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苹果

　　“18岁生日快乐。”章探之递来一个礼物。
　　“呜呜呜，你竟然给我准备了礼物，我还以为又是喔喔奶糖呢，换一个包装纸颜色那种。”吕常在嘴贫。
　　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巴掌大的纸盒，疑似买手表送的。
　　打开来是几个钥匙扣，手绘风格的动漫人物。
　　“卧槽，这是什么？卧槽，是我老婆！”
　　吕常在已经癫狂了，作为一位究极杂食党，他很多喜欢的角色根本没有同人作品，更别说周边，甚至一些小说都没有官方形象，只能对纸思人。
　　班上的热心画手也提出过帮忙，但画的图吕常在怎么看觉得不对劲，当然那已经使他感激涕零了。
　　“你画的？”吕常在稍微回过神，反应过来一个更严峻的问题。
　　章探之点头，“不用参加高考，最近很闲，所以就去学了，画得还不算好。”
　　对于这种学什么会什么的家伙，吕常在也是想冷笑的。
　　“没我画得好，也就钥匙扣这种程度了。”吕常在哼哼，克制住了立刻挂书包上的冲动，盖上了盖子。
　　过完18岁生日，这意味着毕业季已经不远了。
　　拍毕业照定在高考前一星期，上午拍集体照，一整个下午都是自由时间，春游结束后，这是高考前最后值得期待的事了。
　　随着时间的临近，班级里相关的讨论如同雨后的新草，蔓延生长出来。
　　首先是决定拍集体照的服装，这可能是三年以来同学们参与度最高的班级决策，平时的随便先生们纷纷跳出来，发表自己的想法和喜恶。
　　霍格沃兹巫师袍，中世纪炼金术士袍，邪教祭司袍，这是神秘派，被否决是因为太热。
　　大被单大麻袋，黑丝头套，内裤超人，紧身衣豆豆鞋，影流之主，新宝岛，比基尼和沙滩裤，这是抽象派，被否决的原因……字面意思，太过抽象。
　　铠甲勇士，假面骑士，开心超人，天线宝宝，葫芦娃，水浒传，西游记，这是想象力派，被否决的原因是经费不足。
　　最后还是正常派杀出重围，有以下几位选手。
　　第一款，监狱风，印有班级图章和名字的T恤和纯色长裤，因肖像附中校服而得名。
　　第二款，关节痛风，杂糅了传统服饰和现代设计，是当下最流行的风格，一看只有俊男美女才撑得起的一堆破抹布，实在太潮啦！
　　第三款，影视剧遗风，马褂加垂坠感很强的长裤，盘扣蓝上衣加朴素中长裙，效果图上模特还分别拿着团扇和线装书，非常符合对那个时代学生的刻板印象。
　　第四款，经典的风，白衬衫配黑西裤和百褶裙，胸口分别是灰领带和同色的丝带蝴蝶结，衬衣下摆做了灰色渐变设计，衬衣上有竖条褶皱做装饰。
　　经典不愧为经典，经过激烈的角逐和最终投票，第四款当选了拍摄的集体服装。
　　此事议定，关于下午自己要穿什么衣服，同学们就各自发挥了。
　　为了方便拍摄，早上出寝室的时候大多数人已经换上了集体照的服装，手中提着自己的衣服。更有打算化妆的，比平日早起一个小时就起来画底妆，出门时差点认不出对方是谁，在路上望去一片白花花的脸蛋。
　　在学校，所有人都必须按照规定穿校服，而放假又不是所有人都会见面。于是在拍毕业照这个场合，一群穿着不同服装的青春学子一边走着，聚在一起聊天，很容易吸引旁人的视线。
　　人靠衣装，脱下老式的运动服，换上新衣服，给人的感觉是很不同的，瞬间朝气蓬勃了很多。
　　一边啃早饭，一边观察路上其他班的衣服和自己比较，这几乎是高三学子的统一行为。
　　“三二一，茄子！”
　　摄影师比OK，然后调整了一下镜头，示意同学们再拍一张。
　　“换一个手势。”他说。
　　高三三班的众人早就不耐烦了，心思已经飞往了别处，他们看到远处其他班的朋友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等自己。
　　解散的时候，吕常在找到章探之，“你要换自己的衣服吗？”
　　章探之点头，然后不说话。
　　此前吕常在已经刺探过多次了，但是章探之一直保密，装聋作哑。
　　至于吕常在，他和其他班的朋友约好了，一起出cos，从把cos服带到学校那天起已经给无数人展示过了。
　　“不用管我，你化妆时间紧，你快去吧。”章探之催促。
　　一整个下午的自由时间，可以在不违法的情况下实现穿衣自由，可以化妆，初夏的学校还正是鲜花烂漫的时节。没有比这更适合小情侣约会的机会了，当然，也会有挖空心思的暗恋者想要和心上人合张影，这可能是他们三年离得最近的时刻了，只敢借着毕业纪念的理由。
　　下面蠢蠢欲动，上面就闻风出动，每年这个时候教导主任或者严苛的班主任都会抓获几对小情侣，虽然临近高考老师们也不能做什么，比如强行拆散，但出于安全的防范是必要的。
　　“啊，我的眼睛不干净了！”晏林煜惊叫着躲到章探之身后，他们右前方一对情侣正躲在紫藤花下啵嘴。
　　章探之还来不及反应，眼睛就被捂住了，他和晏林煜，一人一只手。
　　晏林煜新交的女朋友，隔壁班班花，学霸一枚，高三的时候和晏林煜看对眼了，被坊间评论为“鲜花插在牛粪上”。
　　章探之：？
　　你捂晏林煜很正常，那是你男朋友，你捂我干什么？
　　晏林煜穿了一身暗纹武士服，手提没开刃的金属刀，刀鞘装饰还挺华丽。而他对象穿了一身粉红的护士职业装，手上拿着巨型针管，背后背着小翅膀，脸和手臂有鲜血和绷带的妆造。
　　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看起来像憨憨武士会被黑心护士狠狠坑害，扎针比挨刀还痛的样子，他们曾经的概念应该是战士和医女，但中间环节似乎出了一些问题。
　　“你没有准备自己的衣服吗？”女孩问。
　　“有，但我现在先去一趟实验室。”章探之回答，不然他也不会在出教室门时撞上他们。
　　晏林煜目瞪口呆，“你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
　　分别后，章探之继续走着，脑中回想之前的实验步骤。
　　“你是章探之吗？我可不可以和你合张影？”
　　章探之停步，发现是个比他还矮的omega男生，脸色微红，睁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
　　章探之有点新奇，因为在他的生活中很少接触omega这种生物，印象最深的就是洛瑶，尽管他立志从事的是抑制剂研究。
　　这很不应该，他检讨自己。
　　考虑到omega们好像都挺怕自己，章探之放软了声线，“当然可以，你想要怎样的照片？”
　　倘若让熟悉他的人知道章探之有一天还会使用夹子音，恐怕惊掉一地下巴。
　　他们并肩站在一棵桃树下，拍立得设了自动拍摄。
　　“你可不可以做这个……”男生手臂抬起，在头上比了半个爱心。
　　喔，章探之知道，流行的拍照手势。刚刚拍集体照时，前面的晏林煜和副班长比了这个爱心。
　　章探之顺从地完成了拍照，并得到了一张照片作为礼物。
　　“我可以抱抱你吗？”omega舍不得走。
　　章探之一愣，顺从了，然后脑袋就被一顿搓揉，一个软乎乎的身体扒在自己身上。
　　“我一直很喜欢你，你难道不知道你真的超级优秀，超级好看，超级可爱吗？”他似乎忍不住了，发出尖锐爆鸣。
　　以一种近乎恐慌的心理，章探之逃离了现场。
　　比起这种追捧，他还是更喜欢和吕常在、刘铭他们的相处方式，即使和洛瑶也比这舒服很多。可以想见，omega一定拿起手机在论坛上激动发帖或者和朋友诉说了。
　　章探之嘻嘻，不嘻嘻。
　　不过经历这个插曲，章探之在厕所的镜子前停留很久，他仔细观察自己的形象。
　　穿着班级统一的服装，白衬衫，黑西裤，灰领带，领带上别着一枚橄榄叶金属发夹，是叶渊澄送给他的毕业礼物。发型仍然是半扎狼尾，刘海有点长了，搭在鬓边，微微遮住眼睛。五官是鼻子是眼，每一个部件都待在它应该待的位置，章探之调用所有形容词和文学细胞，也觉得这张脸不应该被称作可爱，难道他的审美认知已经出障碍了？
　　吕常在穿着cos服在学校找了几大圈都没找到人，一直穿肌肉衣踩高跷很累人，他在一棵花树下休息，大刀靠在旁边。
　　正休息，他却猛然听到了章探之的声音。
　　“谢谢大家，可能要等一会，一个一个来。”
　　回头，章探之就在花树背后，仿佛有心电感应，也回头望来。
　　章探之梳着高马尾，由于头发较短，其实更像扫帚，一身古代破烂囚服，手中拿着两把匕首，一副刺客打扮，冰冷的眼神仿佛来自地狱的索命鬼－－章探之本身的压迫力加上演技。两手碗和脚踝都有绷带，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裸露的右小腿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重物击打后又生长了数年的痕迹。
　　吕常在瞳孔一缩。
　　“喂，你怎么回事？”章探之叫了几遍，终于不耐烦。
　　吕常在回过神来，没有多问，情绪微弱地低落了一下。
　　“哇塞哇塞。”
　　“哎哟我去。”
　　几乎每个遇见的人都为章探之这一副扮相给惊到，夸张者捂住了嘴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是谁想出的这个概念，实在太适合你了！”班长手掐住脖子，作死亡状，“我被天下最无情最厉害的刺客杀死了。”
　　“你腿上的妆也是你画的吗？非常完美的设计！”
　　章探之一一感谢，这一天他收到了最多的对他外貌的称赞，平时和他交流不多的同学都不怕他了，凑上来贴贴拍照，他感到自己和人们亲近了很多，仿佛一开始就该是这样。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章探之对吕常在说，他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反响。
　　此时，章探之又忘了刚刚对那个omega的阴影，沉浸在一种说不上来的喜悦和轻快中，好像一个初次穿妈妈高跟鞋，用妈妈化妆品，站在化妆镜前反复观赏的小女孩。即使是“可爱”“脑婆”“儿子”“女儿”一类的词，他也照单全收了，他今天心情好，决定大赦天下。
　　“喔——这就是你一直瞒着我的秘密武器吗？”吕常在抬眼。
　　“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个不一般的尝试，需要心理建设，我可能很难在真正穿上它之前启齿。”
　　“你现在的状态像喝醉了耍酒疯。”
　　刚开始没有进入状态，现在章探之的确有点被众人的热情砸晕了。
　　“是吗是吗？”
　　章探之笑得很俏皮，和章言轻解开心结且即将在一个城市一起生活，通过了选拔进入心怡的学校和专业，将要全身心去追求梦想，意气风发和少年明媚，这两个词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作为对吕常在郁郁之气的补偿，章探之选了学校最漂亮的一棵桃树，和他拍了一张合照。头顶是飘飞的花瓣和一大片粉红，二人对着镜头笑，吕常在比了个茄子，章探之搭着他的肩膀。
　　唐棠穿了一身纯白连衣裙，戴一顶草帽，抱一束百合。叶渊澄穿了一身机车服，还配了一副墨镜，她仍然记得人们不喜欢她过于锋利的长相，主观上知道应当自信做自己，可下意识还是戴上了墨镜，和她的服装也配合很好。刘铭没有带自己的衣服，拍完集体照后就换回了校服，总被拜托给别人拍照。
　　“要我说，就章探之和吕常在的照片拍得最好。”几人凑在一起，晏林煜几番对比，得出结论。
　　“没办法，他们牛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班长挤进来一个脑袋。
　　“不要小看我们的羁绊啊！”吕常在后仰。
　　“是滤镜的问题吗？”晏林煜凑近，“我怎么越看越觉得像情侣照。”
　　脱单人士做出了权威发言，他拿出几张和女朋友的合照，其中一张就是在那棵桃树下。章探之和吕常在不知道，由于这棵树最大最漂亮，是历年毕业照拍摄时的情侣打卡点。
　　“不要小看我们的羁绊啊！”章探之说。
　　“我们的友谊是经历了三年考验的！”吕常在仍然用着动漫式的热血腔调。
　　这确实，没得喷，三年了友谊都没有变质，众人肃然起敬，纷纷鼓掌。
　　接着众人对视一眼，都捧腹大笑起来。
　　[“章探之适合深色的衣服，尤其衬他一双黑眼睛，不笑的时候如高山之阿，笑起来又如星驰于野。他坐得端正但并不严肃，轻轻转着手中茶盏，透着股闲散优雅。比起在学校穿校服时，章探之个人的特质不加收敛，更加鲜明，简直叫人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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