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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
回律所的路上,赵康年破天荒地没坐副驾,而是和纪书漾一起坐在后排。
他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今天那一下,时机抓得不错。材料也准备得扎实。”
纪书漾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得到直接的肯定:“是赵老师前期指导得好。”
赵康年睁开眼,看向窗外飞逝的街景,语气平淡:“无论干什么,光靠小聪明不行,得有股死磕的狠劲,还得有眼力见儿。你哥哥……”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他那种死磕的劲儿,是天生的。你嘛,还差点火候,但眼力见儿,还行。”
纪书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
这大概是赵康年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车子在宏宇大厦停下。
纪书漾正要下车,赵康年又说了一句:“房子看得怎么样了?定下来,心思才稳。”
“看了几处,差不多了。”纪书漾回答。
“嗯。定好了说一声,所里有租房补贴。”赵康年说完,推门下车。
纪书漾回到工位,手机震了一下。
Aaa.哥哥:下台了。听说设备的事解决了?张科刚来电话,嗓门太大。
文字里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轻松。
纪书漾嘴角微扬,快速回复:
Aaa.小漾:嗯,刚签完补充协议。一周内先到部分。赵律主谈,我敲了敲边鼓。
Aaa.哥哥:ok,我晚上能回。
Aaa.小漾:好鸭。等你回家吃饭,男朋友。
发完最后一条,纪书漾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窗外,阴霾了多日的天空,竟透出了一丝稀薄的阳光。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硬壳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在页首写下四个字:归处何在。
笔尖顿了顿,又在下面用力划掉,重新写上:路在脚下。
几天后,纪书漾终于在离律所三站地铁的一个老小区里,定下了一套一居室。
房子不大,旧,但还算干净。签完合同,拿到钥匙,他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给赵康年发了条信息告知地址。
然后,他拨通了纪时泽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嘈杂,隐约有仪器的滴答声。
“喂?”纪时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
“哥,房子定好了。钥匙拿到了。”纪书漾的声音很平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嗯。地址发我。”
“好。你那边……”
“刚送进ICU一个,情况不稳。晚点回。”纪时泽语速很快,“先这样。”电话□□脆地挂断。
听着忙音,纪书漾握着钥匙站在空屋中央。
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市井烟火,手指无意识地隔着衬衫布料,紧紧握住那枚紧贴胸口的硬币。
拿到钥匙的第二天傍晚,纪书漾拖着一个半空的行李箱,站在新租的一居室门口。
四十平米的空间一览无余。
他把行李箱立在墙角唯一干净的地板上,环顾四周,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纪时泽。
Aaa.小漾:[图片][图片][图片]安顿好了。旧了点,离所里近。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他习以为常,挽起袖子开始打扫。
拖地、擦灰、通下水道,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
忙活到快九点,才勉强有了点样子。手机终于响了。
Aaa.哥哥:嗯。窗户关好。
Aaa.小漾:知道了。你那边怎么样?
Aaa.哥哥:刚下台。ICU那个暂时稳住了。
Aaa.小漾:那就好。吃饭没?
Aaa.哥哥:待会儿。
Aaa.小漾:冰箱里有饺子,还是上次你包的那些。
Aaa.哥哥:嗯。早点睡。
对话结束。
纪书漾放下手机,看着窗外老小区昏黄的路灯光,手指习惯性地隔着T恤布料,按在胸口的硬币上。
冰凉的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
他打开行李箱,拿出几件常穿的衣物挂进空衣柜,最后取出那件洗得发软的旧蓝衬衫,叠好,放在枕头旁。
青石巷的气息似乎也被带了过来,填补着新空间的生疏。
第二天一早,纪书漾在楼下包子铺解决了早饭。
刚在工位坐下,赵康年的电话就来了。
“城东物业那个案子,业委会的孙立民私下联系了街道一个副主任,想绕过我们直接跟物业谈和解。”赵康年的声音透过听筒,听不出情绪。
“你跑一趟街道办,找负责的张副主任,把昨天整理好的、关于孙立民工作室和物业王经理小舅子那家建材店的关联材料,‘无意’中给他看看。”
“重点提醒他,这种私下接触,万一将来业委会反咬一口说程序违规,街道也脱不了干系。该走什么流程,就老老实实走什么流程。”
“明白,赵老师。”纪书漾合上刚打开的卷宗,立刻起身。
街道办里弥漫着陈旧的纸张和茶水味道。
张副主任是个微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打着官腔。
“小纪律师是吧?你们赵律师太紧张了,就是居民和物业之间一点小摩擦,沟通协调嘛。”张副主任端着保温杯,慢悠悠地说。
纪书漾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将一份关于“鑫苑”小区公共收益流向的打印资料放在桌上,手指状似无意地点在某一项“公共区域维修材料采购”的记录上,供应商名字赫然是王经理小舅子的建材店。
“张主任说的是,沟通协调是基础。不过赵律师也是担心,万一协调过程中有些关键信息不对称,或者程序上留了瑕疵,将来业委会换届或者有业主较真起来,翻旧账,质疑公平性,甚至闹到□□或者法院去,到时候街道办好心办好事,反而被动了,不是吗?”
纪书漾语气平和,目光扫过那份材料,“您看,就像这份材料里提到的,有些采购渠道比较单一,价格也偏高,如果现在不把流程走扎实,证据链做完整,将来真有人较真,掰扯不清,街道也难做。”
“我们律师介入,按规矩来,把所有风险点都摊开在明面上谈,签字画押,不留后患,对街道、对业委会、对物业,其实都是保护。您说是不是?”
张副主任的目光在那份材料上停留了几秒,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再放下时,语气明显松动:“嗯……小纪律师考虑得是周到。行吧,回头我跟刘主任他们再强调强调,一切按你们律师安排的流程走。”
从街道办出来,手机震动了一下。
Aaa.哥哥:晚上回青石巷拿点东西。
Aaa.小漾:好。我大概七点到。
纪书漾回到律所,继续处理手头堆积的案头工作。
直到窗外华灯初上,他才关了电脑,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坐地铁回青石巷。
推开院门,客厅的灯亮着。
纪时泽正弯腰从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拿东西,旁边放着一个敞开的旅行袋。
听见动静,他直起身,手里拿着几盒未拆封的胃药。
“回来了。”纪时泽看了他一眼,把药放进袋子里。
“嗯。”纪书漾换了鞋,目光扫过略显空荡冷清的客厅,“拿药?”
“嗯。那边没备多少。”纪时泽拉上旅行袋拉链,“吃了没?”
“没,刚下班。”纪书漾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保鲜层里除了几瓶矿泉水,空空如也。
冷冻格里倒是塞得满满的,全是码好的饺子,分成一小袋一小袋,贴着标签:韭菜鸡蛋、三鲜、白菜猪肉。
纪时泽也跟了进来,站在厨房门口:“煮点饺子?”
“行。”纪书漾拿出两袋三鲜馅的。
水烧开,饺子下锅,在翻滚的水花里沉沉浮浮。
小小的厨房很快被热气填满,食物的香气驱散了之前的冷清。
两人都没说话。
纪书漾盯着锅里,纪时泽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只有锅里的咕嘟声和抽油烟机低沉的嗡鸣。
“房子……还行?”纪时泽打破沉默。
“旧,但能住。上班方便。”纪书漾用漏勺搅了搅饺子,“比挤地铁强。”他顿了顿,声音平静地补充,“赵老师也说了,定下来,心思才稳。所里有租房补贴,压力不大。”
“嗯。”纪时泽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纪书漾略显疲惫的侧脸上,“案子还顺手?”
“物业那个,赵老师让我去街道敲打了一下,暂时压住了。后面看物业怎么接招。”
饺子浮起来,纪书漾关了火,把饺子捞进两个碗里,又倒了两碟醋,“医疗设备那个,钱赔了,设备也陆续到了,你们院那个张科长挺满意。”
他把一碗饺子递给纪时泽,自己端着另一碗走到小餐桌旁坐下。
纪时泽接过碗,也在他对面坐下。热气腾腾的饺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张护士长今天下午在食堂碰到我,”纪时泽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说你跟着赵律师,在医院谈判时挺稳。”
纪书漾筷子顿了一下,抬眼看他:“她跟你说这个?”
“嗯。”纪时泽把饺子送进嘴里,慢慢嚼着,“说钱总监脸都绿了。”
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掠过纪书漾嘴角,他低头吃了口饺子:“赵老师主攻,我就补刀。”
“补刀准,也是你的本事啊。”纪时泽的声音没什么波澜。
两人沉默地吃着饺子。
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是这间冷清屋子里唯一温热的联结。
纪书漾吃完碗里最后一个饺子,放下筷子,看着对面还在慢条斯理吃着的纪时泽。
“哥,”他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搬出来……不是别的意思。”他目光坦然地迎上纪时泽抬起的视线,“律所那边,人多眼杂。赵老师……眼睛太毒。医院那边,张护士长她们也都熟。我们总住一起,时间长了,难免有闲话。对你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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