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表叔成亲

　　朝会散去后，庄河怀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避开了所有同僚的视线，直奔郦妃的寝宫。

　　他今日在朝堂上那般慷慨陈词，甚至带了个“人证”指证明姝是细作，表面上看似理直气壮，实则全是硬着头皮。安衍那眼神他至今记得，冰冷刺骨，像是能洞穿人心，分明是动了真怒。他在朝中沉浮数十年，太清楚帝王的手段，尤其是安衍，此人看似温和，实则狠辣果决，当年那些反对他登基的宗室勋贵，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抄家流放都是轻的。他今日公然与帝王为敌，为的不过是让女儿郦妃能有朝一日坐上皇后之位，可万一触怒了安衍，别说皇后之位，恐怕他们整个庄家都要万劫不复。

　　马车停在郦妃寝宫门外，庄河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惶恐，迈步走了进去。

　　郦妃早已在殿内等候，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迎接，脸上带着一丝急切与期待：“爹，怎么样？朝堂上的情况如何？陛下他有没有松口？是不是要废了那个程明儿？”

　　庄河却没有她那般兴奋，他摆了摆手，示意殿内的宫女太监全部退下，直到殿内只剩下父女二人，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语气中带着一丝后怕：“松口？没被他当场治罪就不错了！”

　　郦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不解地问道：“爹，这怎么会？我们不是有人证吗？那个老仆说得明明白白，程明儿就是陆昭的遗孀，是大胤的奸细，群臣也都附和着要彻查，陛下他难道还能一手遮天？”

　　“一手遮天？他是皇帝，自然能。”庄河放下茶杯，声音都有些发颤，“你是没看见陛下当时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我现在想想都后怕，就怕他记恨上我们庄家，到时候别说你做皇后，我们父女俩能不能保住小命都难说。”

　　郦妃闻言，脸上的急切渐渐被委屈与愤怒取代。她走到庄河面前，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爹，您怕了？可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不除掉程明儿，我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她顿了顿，语气不甘的说道：“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我是堂堂丞相嫡女，嫁入宫中三年，恪守本分，循规蹈矩，可陛下呢？他从来没正眼看过我，从来没来我的寝宫过夜，我在这深宫里，活得跟守活寡一样，至今还是个妃子。而那个程明儿，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养女，还是大胤叛臣的遗孀，凭什么一进门就坐上皇后的宝座，接受万人朝拜？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歇斯底里。这些年在宫中的委屈、寂寞与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她嫉妒明姝能得到陛下的宠爱，嫉妒她能一步登天，更嫉妒她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皇后之位。

　　庄河看着女儿激动的模样，心中也不好受。他何尝不知道女儿在宫中的委屈，可他更清楚陛下的可怕。他劝道：“为父知道你委屈，可陛下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我们这次已经触怒了他，若是再继续下去，恐怕会引火烧身。不如就此停手，至少还能保住我们庄家的性命和地位。”

　　“停手？”郦妃冷笑一声，眼神决绝，“爹，您到底站在哪一边？是帮我，还是帮那个外人？我告诉你，我不可能停手，程明儿一日不除，我就一日不得安宁，就算陛下再狠，我也要试一试，大不了鱼死网破。”

　　“你！”庄河被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知道女儿的性子，可他真的怕了，怕女儿的执念，最终会让整个庄家万劫不复。

　　父女二人在殿内僵持着，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庄河看着女儿眼中的决绝，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御书房内，安衍正坐在龙案后，神色冰冷地看着手中的奏折。这些奏折，清一色都是弹劾明姝身份不明、请求废后的，大多是庄河一党或是见风使舵之辈。

　　“陛下，庄丞相父女太过放肆，竟然敢公然造谣，污蔑皇后娘娘，臣恳请陛下严惩。”一旁的御史大夫躬身说道。

　　安衍缓缓放下奏折，他早就料到庄河会有此一着，也早就想好了解决之法。他要保住明姝，不仅是因为对她的情意，更是因为她是他亲自册封的皇后，动她，就是在挑战他的皇权。

　　“严惩？”安衍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不必。朕有的是办法，让他们闭嘴。”

　　他转头对着一旁的内侍说道：“传朕旨意，明日辰时，召文武百官前往太和殿，朕有要事宣布。另外，把那个指证皇后的老仆带上来。”

　　不多时，那个衣衫褴褛的老仆被带到了御书房。他一见安衍，便立刻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老奴是被人指使的，是被人逼着说那些话的。”

　　安衍看着他，眼神冰冷：“是谁指使你的？”

　　老仆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如实招供：“是丞相府的人，他们给了老奴重金，让老奴在朝堂上指证皇后娘娘是大胤的奸细，还教老奴说那些话。”

　　安衍早就料到是这样。他冷笑一声，让人将老仆带下去，严加看管。

　　第二日辰时，文武百官齐聚太和殿。庄河站在群臣之中，心中依旧忐忑不安，却还是强作镇定。他以为陛下今日是要宣布废后的旨意，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安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太和殿：“前几日的朝堂之上，有人质疑皇后身份，忧心国本，朕心甚慰。”

　　这话一出，不仅庄河愣住了，连百官也纷纷面露诧异。谁也没想到，陛下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说出这样一番话。庄河心中稍稍安定，以为陛下是认可了他的忠心，正要顺着话头再进言，却听安衍话锋一转。

　　“但朕要告诉诸位，皇后程明儿，确是护国公程坤失散多年的养女，此事千真万确，绝无半分虚假。”安衍的目光扫过群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护国公乃我安国开国功臣，为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一生忠勇，威望卓著，岂会欺君罔上？朕登基之初，便曾听闻护国公早年失散一女，这些年一直四处寻访，日夜牵挂。如今终于寻回，朕为他高兴尚且不及，怎会允许他人随意污蔑？”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皇后入宫以来，恪守本分，温婉贤淑，待宫人宽厚，待太子慈爱，所作所为，皆符合国母风范。朕册封她为后，不仅是因为她是护国公的养女，更是因为她品性端方，德才兼备，足以母仪天下。”

　　“至于昨日那个指证皇后的老仆，”安衍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朕已派人查明，此人乃是市井无赖，贪图钱财，受人唆使，故意编造谎言，污蔑皇后清誉。此类奸佞之徒，竟敢在朝堂之上造谣惑众，动摇国本，朕已下令将其杖责五十，流放三千里，以儆效尤。”

　　就在这时，护国公程坤从群臣中走出，躬身行礼，声音洪亮：“陛下所言极是，明儿确是老臣失散多年的养女。当年她年幼时，家中遭逢变故，不慎走失，老臣与内子悲痛欲绝，数十年来从未放弃寻找。如今终于寻回，老臣视她如己出，疼爱有加。她的品性，老臣最为清楚，绝非谣言中所言那般不堪。恳请陛下为小女做主，还她一个清白。”

　　程坤在安国威望极高，当年随先皇南征北战，战功赫赫，深受百官敬重与百姓爱戴。如今他亲自出面作证，百官心中的疑虑顿时消去了大半。

　　安衍点了点头，看向庄河，语气平和：“庄丞相直言进谏，虽是被奸人蒙蔽，但也是为了国本着想，一片忠心，朕心领了。”

　　庄河闻言，心中巨浪翻滚，连忙跪下磕头：“陛下明察，臣昨日一时糊涂，轻信了奸人之言，险些酿成大错，恳请陛下恕罪。”他原本以为陛下会迁怒于他，没想到竟然还得到了夸赞。他算是看明白了，陛下这是铁了心要保住皇后，自己若是再不知进退，恐怕真的会小命不保。

　　安衍看着他，语气依旧平和：“丞相起来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知道你是忠臣，日后遇事，多加明辨便是。”

　　“谢陛下宽宏大量，臣遵旨。”庄河连忙起身，低垂着头，不敢再看安衍一眼。

　　百官见陛下言辞恳切，护国公又亲自作证，那个老仆也已被处置，心中的疑虑彻底消散。纷纷躬身行礼：“陛下英明，皇后娘娘清誉无瑕，臣等信服。”

　　安衍看着群臣的反应，心中非常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既保住了明儿的皇后之位，也堵住了悠悠众口，又没有大开杀戒，还维持了朝堂的稳定。

　　“既然诸位都已明白，那此事便就此作罢。”安衍的目光扫过群臣，语气严肃，“皇后乃国母，日后谁再敢随意污蔑皇后清誉，造谣惑众，休怪朕不客气。”

　　“臣等遵旨。”百官齐声应道。

　　太和殿内的风波就此平息。庄河跟在群臣身后走出大殿，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袍。

　　郦妃的寝宫内，当郦妃得知朝堂上的结果时，整个人都瘫坐在椅子上。她怎么也没想到，陛下竟然会如此强硬，护国公也亲自出面作证，让所有的质疑都烟消云散。她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程明儿……”郦妃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你等着，就算这次没能扳倒你，我也不会让你好过，这后宫之主的位置，我迟早会夺回来的。”

　　太和殿的朝会一散，安衍便屏退了所有随从，径直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内，明姝正坐在荣安殿的窗边发呆。朝堂上的风波她已从宫女口中得知大概，郦妃散播谣言，庄丞相公然弹劾，皆因她而起。她不过是个借了护国公养女身份的异乡人，却搅动了安国的朝堂，让安衍陷入两难境地。若是因为她，让整个朝堂动荡，让安衍背负骂名，那她便是千古罪人。

　　思及此，明姝的心情愈发沉重。她愿意辞掉皇后之位，哪怕从此青灯古佛，或是远走他乡，只要能不让安衍为难，不让朝堂生乱，她都心甘情愿。

　　“娘娘，陛下驾到。”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

　　明姝猛地回过神，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襟，迎了上去。安衍已经迈步走进殿内，一身明黄常服，径直走向明姝。

　　“陛下。”明姝躬身行礼。

　　安衍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不必多礼。”他的声音温和，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心疼，“一直在等我？”

　　明姝点了点头，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神色愧疚：“陛下，此事皆因臣妾而起，若不是臣妾，郦妃娘娘不会心生不满，庄丞相也不会公然弹劾，更不会让陛下如此为难。臣妾愿意辞掉皇后之位，只求陛下能平息朝堂众怒，保住安国的安稳。”

　　她说完，便要再次跪下，却被安衍紧紧扶住。安衍看着她眼中的决绝与愧疚，心中一软，伸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一缕碎发：“胡说什么？此事与你无关，是有人心怀不轨，故意造谣生事。”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事情已经解决了。朕在朝堂上已经说过，你是护国公失散多年的养女，品性端方，德才兼备，足以母仪天下。护国公也亲自出面作证，那个造谣的老仆已经被处置，百官们也都信服了。”

　　“解决了？”明姝满脸难以置信，她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嗯，解决了。”安衍看着她惊讶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明儿，你听着，你是朕亲自册封的皇后，谁也不能让你辞掉这个位置。你就老老实实当我的皇后，一辈子的皇后，朕会护着你，一辈子都护着你。”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让明姝的身体微微一僵。她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百感交集。有感动，有愧疚，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她知道，安衍对她的好，是实实在在的。可她的心中，始终装着陆昭，装着那些无法磨灭的过往。成为他的皇后，一辈子留在他身边，或许是她无法逃避的命运。

　　明姝在心中默然。其实，她更希望自己当不成这个皇后。若是没有这个身份，她或许可以活得更自在一些，不必被困在深宫之中，不必面对那些尔虞我诈，也不必背负着这份沉重的恩情与责任。可她也知道，安衍不会允许她这么做。

　　安衍感受到了她的僵硬与沉默，却没有松开她。他知道，她的心结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开的，但他有耐心，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真正接受他，接受这个身份。

　　这场风波过后，后宫确实平静了许多。郦妃像是彻底打消了与明姝作对的念头，不仅不再散播谣言，还会按时带着贤妃、德妃等几位嫔妃前来坤宁宫请安。

　　每次请安时，郦妃都会规规矩矩地行礼，语气也带着几分恭敬，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针锋相对与阴阳怪气。其他嫔妃见郦妃如此，也都安分了许多，只是偶尔会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再也不敢提及明姝的身世。

　　明姝心中虽然满心疑惑，不明白郦妃为何会突然转变态度，但只要她能老实下来，不再针对自己，不再惹是生非，她便安心了许多。她本就不想参与后宫的争斗，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可明姝不知道的是，郦妃表面上看似平静，心中的算盘却打得噼啪作响。她之所以不再明目张胆地针对明姝，并非是真心悔改，而是知道如今安衍护着明姝，硬碰硬只会自讨苦吃，倒不如暂时收敛锋芒，另寻他法。

　　这些日子郦妃也没有闲着，先后暗中派了许多心腹去大胤打探消息，她不信明姝真的是护国公的养女，更不信她与陆昭没有关系。她始终觉得，明姝的软肋就是陆昭，只要能找到陆昭的下落，找到他们之间的联系，就能一击致命，将明姝彻底扳倒。

　　这一日，郦妃的贴身宫女翠儿匆匆走进殿内，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与急切：“娘娘，有消息了，派去大胤的人传回话来了。”

　　郦妃正在梳妆台前描眉，闻言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看向翠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快说，是什么消息？陆昭那厮怎么样了？”

　　“娘娘，”翠儿压低声音，快步走到郦妃身边，“听说陆昭那次在刑场上被人劫走以后，就逃到了北疆。他在北疆收拢旧部，整顿兵马，如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手，看样子是意图谋反，要回京都报仇呢。”

　　“谋反？”郦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真是天助我也。陆昭啊陆昭，竟敢谋反，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她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眼神里充满了算计。

　　“好，真是太好了。”郦妃冷笑一声，“程明儿，这次我看你还怎么逃，你和陆昭，都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郦妃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翠儿，说道：“再派人去大胤，密切关注陆昭的动向，有任何消息，立刻回报。”

　　“是，奴婢遵旨。”翠儿连忙应道，转身匆匆退了出去。

　　郦妃走到窗边，看着坤宁宫的方向出神。程明儿，你的好日子到头了，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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