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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骤燃一
龙凤喜烛上,明火正旺。
纱账垂下,烛芯被带起的微风推搡,荡出光晕。融化的蜡油泛起涟漪,沿着雕刻的图腾蜿蜒流下,裹挟着图腾上点缀的细微金箔碎片,堆积在烛台与烛底的交界处。烛火吞噬着周遭氧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似被枯枝被踩碎,又似礁石被浪水拍打,激得烛芯吐了火信子后,随着流下的蜡珠渐次低伏,重新蜷缩在烛火中。
烛火明明灭灭,终在黎明前燃烧殆尽,熄灭的烛芯也带着倦意,陷入积成小山丘、还尚有余温的软蜡之中。
西落东升,阳光重新从青黑色的天际线中渗透出来。
它烤干绿叶上的露珠,唤醒伏夜的生灵,爬过波浪般的帐幔,彻底驱散了黑夜。
生物钟令沐川抖了抖卷翘浓密的睫毛,他睁开眼,映入瞳孔的都是喜庆的红,连四周的床柱都绑有绸缎编织的帐花。咯吱窝中,正躺着心心念念的人,满脸餍足睡的正香。
再没有能比今日更好的清晨了。
沐川凑过脑袋,埋在王盼儿脖颈间狠狠吸了吸,嫌不够过瘾,又拢住了怀中人的四肢,将她缠得更紧。
被挤压的王盼儿发出嘤咛声,她不满地皱眉,推着对方的胸膛挣脱出来。挣脱出后,又发现没了令她十分舒适的温度来源,只能闭着眼睛伸出手,将“抱枕”的姿势捏成自己满意的样子,然后埋脸进去,重新坠入梦乡。
好在被摆出的并不是什么高难度的动作,沐川哭笑不得,任由王盼儿将他搓扁揉圆,然后换成她抱着他的姿势。
天光大亮,长公主今日告假不上早朝,早早就来到正厅中。
绿漪和喜婆婆已经候着了,她们二人轮值一整夜,倒也不算疲惫。
“如何?”长公主问道。
“寅时末才歇。”
长公主轻笑,接过红绡递来的早茶,揭开盖子拨了拨茶盏边缘的茶叶,呷了一口,满意道:“新郎官上任也有三把火,反□□上也没三姑六婆要见,莫去打扰他们,传早膳吧。”
长公主府的这个大公子平日里又娇又矜,比自家妹妹还讲究,上京贵女更是看都不看一眼,长公主还担心他身体有异,寻了好几位御医诊脉。好在是虚惊一场,且这架势看来不仅身体康健,还颇为勇猛,作为母亲不由掩嘴发笑。
新房中,王盼儿的回笼觉一睡,直接睡过了日晒三杆。
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悠悠睁开眼。
“终于醒了?”
沐川被她似八爪鱼一般抱着,好整以暇问道。
终于?
王盼儿这才注意到天色,顿时脸色一变。
午时的日光才是这样的颜色。
古代的规矩是新人都要给婆母敬茶吧!长公主待她那么好,她本不想怠慢,坏了规矩,可这……
躺床上的时候还好,王盼儿刚准备起身就感觉浑身像是被车轱辘反复碾压了一样。
她龇牙咧嘴地掐住沐川腹肌,用力一拧,听到沐川闷哼一声才解气了些。
“骨头都要散架了,体验一点不好,以后再这样就没有以后了!”
沐川:“!”
他猛地扑倒王盼儿身上各种挨蹭撒娇:“技巧都是练出来的嘛~”
“打住。”王盼儿钳住他的嘴,“不许学你表弟说话!”
沐川又撅了撅嘴做委屈状。
王盼儿没理他的不满,埋怨到:“今日就这样去给殿下敬茶,也太没分寸了。”
“无事,母亲要在意的话,自会有人来叫醒我们。”沐川说得一派坦然。
长公主在不在意是长公主的事情,她需要表态是她对长公主的尊敬。
王盼儿浑身酸痛地咕蛹了两下,皮笑肉不笑看向始作俑者,发号施令:“扶我起床。”
始作俑者一骨碌就爬起,先是把王盼儿扶正,然后从衣柜中取出昨日下人们已经搭配好的衣服,伺候王盼儿穿好。
见王盼儿还皱着脸,又颇具眼色地搓背揉肩按起来。
习武之人有专门的放松手法,每一下的揉按都直入筋骨,整套下来,王盼儿还真好受了不少。
她起身,挽住沐川的胳膊借力:“算你上道。”
王盼儿与沐川赶到正厅时,公主正就着点心,同沐澜和丫鬟们唠嗑。
见到二位小辈姗姗来迟,满脸都是揶揄。
王盼儿难得被他人打趣得红了脸,抬起手肘没好气地向沐川腰间一顶。
沐川也不恼,捉住她的手肘就往自己的方向扯。
一来二去的,小动作就明显了。
红绡见状,递上一封红包,难得说起了巧话:“恭喜殿下,郡王和王妃果真如同您猜测得感情相睦,琴瑟和鸣。圣上成全了一桩好姻缘,定然也十分欣慰。”
喜婆婆也连连点头。
绿漪则是端着茶水走到二人身旁。
王盼儿跟着沐川有样学样,俯下身,对着长公主将茶水举过头顶:“请殿下用茶。”
长公主将二人的敬上的茶水一杯喝了一口后,扬了扬手中的红包:“盼儿需得改口了,不改口可拿不到红包哟。”
王盼儿自是十分愿意的,她甜甜道:“母亲。”
长公主听得顺耳极了,哎了一声,将红包交到她手中:“拆开看看。”
红包内的是一块玉制平安扣。
王盼儿不懂玉,但这只平安扣打眼一看就翠绿欲滴,油光水滑,浓色中还不乏清透之意,瞎子都能品出来是不可多得的宝贝,连沐澜在一旁都眼冒精光:“玻璃种帝王绿!”
长公主点了点她的脑门:“等你成婚,也少不了你的。”
沐澜嘿嘿一笑。
平安扣已经编好了精巧的绳结,王盼儿珍重地将它戴在脖颈上:“谢谢母亲,我特别喜欢。”
“喜欢就好,见你与川儿感情好,我很是安心。”她感慨完,又嘱咐道:“我向来不喜约束晚辈,府上规矩不多,我日日上朝也不讲晨昏定省,遇事自会有下人通传,你们在府上自在过你们的小日子便成。”
所以说呢,结婚不仅仅要看对象,还得看对象的家庭。
这是烧了八辈子高香的成果吧。
敬完茶,长公主就出府办事了。
新婚夫妇蜜里调油,第一日王盼儿酸软地躺着不想动,第二日就被沐川拉着起来看他私库与珍藏,第三日又是出门去会沐川的二三好友。
日子过的闲散又自在。
然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第四日一早,天还未亮,宫里就来人,说圣上急召,郡王殿下即刻进宫面圣。
王盼儿心中涌出不好的预感,跟着下人们手忙脚乱地给沐川穿好朝服,然后看着他急匆匆小跑出门上了轿撵。
送走沐川后,她惴惴不安,是再也睡不着,只能坐在床沿上,看着窗外天光由暗转亮,再是晴空万里。
三日里,二人无时不刻腻在一起,蓦地身旁之人离开,叫王盼儿直感心中空落,像是灌了风。
她一坐直接坐到了长公主回府,被人传唤到主厅。
长公主脸色凝重,对着王盼儿道:“晋州府一带已经开始爆发小规模冲突,云寂已令军队前往镇压驻守,今日就要出发。然户部实是令人放不下心,需可信之人亲自监督军备运送,川儿是不二人选,你替他收拾好细软,我去吩咐厨房多备上一些干粮。”
王盼儿惊住,心脏都漏跳几拍:“怎会如此突然!”
那逍瑶她们,可还安好?
长公主叹了口气:“其实前几日就已收到消息,但云寂与我都舍不得打扰你们新婚燕尔,时至今日已不容在等了。”
王盼儿颤抖着嗯了一声,回房。
她打开衣柜。
沐川的衣服很多,衣柜靠外,方便拿取的那些,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新添置的。
靠里的虽然也制式规整,但总少了一些细节上的巧思。
她摸了摸自己很喜欢的流苏、飘带等等,然后在旧衣物中挑了七八套质地纯棉透气、款式简洁干练的塞进行囊。
想着转眼就要入冬,她又卷了一层皮草垫子出来。
然行囊空间有限,王盼儿只得重新取了两三套衣服给垫子腾空间。
行军打仗,讲究不了干净整洁,能吃饱穿暖才是头等大事。
王盼儿背着行囊出来,长公主那边也打包了许多馕饼和肉干。
肉干估摸着前几日就开始准备了,只是他们二人不知道。
沐川风风火火地回来,见到正厅中等着的母亲与妻子,停下脚步。
尤其妻子,他面对她,愧疚得挪抬不起脚。才新婚三日,就要丢下妻子上前线,军士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社稷但唯独对不起家人。
沐川未动,王盼儿上前将行囊交到他手中,眸中担忧像化不开的浓墨。沐川动容,顾不得在场他人,捧住了王盼儿的脸颊,吻了吻她的额头:“此行为镇压,大夏兵力强健,无需过于担心。”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但王盼儿还是违心地对着沐川点了点头。
军队过午出发视为不吉,沐川午饭都来不及享用,便要出门去军部汇合。
长公主见着二人难舍难分,实是不忍,道:“让我与盼儿送送你吧。”
三人上一同了轿撵,却沉默无言。
沐川牵过王盼儿的手,用力握着,看向她的眸子也深邃至极,浓稠的目光裹住了那些无法宣诸于口的依恋与不舍。
军营很快就到了,王盼儿也下了轿,看着沐川行完军礼后汇入军队。
长公主吩咐车夫,跟着大军一道行至城门口。
守门的将士特许长公主殿下与郡王妃上城楼相送。
但军士出征不容回头,数不清的战士只能背负上家人的担忧,留下决绝的背影。
军队越行越远,沐川的身影已浑不可见。
长公主率先转过身,拍了拍王盼儿的肩膀道:“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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