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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毒
林雾齐和三勤被关在柴房已两日,门外轮值的始终是高大武与高大贵二人,铁桶似的守着。
这日,恰逢茶园放休。
高家灶上的面汤正沸着,咕嘟咕嘟地冒泡,顺着柴房那道漏风的门缝钻进来,勾得人五脏六腑都叫嚣着饿意。
三勤费力地吸吸鼻子,眼皮重得像坠了石头,好不容易掀开条缝,目光先寻到角落里的林雾齐:“公子……”
他的声音很嘶哑,这两日喊得急,喉咙早就破了。
林雾齐比他的情况更糟糕。
他缩在角落,冷汗把中衣浸得透湿,黏在脖颈上凉飕飕的。
从昨天半夜开始,后背仿佛攀着一条长牙毒蛇,顺着尾椎骨一寸寸往上啃噬着他的皮肉,钻心刺骨。
林雾齐双眼紧闭,死死咬着已经出血的下唇,喉间一说话就发出颤抖的喘息:“怎、么了?”
“喝点水吧。”
三颤颤巍巍抓起地上那只水壶,爬到林雾齐身边喂他。
赵白芹关他们进来,水米未进,若不是昨夜高大武偷偷塞进来这壶水,恐怕早渴死了。
林雾齐喉间涌上脱水的腥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刚想说“把水留着,你……”。
一阵天旋地转猛地袭来,头不受控制地歪向旁侧的木柱,“砰”一声闷响,撞得结实。
“公子!”三勤从地上弹起来,连滚带爬扑到门口。
“来人啊!有没有人!”
他扯着破嗓子朝门外喊。
唤了十几声也没动静。
他担心是自己声音太弱,外面的人听不见,又用额头去撞门板。
“咚咚”闷响。
在空荡的柴房里回荡,却传不出多远。
“救命啊……”
又喊了半晌,外面依然静悄悄的。
高大贵的人影也没看见。
隔着门缝,他还能看到灶上的面汤还在咕嘟。
有人的脚步声隐约从远处传过,却没人朝这柴房多瞥一眼。
他们的生死,在高家无人在意。
“呜呜呜呜”,三勤低哭着回到林雾齐身边。
林雾齐一动不动,根本回应不了他。
……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林雾齐的意识像被浸了水的棉絮,沉得拎不起,偶尔睁开眼,只看见柴房顶上漏下的天光一点点褪成墨色,很快又被更深的眩晕拽回黑暗里。
他记不清自己醒过几次,每次都像溺水了,拼命想抓住浮木,可怎么也抓不住,最后只能很快又栽进混沌。
直到全然暮色降临,柴房外的寂静被骤然打破。
杂乱的脚步声像急雨般砸过来,混着男人变了调的呼喊:“宴儿!宴儿——宴儿你撑住!别吓唬爹啊!”
是高学才的声音。
那一声声呼喊穿透夜色撞进柴房,猛地刺破林雾齐的昏沉。
他眉头紧锁,费了好大力气才撑开眼睛,混沌的视线里,柴房角落的稻草都在晃。
“宴儿……”
这两个字在他空茫的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才慢慢落定。
是高宴。
高家二郎,那个总是碍他眼,却又给他做各种饮子喝的人。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奇怪的点子。
他干涩地问:“外面……怎么了?”
三勤踉跄着爬起来,扒着门缝往外看,可惜大部分视线都被挡住了。
他眼睛使劲往外瞪,直到发酸了才罢休:“看不清……好多人影,都往二郎房间跑呢!”
话音刚落,他眼里迸出点微弱的光,声音有了盼头:“公子,会不会是……是高家二郎他来救咱们了?”
高宴会来救他们?
念头刚起,林雾齐的心跳不可控制地快了起来。
恍惚间,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匆靠近柴房。
昏黄的烛火先从门缝里探进来,接着是高学才那张被急火燎过似的脸。
他的鬓发乱得像被狂风卷过,眼眶红得吓人,手里的烛台都在抖。
高大贵跟在后面,手指哆哆嗦嗦摸钥匙。
“雾齐!快!解药!把解药给我!”高学才扑到门板上,手掌狠狠拍下去,“宴儿他快不行了!”
“咔嗒”一声,铁锁打开。
高大贵一脚踹开那扇朽坏的破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他跟着吼:“别磨蹭!赶紧把解药拿出来!”
林雾齐被这动静惊得浑身一颤,手臂虚软得撑不住身体,指尖攥着三勤的胳膊才勉强坐稳。
他望着眼前急得跳脚的二人,眼里蒙了层迷茫。
解药?高宴怎么了?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他对着高学才缓缓摇头。
“哎呀!”
高学才拍拍手,气都喘不匀,“宴儿他、他把从你房里搜出的药丸子吞了!晚饭跟他娘吵了几句,非要证明你那药无毒……就、就这么吃下去了!”
“什么?”
林雾齐的后颈骤然漫上凉意:“高宴他怎么会……”
他对自己心中产生的这个荒唐的念头,牵起嘴角,露出一抹讥讽。
报应么?
赵白芹把他那半罐迷药翻出来,红口白牙说成“剧毒”,费尽心机想置他于死地,到头来,这“剧毒”全竟进了高家自己人的肚子里。
见自家公子愣愣的,像丢了魂儿似的。
三勤着急坏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们哪里担得起这接二连三的污蔑,再被关两日,他可以忍,但他家公子绝对再经不住折腾了。
“高老爷!”
三勤“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混着脸上的灰往下淌,“我家公子的药绝不是剧毒!那是……那是出门防身用的迷药,顶多让人睡上半日,怎么会……”
“住口!”高学才此刻哪里听得进辩解,扬手就想斥退他,眼里渗出血丝:“人都快没气了,你们还不肯说实话?编造这样的幌子来骗我这个老人家?”
“他吞了多少?”
林雾齐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沉劲。
他撑着三勤的胳膊想坐直些,后背的剧痛猛地撕开他的身体一般。
他眼前一黑,额角冷汗瞬间滚下来,却没哼一声,只定定地盯着高学才。
高学才被他这眼神看得一窒,那目光里没有讥讽,没有幸灾乐祸,只有一种让人意外的清明。
他连忙道:“整、整瓶……那小瓷瓶里的药粉,他全吃了!”
“全吃了?”
林雾齐微微皱眉,开始怀疑高宴这家伙的智商,什么药他都不知道,竟然敢把一瓶都倒进嘴里。
真是一位英雄好汉。
高学才继续道:“晚饭他跟他娘吵翻了,非要亲自试药,证明那瓶子里不是毒药,我拦都拦不住!现在人躺在床上,嘴唇紫黑紫黑的,气儿都快没了……他娘非要等着看结果,不请大夫,我只能来找你要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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