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灵记

　　今日是除夕前一天，是施灵双回到京城后的第一个年，也是她成亲后的第一个年。

　　早在好几日前，世子府中就渐渐忙碌了起来。

　　每日都有一批出去采买的小厮与侍女，府内的连廊也都挂上了红灯笼。

　　等到明日，庆闲与五笛回过来，众人会在世子府内除夕团年。在新年过后，则会分别去端王府和施府里拜年。

　　施灵双这几日很开心，本来世子与世子妃的关系就十分和睦，世子妃这几日心情好，府内的下人就更轻松了，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喜意。

　　她今日早晨起来，就跟着府内的管家忙前忙后。

　　世子府的管家原本一开始还十分担忧，劝了好几次让她回屋歇着。

　　但被施灵双拒绝了，管家没办法，弄了些轻松的活让她跟着一起装饰府内。

　　她走到房门口，撑开手中的春联，问着身后远远站着的云娘：“这样贴歪不歪？”

　　云娘仔细瞧了瞧，摇摇头，朝她说：“不歪不歪，世子妃贴吧。”

　　她站在施灵双身后，看着她一如以前一样。

　　只不过以往的屋子里，只有她们二人，实在称不上多热闹。

　　她听着着院子外小厮们打扫的声音，侍女们布置着灯笼的声音。一名侍女匆匆跑来，向她询问着有关明日菜肴的事项。

　　云娘向施灵双告知了一声，便随着那位侍女离开。

　　施灵双贴好春联，问管家要来几个灯笼，想着亲自挂在屋外。

　　她搬过来一只石凳，小心翼翼地踩上去，伸手将手中的灯笼向上挂着。

　　完成一只之后，她把石凳搬到另一边，重复着这个动作。

　　季怀瑾今日下朝后没有去大理寺，先回府了一趟，他进来的时候，施灵双恰好站在石凳上掂着脚向上挂着灯笼。

　　她的两只脚都掂着，只有脚尖踩在石凳上，双手拿着灯笼颤颤巍巍地向上挂。

　　季怀瑾想要叫住她的声音已经到了嘴边，但他生生咽了下去，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

　　等施灵双挂完了灯笼，向前一步轻巧地跳下石凳后，季怀瑾才出声叫她。

　　“阿瑾？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施灵双一点都没发觉刚刚他心中的担忧，朝他一笑。

　　季怀瑾向她解释完今日的安排后，没忍住提醒道：“阿双，你刚刚的举动很危险。”

　　施灵双点点头：“我知道，云娘第一次见我这样的时候也这么说。”

　　她眼睛弯着，下巴微抿，鼻尖轻轻翕动两下，看上去灵动极了。

　　“不过我从来没有从上面摔下来过哦。”施灵双骄傲地说，朝他眨眨眼。

　　季怀瑾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头轻笑：“是，我知道我的阿双很厉害。但下次这样做的时候，如果我不在你身旁，一定要让别人在旁边扶住凳子，好吗？”

　　施灵双乖乖点头，漾着亮光的眼睛看着他，问道：“阿瑾说晚上带我去看烟火，是真的吗？”

　　新帝继位第一年，京城连放三夜烟火，从今日晚上放到大年初一那日晚上。

　　季怀瑾抚摸着她的后背：“真的，阿双不想去吗？”

　　“当然想去！”

　　施灵双的脑海里闪过许多曾经看烟火的片段，她期待地看着季怀瑾。

　　季怀瑾也不负所望：“晚上我回来用晚膳，用完晚膳后就带阿双去鼓楼上看烟火。”

　　……

　　施灵双喜悦的心情因为这句话更喜悦了几分，她几乎是盼着晚上的到来。

　　晚膳都没仔细用几口，就开始催着季怀瑾。

　　也不算催促，她只是把碗与筷子放到一旁，端正地将手放在膝盖上地坐着，然后眨着那双眼睛盯着季怀瑾。

　　不过季怀瑾并没有如她所愿，他一点都没有受她眼神攻势的影响，老神在在地用着膳。

　　施灵双甚至感觉他用膳的速度更慢了，为了不在等他的时候那么无聊，她过了片刻也坐回来，端着碗筷慢慢地再吃了一些。

　　等到季怀瑾觉得她用得膳食份量差不多了，才停下筷子，拿起一旁的巾帕擦了擦嘴。

　　“好了，我们走吧，也不知道阿双怎么这样喜欢这些事。”季怀瑾似是叹息一般地说道，他拿起披风为她披上。

　　要是小姑娘对待一些房中之事……能像喜欢看烟火、挂灯笼一样，就好了。

　　施灵双根本不知道他心中的漆黑想法，只是很高兴地点点头，和季怀瑾一起向外走去。

　　她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些事情那样感兴趣。

　　也许是小时候参与得太少了，有意识之后就会尽力补偿自己。

　　施灵双想，这也没关系，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做这些她没由来喜欢的事情。

　　季怀瑾今日没有带她坐马车，而是和她一起穿小道，外加还带着她用轻功上到了屋顶走了一段路。

　　现在外头已是漆黑一片，唯有道路上间隔着的灯笼照亮着脚下的路。

　　他一开始抱住她向上一跃的时候，施灵双还有些害怕地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腹，但很快，她就察觉到趣味所在。

　　现在是除夕的前一夜，大部分百姓这两日都收摊在家中准备着过年的事宜，道路上少有人在。

　　季怀瑾用轻功带着她上来，既能铺垫着对即将看烟火一事的乐趣，又无法让百姓看见他们，防止引起骚乱，实在是有意思极了。

　　施灵双的手被季怀瑾牢牢拉着，他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防止她不小心崴到脚或踩空了。

　　季怀瑾走得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了，但施灵双依然觉得刺激极了。

　　就这样走了一段路后，他抱起来她纵身一跃，在她还未出口的惊呼声中落到地面。

　　等他拉开大氅，被牢牢裹在怀中的小姑娘此刻不叫也不闹，只是双眼亮晶晶地仰头看他。

　　季怀瑾被这眼神看得很受用，但他还是很关切地问了一句：“阿双，怎么了？”

　　他看着施灵双眼中的亮意更重，不过她最终没有做什么，只是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们快去鼓楼上。”

　　季怀瑾没有多问，顺着她的意，带她从侧面上了鼓楼。

　　鼓楼的塔顶是全京城最高的地方，站在上面，可以毫不费力地一览京城风光，也可以享受到最美的烟火。

　　他们上来的时候，烟火还没有开始放。

　　季怀瑾把施灵双拉过来，用自己的大氅将她裹住。

　　施灵双被厚实的大氅裹住，男人的体温也源源不断地传来。她把手置于胸口处，和季怀瑾一起站在塔顶向下看着京城的夜晚。

　　她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如同夜空中的繁星一般璀璨，那是百姓们的家。

　　她也看到深红的宫墙在没有灯光的照射下漆黑一片，深宫之中唯有几处宫殿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此时的夜空中，繁星闪烁着，迎面是冬季的寒风，但身后却有着源源不断的热源。

　　施灵双忽然回头，用那双比灯火还要亮的眼睛望着季怀瑾，在男人想要出声询问之前微微踮脚，在他的唇上印上一个吻。

　　不含任何旖旎的情感，却让季怀瑾的心跳一颤。

　　他看着被他圈在怀里的少女，她正对着他嫣然一笑。

　　纵使什么都没有说，季怀瑾也明白她的意思。

　　他的眼中神色深沉，深沉中又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柔意与占有。季怀瑾微微俯身，想还她一个吻。

　　可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声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在上空中响起。

　　“放烟火了！”施灵双笑着转过头，她拍拍季怀瑾环在她腰间的手，示意他快看。

　　季怀瑾俯下身的动作顿住，没有听从施灵双让他快看烟火的举动，而是接着附身，将那个吻落在了小姑娘的头顶上。

　　他感受到怀里的人拍着他手的动作也停了片刻，然后转为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施灵双向后，往他的怀里缩了缩，让季怀瑾抱得更紧一些。

　　黑夜中的烟火，五光十色的，璀璨如同玛瑙与宝石同时抛掷夜空中，满足了她小时候对于烟火全部的幻想。

　　她靠在季怀瑾宽阔的胸膛里，与他的手交握着，感受着他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

　　前方上空是美丽的烟火，身后拥着她的，是她爱着也爱着她的男人。

　　他们的故事，开始于千里之外的春申镇。

　　如果可以的话，施灵双很想问问小时候的自己，问问她当年在春申镇的院子中仰望烟火时，会想到多年后有这样幸福快乐的同样仰望烟火的晚上吗？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被脑海中新冒出来的另一个问题取代了。

　　明日的现在，是除夕夜。她应当会在府内，和大家一同坐在院子里看着夜空中的烟火。

　　那时的烟火，会如现在一般美妙吗？

　　施灵双不知道，但她想，等到明日的现在就会知道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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