了什么，正当陆可心欲要开口问许佳宁点什么的时候，他又折了回来。

　　陆可心只能闭嘴。

　　过了会儿，张浩拿过来创可贴递给周栩，没等他开口，许佳宁先开了口，毫无感情地说：“我自己来。”

　　其实伤口还好，就是被荆棘刺了下，渗了点血出来，开花店都正常，许佳宁也并没有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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