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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
沈骰玉一路上就把他要去东北找雪蛤油的事儿说了,他想着以林惊鸿对云含声的情谊,他肯定能帮忙,结果,林惊鸿听完了直到进了林公馆也什么都没说。
沈骰玉抓狂,林莺歌也不明其中缘由,他就又跟林莺歌说了一遍,林惊鸿想拦,用眼神威胁,通通没管用。
林莺歌听完也一皱眉,林惊鸿以为她会帮着沈骰玉劝自己,没想到她反而劝起沈骰玉。
“沈爷……”
“别别别,我的好嫂子,你别这么叫我,我怕林惊鸿哪天一个不对味给我扔黄浦江喂鱼!”沈骰玉连连摆手,他是来求林惊鸿的,他可是看出来林惊鸿对林莺歌的好了,他哪敢让林莺歌叫自己沈爷。
“那,阿玉?”林莺歌说出口后看看林惊鸿,林惊鸿点了点头,她才继续说道:“阿玉,这个时节去东北太危险了,我认识个名医,我明天,我现在就去请他,让他去给云老板看看吧。”
“还看啥啊!她喝了那药都能说出话了,那就证明那药有用啊!嫂子,你怎么也劝我啊!帮我劝劝他啊!”沈骰玉急的满脑瓜子汗,他也知道林惊鸿的难处,但这事他只能来找他,别人要么是没这本事,要么是光听他说要去东北就能给他送刑堂。
“阿玉,东北沦陷,那里被日本人占领……”
林莺歌没说完,被沈骰玉打断了。
“嫂子,那也是我们中国,我们中国人在自己家找个药治病,还需要管日本人吗!”
林莺歌叹口气,她知道是这么个理,但是,哪里那么好去啊……
“真要去?”林惊鸿甫一开口,就被沈骰玉握住了手,一脸的悬泪欲泣的感激模样。
“我可以帮你,但出了任何事,我不负责。”林惊鸿拍拍林莺歌攥拳的手,让她放松一下。
“就这么定了,林先……林哥,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在家等你消息!”沈骰玉风风火火的走了,他得准备些东西傍身。
“你想怎么帮他啊?”林莺歌知道林惊鸿松口了就会帮沈骰玉到底,若是途中出了一丁点事,他都会责怪自己。
“放心吧。”林惊鸿拉起林莺歌的的手,肩膀还在林莺歌肩后,让她可以靠着自己。
“好,我放心,你不要太累了。”林莺歌转过脸,双手环住林惊鸿的脖子。
“嗯。”林惊鸿将脸埋在林莺歌的肩膀,他的鼻息点点喷在林莺歌的脖子,有些痒,她抬起了脸。
林惊鸿感受到了林莺歌的动作,他也转头,正好直视林莺歌红了眼圈。
“莺歌。”
“我没事,迷眼睛了。”
正月十五的元宵节餐桌上摆上了宁波汤团,大大小小的菜式,散发着团聚的味道。
林惊鸿陪着林莺歌一起吃了饭,林昭然也没下来,他也没功夫去管,跟林莺歌告别回了主堂。
沈骰玉跟小罕交代了让云含声好好喝药,他很快就带着好药回来。他在当天晚上就跟着林惊鸿找的“满洲国药材商”出发了,一行人上了火车前往奉天。
沈骰玉带了一把柯尔特手枪,两条打碎的金子,两盒林惊鸿给他的阿司匹林,身上穿着貂皮袄,一路周转。
在从天津前往山海关的火车上,日本人荷枪实弹上来盘查,林惊鸿找的这帮人地位还不错,给了些“孝敬”,又把“良民证”拿了出来。
日本人很快就查完他们让他们进火车了,不过沈骰玉看到了那些日本人拉着一个虽然穿着破烂也难掩美貌的女人,那女人还有男人,男人上去拦,被一枪托砸破了脑袋。
沈骰玉实在看不得,被带他来的马三爷死死拉住了。马三爷原是帮/派中的副堂主,因为走私药品被杜月笙下令诛杀。这事是林惊鸿去做的,没想到林惊鸿竟然放了他一马,他竟然没死。
“沈爷,可不能冲动啊!”马三爷满是茧子的手按着沈骰玉,他手指头上原本戴满了古董金戒指,刚才全都分了。
“轰隆隆!”
火车头烟囱冒起烟,开往山海关。女人跪在火车站台,她的黑发乱线一样随风飘散,男人额头还在流血,躺在冰冷的地上。
沈骰玉咽了口铁锈味的唾沫,长叹一口气。
从山海关到奉天的火车上,沈骰玉看着一群衣不蔽体的男女甚至孩子被驱赶着上了最后面的车厢。他看了一眼,那车厢里没有座位,就是个大铁箱,里面已经挤了很多人了,都灰头土脸
正月里的山海关,沈骰玉早已经穿上了貂皮大衣,那些人不只穿着破麻烂布,连鞋都没有。
“那些是什么人?”沈骰玉微微低头,压声道。
“苦力,要送往奉天修铁路、挖矿的。”马三爷赶紧拉着沈骰玉上了车,生怕他怒气上头,就是这般他也看到了前面车厢穿着棕黄军服的日本人。
沈骰玉一直到下车都没再说话,他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雪影,终于到了奉天。
马三爷仗义,知道沈骰玉着急,没磨蹭,直接带他到了小西门鬼市。
一路上的“王道乐土”标语横幅,戴圆筒帽的警/察满街巡逻,时不时高喊“康德陛下万岁”!
沈骰玉紧了紧貂皮领,快走两步跟着马三爷进了一个商户。只有一个虎头虎脑戴着貂皮帽子的小孩拿着冰糖葫芦串在吃着,屋里没其他人。
“小疤瘌,你爹呢?”
马三爷话音刚落,里门的厚帘子掀开一条缝,伸出来一只手,摆着,“进来……”
马三爷向沈骰玉点点头,率先往里走,沈骰玉双眼黑豹一般四周警惕,手不自觉按住了腰间的枪。
沈骰玉也撩帘子进了屋,屋里烧着火炕,比屋外暖和了不止一点,他从未来过奉天,想到会冷,也听说过这能冻得大鼻涕都擤不出来,饶是有准备,也没想到这么冷。
“三爷,别转了,白搭。”老疤瘌一摊手,摇摇头。他是个左眼三道深伤疤的老猎户,他那疤痕说是早年间在山里打虎伤的。
“咋能呢,头前不说还有吗?”马三爷有些急了,林惊鸿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前年拿帮里船给东北抗联走私药品,是林惊鸿把他老母带走,给他捎了信,让他保了一条命。
林惊鸿还给他们母子找了房子,甚至安排了后续生活,林惊鸿就是他的恩公,只让他帮忙找个药,他不能辜负他啊。
“日本人悬赏,抓到了就掉脑袋,全都交了!”老疤瘌哭丧着脸,他也心疼啊,都是金子,说没就没了,但不交全家人的命就没了。
“哪旮瘩都没了?你跟我交个底。”马三爷从兜里摸出一块金子塞到老疤瘌的手里,老疤瘌连连推拒,马三爷硬是给了。
“三爷,山里的老鄂子应该是还有,但是他们,他们不认这个啊!”老疤瘌把金子块放回马三爷手里,他是帮不上忙了。
“行,老哥,别的话不说了,这钱你拿着,不是给你的,给孩子的,大过节的也不能空手来,我们就走了。”马三爷把金子塞回老疤瘌手里,带着沈骰玉出来了。
马三爷刚带着沈骰玉从鬼市出来,就听到街巷里面铃声四响。马三爷拉着沈骰玉随便拐进一个街巷,等了许久才出去。
“沈爷啊,你先吃点吧。”马三爷带着沈骰玉到了北市场,进了一个朝鲜小吃店。他们面前一人摆了一碗冷面,桌上有一盘子打糕,一盘子切好的米肠和一壶凉的拔牙的米酒。
“我……三爷,我还能不能拿着雪蛤……”
马三爷赶紧打了沈骰玉的胳膊一下,紧着摇头。
“先吃,沈爷,吃完的,不能饿着肚子。”
马三爷说完了,沈骰玉也没办法,抄起筷子秃噜着冷面,酸甜可口就是太凉了,也正好,沈骰玉又喝了口米酒,他都快原地烧火了。
马三爷吃完了,跟小厮问了句,“买了米酒怎么不送辣酱啊!”
那小厮听了,眼珠子一转,送了盘辣酱,马三爷吃了两口,拿走了盘子底的纸条,带着沈骰玉走了。他们在北市场里左转右转,在一个平房的后门停住。
马三爷敲了三下门,里面的人问,“谁?”
“我!马三!”
门很快被打开,马三爷和沈骰玉闪身进去了,屋子里很暗,一个老太太坐在炕上,开门的是个妇人模样的漂亮女人,她正在剪辣白菜。
马三爷给了金子,老太太和女人谁也没碰那烫手的金子。
屋里沉默了。
良久,老太太叹口气,说了句朝鲜族话,一个黑皮高个子男孩从里屋出来了。
他深眼窝高鼻梁,小脸厚嘴唇,毛发旺盛,犹为特殊的是他的眼睛是浅蓝色的。
老太太招手跟男孩说着什么,那男孩面色凝重,直直看向沈骰玉和马三爷。
“枪,枪去!”男孩不太说的好汉语,他左手后面三指屈起,大拇指和食指伸直,比了个枪的手势。
马三爷蹲下身,用沈骰玉听不懂的话跟那男孩说了什么,从口袋拿出一绺绑着红线的头发。
男孩一看到头发就站起来了,他一手拿掉头上罩着的狗皮耳罩帽,露出短短的板寸头,双眼通红看着马三爷,连连喘着粗气,“不要钱,去!”
马三爷和两个女人约定明天一早启程,妇人拉走了男孩,她得给她的儿搓五彩线保他平安归来,莫像他英勇的父亲一般。
沈骰玉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跟马三爷走了,到了三爷的药铺,他才问出口。
“那男孩叫阿提坎,他父亲额尔古纳是鄂伦春族,他母亲就是刚刚的妇人,是朝鲜族叫金英姬,老太太是他姥姥。明天阿提坎会带我前往长白山鄂伦春部落,我会带回来雪蛤油的。”马三爷自知这一路危机四伏,他很有可能回不来,但为了报林惊鸿的恩,他必须得去。
“不,三爷,我自己去取药!”沈骰玉说完,马三爷就摇摇头。
“沈爷有所不知,这长白山上有日本人的封锁线和讨伐队,此去艰险啊。”
“那就更得我去了,三爷,沈骰玉感谢您的付出,我决不能让您深陷险境。”沈骰玉一拱手,他和马三爷又争执了几句,最后马三爷终于松口,给了他拿了五斤盐和二十发子弹。
“沈爷,那我不拦您,您一定万事小心。”马三爷趁着夜色来送沈骰玉,他犹觉不放心,又嘱托了沈骰玉一定万事冷静,听阿提坎的,他很有经验。
沈骰玉点点头,他背着包袱,装好了做干粮的粘豆包,看着一身雪白的年轻男孩,他的母亲正给他的包裹塞辣白菜油纸包,嘱咐着什么,他听不懂。
阿提坎和沈骰玉坐上了驴车,他们和马三爷派给他们的车夫会乘车先到辑安,阿提坎在那里的朝鲜族村落有亲戚,他的太姥姥在那里,可以落脚。
驴车一路的走,一路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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