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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珩琅
小城郊外后山,自山腰至山顶有一片金黄的枫树林。
未被人力占领的区域,常有山鸡野兔出没,因没有大型猛兽的侵略,这些小兽年比年多,偶时会有跑下山的,正好会被城民捡到带回家当作家禽养。
立上山顶,一路走来莫说山鸡野兔,就是飞禽鸟兽也不曾见到。
如此,出现在城中的二妖兽很可能曾来过此处,并且将此处寻见的所有活物吞入腹中,如此沿着下山路,进了城中。
江云织搭着眼帘思忖。
李婉桐在旁道:“阿云,我们来这里能寻到何东吗?”
江云织摇摇头沉默。往前缓步走,视线扫过周遭,忽然一阵风迎面而来,落叶纷飞,扬起尘沙漫天。
二人抬手挡风,衣摆吹得猎猎作响,风势持续好半晌,却仍是不停。
江云织放下手,果断朝风口方向前去,李婉桐跟在身后。
越是靠近风口,风便越来越强劲,最后吹的李婉桐都要站不稳,听到身后人似乎被绊了一下,江云织回身牵住了李婉桐的手,眼底认真,无声关切。
李婉桐想张口回应,但只是微微启唇,风就如鱼贯而入,没入口腔直达胃部,冷得她一个激灵。
右手捂住了嘴,李婉桐如拨浪鼓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江云织这才重新面朝前路,一步一滞,踩稳了,再出另一步。
忽然,仿佛迈入了结界之中,天空倏然暗下,如凌空黑云笼罩。
而黑暗唯一光源,是前路幽蓝的漩涡,自虚空割裂,如一轮被无数锁链四散困住的星辰。
“那是何阵法……”
江云织心底喃喃。
目视许久,江云织倏然感到手中一空,蓦地回首,身后李婉桐却不见踪影。
“婉桐?”
江云织眼中闪过慌色,可在背光的黑暗她什么也看不清。
那缕幽蓝延长、扩散。一直到江云织脚下,如游蛇缠绕她的脚腕。
斩念应召而出,却是慢半拍落到了地上。
江云织接剑的手被不知何时蔓延来的幽蓝缠住,她奋力去挣,猛地被蓝藤一拉,左手腕又被扣住。
一息间,江云织四肢与脖颈腰际通通被延绕来的幽蓝藤蔓缠住。
它们没有温度也没有气温,将她控制逐渐往前路的漩涡地带。
江云织绷着唇,仰着头蓄力,意图再将斩念召来,可缠在她身上的蓝藤仿佛能觉察她思想,竟是又一根直接覆上她的双眼,将她视物能力也剥夺了。
恍然身子没入虚无,江云织僵住身子,连呼吸也放缓了。
触感如此,江云织仿佛能感受到她已经进了方才见到的漩涡阵法里,而李婉桐很可能也在这里,这么想着,江云织启唇,唤了声李婉桐的名字,想试试能不能在这里寻到人。
但回应她的只是空寂。
江云织感受到下坠,蓝藤渐渐要将她放下。鞋尖踩到实地,江云织顺势就要着陆,一用力,却没办法将后脚跟也踏到地上。
怎么回事?
江云织微不可查侧了侧头,身上的蓝藤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仍然紧紧缠着。
江云织蹬了蹬脚,人只是在凌空摇晃,无论如何只能堪堪鞋尖点地,半吊着移动不得。
江云织双手握拳,用力向下挣,甚至想左手去解右手的桎梏,两手甫一靠近,蓝藤活了过来,猛地朝反方向收紧,拉开的距离比之前更宽,腰上也仿佛被牵动,收缩两寸。
眼前黑暗一片,耳边没有声音,江云织忍无可忍,喝道:“斩念!”
比斩念更快的是覆上唇的蓝藤,江云织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地挣扎,眼睛蒙上了,嘴也蒙上了,究竟是何人下的阵法?
应召冲进漩涡的斩念没等到下一步的指令,便又落空到了地上,发出沉闷镂空的声响。
江云织顿了顿,似乎是木地板的声音,此阵法建立在木板之上,难道是木屋?
足下用力,鞋尖踏到地面碰撞,是坚硬的触感,但轻微摇晃,似乎不太稳固。
搭建在某处镂空之上的木板……
那此处便一定有人了。
江云织安静下来,用心感受周遭的环境与气温,紧握成拳的双手缓缓舒张,让掌心暴露在空气中,感受一丝丝的风向。
随后,江云织毫不犹豫咬破下唇,红艳艳的血映在幽蓝上,蓝藤仿佛触电一般闪开,划过耳边带来破空声,还有“滋滋”的腐蚀声。
“魔族之人。”
江云织丹唇嫣红,目上覆藤,念出这四个字,竟有种妖魅之感。
空气中似乎发出一声轻笑,比落地的针轻,如微风拂过,微不可查。
江云织微微侧耳,灵敏抓到音色细节:男人。
下一刻,江云织扬声,眉目蹙起:“你是何人?为何不敢与我相见?”
无人回应她,江云织便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鞋尖精准挑起方才落在她身边的斩念,在蓝藤要拉拽她前,斩念挑飞至半空,弧线落下,剑刃精准无误划掉了江云织左腕的蓝藤,江云织则顺势接下了斩念剑柄,牢牢握于掌心。一剑迅疾,斩断了颈上与右臂蓝藤,最后一下,斩落了遮目一藤。
视线所及并非何人,而是近百条向江云织袭来的幽蓝游藤,剑起,江云织挥出一道剑气,先逼退了太近的游藤,再将腰际与双脚拉扯的蓝藤尽数斩断。
纵身后撤,江云织第一时间拉开距离,离开了原处。
这一次,江云织终于见到了那声轻笑的主人。
她眉宇逐渐凝重:“珩琅。”
竟会是他。
珩琅穿着在魔宫闲暇时常换在身的墨蓝长袍,立在宽敞的木屋围炉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看他的视线,坦荡不避。
而在二人对视以后,幽蓝的游藤也不再向江云织袭来,默默收退。
江云织警惕地持剑立着,珩琅却对她弯了弯唇,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本座还当是何人闯地盘,原来是你。”
珩琅表现得毫无攻击意图,江云织便将剑意收了收,想即便打起来,以她如今修为恐怕撑不过两招。
可珩琅那句“原来是你”,意味颇深,江云织下意识紧张了一瞬。想到自己如今并没有用老者模样面对珩琅,而是女身面貌,她举手投足便没了拘谨有礼的顾虑。
“阁下此言,莫非认识我?”
江云织面上沉静。
珩琅闻言也不答,只是笑看她,这笑让江云织想到了昨晚那个荒谬的梦。
——“因为我是李昭。”
江云织立马将这笑抛之脑后。
良久珩琅才道:“大名鼎鼎的昭华宫战神,名扬三界,举世无双。本座怎会不认得。”
江云织滞了滞,想珩琅是看穿了她如今的女身面貌也使了障眼法,亦或认出了她手中之剑。
却也未反驳,只道:“误入了魔尊陛下的阵法,在下无意打扰,劳驾,还请魔尊打开传送通道,放我与我同行人出去。”
珩琅挑了挑眉梢:“同行人?来本座这儿的只你一个。”
“我与她皆是被拉入阵法的。”江云织道,“还请魔尊网开一面,放我二人离去。”
珩琅不发一言,忽然起手势,示意她过去。
江云织稍加思索便走向他,眼眸似古井无波,看不到害怕与恐慌。
走近了,珩琅微微侧身,对她道:“你的同行人的确不在本座这里,你要寻她,得靠自己。”
江云织略一拧眉,可看珩琅的模样又不似在撒谎,说起来,珩琅没有和她周旋的必要,婉桐真的不在这里。
那婉桐去了何处?
她眼中似在思索,珩琅也不插话打断她思路,只是静静看着,有一会了,才道:“既来之则安之,你既来,便是与本座有缘,不如今日江宫主坐下喝壶汤,或许你我还有更深的缘分。”
江云织在珩琅话意中品出几分诚意,只是觉得莫名,顿感狐疑,道:“魔尊此话何意?”
珩琅左手揭了围炉的盖,里头蹲着一盅汤,烟雾冒气,香味也溢出,闻起来像是各种补品炖成的养生汤。
珩琅指尖法力移转,盛上了两小碗,汤碗挪到就近的圆滑桌案,两个瓷器小勺和木块依次落下,桌布上叠放两块白帛。
江云织不可谓无话可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状况,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甫一见面,却是这样的场景。
还是说汤里有问题?
江云织视线自那两碗热气腾腾的汤上移到珩琅脸上,语气平淡:“魔尊陛下还是自用吧,我想,我没有留下的理由和必要。”
珩琅不语,兀自走到了椅子边,坐下端起其中一碗便喝了一口,动作自然的就像在自家吃饭般,全然没外人在场的不自在。
江云织清楚,莫说珩琅,即便是有些成就的修士也是戒了五谷杂粮的,无需吃饭亦可,多食杂物反而不利于修行。而珩琅却在这里炖汤,自己还喝了起来,是做给她看,还是另有用意?
珩琅转眸看她,示意江云织也坐,江云织未动,忽然手腕就被一根游藤拉住,硬生生将她半拉着过去。
来到桌前,游藤松开江云织的手,在她肩上拍了拍,示意她坐下。
事已至此,江云织不再推辞,坐下无声看着对面珩琅。
二人相距极近,江云织也不懂为何堂堂魔尊邪神会在这种地方自建一个小木屋,一切的状态都如寻常人家,小小的桌案也只是仅够二人同坐。
也许看惯了繁华,烦腻了琼楼玉宇,反而追求小桥人家。
但其中缘由江云织不愿深究,也不想了解和在意。
她在意的是,珩琅想做什么。
她盯着珩琅,毫不掩饰警惕和不信任。然而珩琅却迎着江云织并不算和善的目光,扬起了得体的微笑,恰到好处的客气,温和有礼。
“江宫主不妨试试这百全大补汤,或许本座这汤能解江宫主眼下最大的难点。”
江云织拧拧眉,嗓音凝重:“魔尊这汤,在下不敢喝。”
珩琅挑了挑眉梢,“怕本座下毒?”
江云织不置可否。
珩琅也不恼,手一抬,从旁飞来的杯盏落与他指上,清茶满上。
“江宫主放心,本座若想害你,或许现在的江宫主也拦不住。”
江云织张了张唇,没想到珩琅竟知道她目前修为耗尽,尚不能恢复如初。的确,珩琅若真的想做什么,倒不必如此麻烦诓她喝一壶汤。
思及此,江云织垂眸盯了眼热汤,还是觉得不妥。
或许她的犹疑太多,也或许她是那么的抵触,面对他的诚恳仍无动于衷。桌对面的人笑意淡去,眼底的柔和似乎酝酿了深沉的冷意与执着。
茶至唇边,珩琅微微垂眸,温和的话语却用几乎威胁的词句:“你若不喝,本座便要用不那么妥帖的办法,来让你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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