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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名
每次什么节日假期到来前,总有几个刚得到消息就迫不及待告诉学生的老师,并且会没什么威信地告诫学生:“还没确定下来,保密啊。”
保密是不可能保密的。
他们会以老师告诉他们的方式告诉别班的人然后再让别人保密。
“保密”的人越来越多,这个“秘密”基本上就是人尽皆知了。
在正式通知学校要举办夏季运动会前,所有人都通过各种人各种消息渠道知道了这个消息,明面上扬言要为期中考试做准备,暗地里已经对运动会报名什么项目讨论得不可开交了。
还没有从覃渭渊嘴里得到通知,一班人秉持着一贯自觉的风格,就提前找李戏珠填写报名了。
柴邵正愁着夏农会结束后待在学校寂寞难耐,一时间竟然积极起来。
柴椰不知道从哪里打听的,迫不及待跟他打电话问他,“花店全部修理好了,下周正常营业。这几天闲着也是闲着,去你们运动会玩儿玩儿。对了,介意你姐携带男朋友么?”
柴邵淡淡地:“你随意啊。”
早自习一到教室便单手勾着书包扔到课桌上,下巴垫在手臂上歪头沉思。
去年潇洒的少年精力旺盛得很,项目随意填,又因为班上同学大多数不爱运动,柴邵似乎成了主心骨,班主任每天笑眯眯地向他提一嘴项目,柴邵十分畅快地填了所有能参加的项目,结果运动会一结束,就累的病倒了。
今年说什么也不做傻子了,还是什么喜欢填什么为好。
作为踢球的人来说,跑步当然得厉害点。跳高当然也不能缺。
于是柴邵决定选择最直观能知道自己跑步速度的短跑和赢不了至少可以当成训练跳跃的跳高。
正想得洋洋得意,后门墙边拐角处懒懒吹进来一阵混着树叶味和洗衣粉味的风。
秦删照旧拎着一袋小笼包,像是形成了习惯,头也没转地就顺手放在柴邵桌面。
“秦删,你喜欢什么运动。”柴邵抓起一个小笼包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问。
秦删微张口,却被柴邵抢先说了出来:“跑步。”
“对。”秦删渐渐习惯了这个人对自己许多事情脱口而出。
“还是上次的理由吗,跑起来什么都不用想?”柴邵含笑望着他。
“嗯。”
“那你报什么项目?”
秦删咬了下唇角,眼里流转着思考的光,看样子就没想过。
柴邵老大爷似的哎呀一声,后脑勺枕在交叠的手臂上,脚一蹬就“咚”地靠上椅背。
“就知道你没想好。我问过班里面你的老同学了,他们说你去年没报名任何项目,所以是不是因为连项目都不知道有哪些才没想好?”
“你倒是喜欢打听人。”
“我不喜欢,不过真对什么感兴趣,打听到别人烦了我也会厚着脸皮继续。无非请他们喝罐可乐。”
柴邵便昂着下巴朝远在教室一角的小班长问:“最多能报名几项?”
这话刚问出口就有一堆人扭头控诉他:“我去,你体能强已经很明显了,不必再强调了!”
“柴邵,有朝一日你转班了,我肯定倍儿自信。”
李戏珠道:“每人只能参加两项,报名的人太多了。喂,别挤啊。还有,覃老师说了,每人至少得报名一项,到了期末,班级体育总评分要加分的,这样我们下学期就能参加活动了。”
“啊,这该死的集体捆绑!”
万柿橙咬着嘴唇,扭头道:“那我参加一个跳远吧。”
李戏珠点头:“好嘞。你们还有谁要参加的先说名字再说项目。”
姚君子刚从二班打听乃酪白云和宛晨的报名项目,一进教室听到这句就猴急地挥手喊:“姚君子男女混合四百米接力赛,还有男子铅球!”
甘甜甜霸气地撸起袖子,双手叉腰,迎风被吹起了发丝,像一个潇洒的大侠:“甘甜甜,男女混合四百米接力赛,女子三千米!”
“我靠!!”
“这不是玩儿命吗。”
“啧,还得是我甜姐。”
“咱班好起来了,终于有个有骨气的了!”
“牛逼牛逼,我服气。”
“听着就累死了…”
一片吹捧声夸得甘甜甜迷失自我,双手向下按:“低调点。”
没人注意的角落,一句淡漠的话语穿进来:“秦删,男子三千米。”
面对秦删,虽然惊讶,也只敢低低惊呼。
柴邵接着道:“柴邵,男子三千米。”
“真狠啊...”
“哎哟我去,你俩也玩儿命呢。”
“三千米男女都有报名的了,那这个压力就不用给到我们其他人了呀。”
这一句出来,大家再没调侃他们,反而露出了放松的神情。
姚君子摩挲着下巴,踱步到教室后排,摊手道:“不对啊柴邵,你不是最讨厌长跑了吗,前几天还一直说非短跑不报。”
秦删眼睫微抬。
柴邵伸了个懒腰倒在椅背上,眉目飞扬:“换个感觉。”
“换感觉...很少听你说这种话。你不是喜欢什么就再也不变了吗。”姚君子脸上蒙了一层诧异,他觉得他认识柴邵这么多年,这货的变化速度从来没这一年快。
“不是不变,是没找到变的理由。”柴邵说到这不知为什么很细微地勾起了唇角。
姚君子挠挠头:“那好吧。对了,秦删,你参加的也是三千米吗,我记得你的脚不是受伤了?”
“早就好了,除了留下点疤,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摸起来也不会疼,再说没伤着骨头,跑步不成问题。”
“......”
“......”
姚君子毫无征兆地凑近柴邵的脸,狐疑地说:“我问的是秦删,你干吗替他回答呀。还说得这么详细,怎么,你眼睛长他脚踝了?”
“你懂什么,恰恰证明了我和我同桌关系好。”
姚君子瞄一眼他的同桌,哼道:“你是在炫耀还是嘲讽呢?”
苏伦特刚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身体在这话钻进耳朵的一刻万物复苏,转身豪迈地道:“大胆!敢质疑我和我同桌的关系,是谁?”
柴邵波澜不惊地绷了下嘴。
苏伦特只扫了一眼,后排那俩看戏般地盯着他,他嘿嘿两声,机械地乖乖扭回去身子,后脑勺说:“那确实没你俩感情好...”
姚君子朝那软弱的后脑勺拍了一把,心寒地感叹:“痛心!你个没担当的,我要换同桌!”
晚自习覃渭渊便正式说了运动会的事,大家佯装刚知道,鼓掌欢呼起来。
谁知热闹结束后的下一秒,李戏珠就将一整天记录下来的报名表交给了覃渭渊。
覃渭渊推了推耷拉在鼻梁上的眼镜,抬头看向他们:“在玩上面果然不用督促你们,一个个自觉得很呐。”
教室里笑了一阵。
覃渭渊叉着腰,抖正本子,眯眼看了一遍,眼神急刹在四百米接力赛上,本该四个人的项目却只有姚君子和甘甜甜的名字。
“接力赛人不能不齐哦,有谁愿意毛遂自荐,祝我们班一臂之力?”
教室安静得出奇,不少人将头低到了桌子下。
“不应该啊,不是很积极的吗。”
安柳道:“老师,我们的体能只能支持一项。”
“什么话,人家甘甜甜和姚君子不就参加了两项。之前双球赛,踢球的那伙能踢一下午,打球的能连续打好几场,怎么跑个步一个个怕的跟蜗牛似的。”
曲终散道:“因为我们喜欢球所以才有干劲嘛。”
覃渭渊无奈道:“不求拿第一,凑个齐也行,谁举手?小白,你打球厉害,参加一个当锻炼体力了。”
白将锦摇摇头。
“纪律委员,看你平时不常运动,要多多锻炼才行。”
尹妍嘻嘻地摆摆手:“不了,我短跑结束要回来补卷子呢。”
“那个柴邵啊,你精力充沛,多参加一项也无伤大雅是不是?”
柴邵将眼睛埋在臂弯里打盹,闷闷地回答:“覃老,我有三千米免死金牌。”
覃渭渊只好作罢,眼神突然扫到柴邵的同桌,他试探道:“秦删呢,愿不愿意多辛苦一些?”
秦删从错题集上抬头,想了想,不过一百米的事情,于是扬了扬下巴:“可以。”
覃渭渊顿时将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满面红光,笑道:“可算有个救星了。那还有谁愿意?”
“我---”
一只手臂软趴趴地在教室后方举起。
慵懒的嗓音伴着窗户缝隙的一声呼啸传到讲台,覃渭渊嘶了一声,抱着手:“柴邵,刚才你不是不参加吗?”
“刚睡迷糊了,现在清醒了。”柴邵挠挠头,打着哈哈:“毕竟作为班级的一份子,我还是很愿意贡献一份力的。”
覃渭渊用食指凌空点点他,摇摇头笑了。
晚自习后下了一场清爽的小雨。柴邵应景地洗了个凉水澡。
中午晒过太阳的短袖被身后浴室门内的水蒸气穿透,带着潮湿味钻进人的鼻腔。
楼下矮树丛暗处有不知名昆虫正呱呱地鸣叫,控诉着这场小雨打湿了翅膀,让它飞不起来,回不了家。
柴邵将散去热气的毛巾搭在脖子上,双手靠在围栏上听了半天。
与阳台隔着一面墙的宿舍,游戏里的枪战似乎很激烈,三个舍友又是哭喊又是闷叫,吵得令人烦躁。
唯独那几下偶尔出现的昆虫鸣叫让人的耳朵清净一会儿。
柴邵把身子探出去,微风让湿润的发丝蔓延上丝丝凉意,身子抖了抖,却依然歪着头,看了一眼隔壁的教师宿舍。
三楼某一个小房间亮着昏黄的灯光,台灯将坐在桌边写着作业的身影投射在窗户上。
那人很安静,一直到外面所有宿舍楼熄灯,也不曾移动身体。
好像笔尖总有蹦不完的答案。
只有弓着腰抻着背,使点力气才能看到一眼。柴邵乐此不疲,一下一下地看着。都忘了害怕,毕竟再往前一点儿就要摔下去。
就在柴邵再一次盯着那道身影发呆,对面窗户上的身影突然放下了笔,起身推开窗。
柴邵睁大眼睛,忽听汪开心忙不迭地大喊:“柴邵,你在阳台望什么,手机响了!”
少年最后瞄到的是推开窗时停留在窗沿的劲瘦指节。
柴邵心口砰砰跳个不停,几乎是落荒而逃。
直到靠上了宿舍床栏,丝丝缠乱的慌张才平息下来。
汪开心起身将桌上的四个台灯一齐打开,抽空朝他瞥了一眼,“你咋了?”
柴邵摇摇头,垂下的眼睫轻轻颤动,捞起脖子上的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湿润的后脑勺。
见柴邵呆呆地还没有动作,汪开心眼睛也没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就提醒他:“刚刚你手机在枕头下哐哐放了几个大屁,你不看吗。”
“什么?手机还会放屁?”鲁旦哈哈笑问。
汪开心:“那是人家的提示音,你学生物学傻了?”
柴邵抬手取来手机,还在想着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谁会给他发消息。
手机带来学校很久了,打开的频率还没有数学满分的频率高,以至于柴邵竟然有些生疏,对着输入密码的界面思考了几秒才打开。
不过手机页面上的各个软件摆放的位置还是很熟悉,柴邵点开微信,白色头像给他发了几条消息,昵称依旧是十分欠揍的“不在”。
柴邵突然一阵心虚,自己刚才一定是着了魔,在偷偷关注瞪眼学霸。
关键是“偷偷”,他做事一向光明磊落,这种听上去就不太正义的事情,他做了。
可恶。
他想,要是秦删问,他一定要十分坦然地说:“哦,看风景,怎么了。”
点进去一看:
不在:在男寝阳台上劈里啪啦撞围栏的人是你吗?
不在:好吵,别撞了。
不在:柴邵。
“......”
靠...
我在:才不是我,我写作业呢。
不在:嗯,现在不是你了,你一写作业,就没人撞了。
柴邵抓耳挠腮,脸红了又绿。扑到床上滚了好几圈,猛然抓住书包。
人在撒谎的时候总是会欲盖弥彰地拿出一些没有必要的证据。柴邵快速从书包里随便拿出一个本子和笔,拍了一张发过去。
我在:你看。
秦删将桌角连响两声的手机打开,点开那张图片,内容是一本画着个小人瞪大眼睛的脸,旁边写着几个歪斜的字“嗯。哦。好。行。别抖腿。”
秦删从心里涌现出一股熟悉感,清清嗓:“嗯,哦,好,行...别抖腿。”
“......”
一个个字都那么像是习惯,张口就说了出来。
当秦删再度看时,图片却消失了,但他还是无意看到了桌下网着白网的足球,网格内透出的圆珠笔字迹调皮地留在烫金字的旁边。
烫金写的是:柴邵、上进。
圆珠笔写的是:秦删也上进。
瞳孔聚焦在一行细小的字上: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待要再发条消息问点什么,对面又发来一条消息。
我在:重要的事情你自己读三遍吧。
我在:睡觉勿扰!
秦删不禁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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