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捭阖修道界

作者:有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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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手


      郦自衡回到东岳的时候,兽潮刚结束。他在自家门口看到了玲,她处理掉一只妖兽,正在很有公德心地清理溅上院墙的污渍。
      两人一照面,玲首先注意到郦自衡脖子上的伤疤。伤势不轻,狰狞着,蔓延到脸颊。
      “你脸上这是?”玲问。
      “我去凌虚阁争了复康丹。”
      “没争到吗?”他的左手没康复。
      “怎么可能?”
      玲若有所思地看着郦自衡。但郦自衡没有解释,转而问,“你找我?什么事?”
      玲有不少新情况要告知郦自衡:任红贞的信、她在凡界的见闻、傀儡师的动向。郦自衡听过大概,在心里排了排事情的轻重缓急,果断说:“都之后再说。我要先去找一趟陈思思。”
      郦自衡拿出他的折扇:扇面破破烂烂,扇骨也断裂了。玲第一次见它坏得如此厉害,可以想象到,它经历了怎样的恶战。
      玲说:“陈思思迁居了。我领你去吧。”
      陈思思和谢融将工坊搬去了更安全的、东岳的中心地带。玲和郦自衡才走近工坊,就听见屋里的争执声。
      “你乖乖等我,四天之内我一定会回来。”男声说。
      “不行!又不是非去不可。我们不是说好了,你这个月要陪我吗?”女声说。
      “就推迟几天,答应你的事我肯定会做到。”
      “不要。好不容易见到你。我不许你走……”女声渐渐低下去。
      郦自衡捏了捏眉头。说:“真受不了他们。”
      玲莞尔,叩响了门。
      开门的人是谢融。玲再看,陈思思捧脸坐在桌前,正生气呢。见到玲,陈思思眼睛一亮,暂时与谢融休战了。她说:“玲前辈?好久不见您。哦,郦前辈也在啊。”
      郦自衡递出扇子:“能修吗?”
      陈思思接过,忙忙碌碌地检查。末了,她说:“能修。最好用犀玉,我能补得完美无缺,看都看不出来。但需要您自己去找些犀玉来。或者,我也可以用金银简单修补,肯定就不如以前了。”
      郦自衡问:“你没有犀玉?”
      “……没有。”
      “是吗?那柜子上数第二行左数第五列抽屉里的东西是什么?”
      郦自衡居然用法术把这座工坊搜了一遍。玲都没看出他什么时候动的手。陈思思不开心地说:“那些我留着有别的用。”她看向谢融。
      谢融说:“我们本来觉得现在说还太早——玲前辈好像没有趁手的法器?我和思思想为前辈炼制一件礼物,作为群菁会那件事的报答。不过,我们现在还没凑齐材料,恐怕一时半会都拿不出成品来。”
      玲惊讶地笑了。郦自衡说:“她修空性,用什么法器?先报答我吧。补好扇子,我之后还你们。”
      陈思思鼓起脸:“早已经报答过您了。我当年帮您炼器,造了一百九十二个匣子,一连好几日连觉都没睡,作为报答足够了。”
      玲说:“先借犀玉给他修扇子吧,这也是帮我的忙了。”
      陈思思这才勉为其难同意。她收定金时满脸不开心,不知道实情的人,准会以为郦自衡少付了灵铢。

      事了,玲和郦自衡走出工坊。天色已擦黑,阴影吞没了血迹、划痕,以及其他战斗的残迹。昏暗之中,藏匿着多少妖兽,又有多少修士仍在追击它们?
      事实是,整个修道界都陷于疲惫中。有人心神懈怠,忽略了本该察觉的迹象;有人累得抬不起胳膊,无力追捕从眼前狂奔而过的妖兽;有人忙着疗伤、救人,不得已而搁置了清剿的任务。无数细小的失误积累起来,最终汇成更大的灾厄。人们发现它,发现得太迟了。
      东北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妖兽嘶吼声。相隔距离很远,然而威势逼人,不容错辨。玲和郦自衡相视一眼,他们心跳骤然加剧,都没有说话。因为无需多言,所有修士都能明白那边发生了什么:
      有妖兽冲进了东岳聚灵阵主阵。它的实力因此暴涨,以至于与出窍道尊无二。

      严能道尊李伏第一时间赶到东岳聚灵阵主阵。
      修士们遥遥望见他手持长剑的身影,看到层出不穷的法术和剑气,便安下心来。山巅传来撼天震地的巨响,磅礴灵力冲刷天地。如此浩荡的攻击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可是,战斗却始终没有结束。
      不安的声音在人群中传播。又过了好一阵,严能道尊现身于众人眼前:
      李伏身上笼罩着治愈法术的光芒。然而,数道深深的创口横亘着,仍然不停地流血,淅淅沥沥地给地面染上湿红。看到他这副模样,周围修士无一不面露惊恐。
      李伏略略调息。他盯着妖兽的方向,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休整,必须再次奔赴战斗。临行前,他告诉修士们:“去请广武来。”

      很快,几名元婴修士急匆匆地落到广武道尊封铮和裘无锋面前。
      裘无锋头昏脑胀,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裘无锋在兽潮里遇上一头实力堪比化神真人的妖兽,他逃得飞快,好不容易才保住自己的性命,但受了重伤。现在,鲜血堵住他的鼻腔,除了自己的血腥味,他什么都闻不到。
      裘无锋强撑着,吞下丹药。又一阵严重的耳鸣后,裘无锋终于勉强能听见了。他听见他们说:“……严能道尊力有未逮。如果让妖兽突破大乘,就太迟了。到那时,再没有谁能置身事外。求求您,助严能道尊一臂之力吧。”
      广武道尊望向战局的方向。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拔剑,剑刃与剑鞘摩擦出“噌”的声音。道尊指了指裘无锋,对那群修士说:“治好他。”

      又是一阵地动天摇的巨震。
      玲捏着定位的法诀,对郦自衡说:“封铮过去了。”
      郦自衡回应:“挺好。要是他和李伏都解决不掉它,那剩下的人不如收拾收拾,尽早搬去风枯原住。”
      玲和郦自衡往战局的反方向逃。越逃,周围的人越多。没有人敢在可能被战斗波及的地方逗留。那些没被杀光的妖兽混进人群,引发了更大的骚乱。有人开始横冲直撞,根本不管前路上有没有其他人。眼看人撞过来,郦自衡没有相让:法术闪过,来者撞在坚硬的灵力屏障上。这人急于逃命,无心纠缠郦自衡,只留下一声咒骂,又逃远了。
      生死当前,人自然不讲礼节。妖兽肆虐,没谁有余裕来主持公道或惩治罪人。李伏、《东律》、执法堂建立起的秩序,只需“末日”二字便可断送。
      混乱中,郦自衡掐诀,精准杀掉几头碍事的妖兽。突然,一道灵力暴烈地刺向他。这不是来自兽类的攻击。他抵挡,看向袭击的源头:
      是人。却又不是人。十几名元婴修士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包围了玲和郦自衡。他们使出相同法术,灵力编织成网,网罗天地。有不长眼的人想抄近路,从它们中间穿过,它们霎时动手,毫不犹豫地夺走了他的性命。
      玲和郦自衡都认出了它们的本质。
      周围明显安静了一刻。紧接着,其他人纷纷四散奔逃;几息之后,这里再无别人,只剩下玲和郦自衡,以及十几只彻底剥离人性伪装的傀儡。
      郦自衡掐诀,法术破风而去。网状的牢笼被一次次撕开裂口,转瞬又弥合。灵力震荡,冲撞声轰鸣着,却未能开拓出一条出路。终于,郦自衡再抬手,不是任何法诀。
      他指出方向,对玲说:“那边,用护身符,现在。”
      玲的眉心瞬间亮起一枚符文。属于太瑛真人白圭的法力冲刷而去,所到之处,傀儡们灵力尽失。包围圈被撕裂出巨大的缺口,郦自衡拎起玲,向外冲去。
      数不清的法术擦着他们飞过,玲只觉天旋地转,紧接着,他们收势不及,撞上什么东西。极细、极韧,陷进皮肤里便是一阵锐痛。玲倒吸气,终于看清它:纤细到几乎透明的丝线,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前方、后方,更多的傀儡现身,数量翻一倍不止。傀儡的包围圈远比他们以为的更大;现在,它渐渐缩紧,锁定了中央的猎物们。
      寒意渗进玲的心。傀儡师恐怕派出了所有的傀儡,只为趁东岳混乱之际,一举擒获她并杀死郦自衡。远处再次传来震动。脚下的土地危险地震颤,而他们已经无暇关注。
      傀儡们踏着整齐的步伐,靠近他们,慢慢收拢包围圈。世上不会有任何一群人,能像它们这样配合得天衣无缝。它们个个都有元婴期的力量,却贯彻着同一人的意志,生死无惧。谁能突破它们的包围,逃离这场绞杀?玲看向郦自衡,眼中流转着“戏狸奴”的法力。此时的郦自衡,失去了最惯用的法器,旧伤未愈——他做不到。
      “对不起。”玲说。
      “怎么说?”郦自衡问。
      “把你牵扯进我的麻烦里。”
      “哦。莫名奇妙地道歉,我还当你打算投敌了。也是,你投敌,他照样杀你,有机会叛变的人明明是我。”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玲叹气。
      郦自衡的确笑了,他说:“放宽心,我打得赢。不过,需要用两只手。”
      玲蹙眉,未解其意。郦自衡拎出一枚玉瓶,又说:“正好告诉你:姜月茗用血祭炼出的丹药,我知道是什么了。可巧,是复康丹。”
      气息诡异的丹药被倒进他的掌心。玲这才明白过来:姜月茗的血祭、凌虚阁的彩头、郦自衡夺得复康丹却没治好手。她心绪不宁:“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郦自衡——”
      郦自衡昂首吞药,作为给她的回答。
      变化只在须臾间。玲一眨眼,全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看漏了什么。她只见郦自衡的身影疾冲出去,伴随他一起的,是几乎同时瞬发的几十枚法术。灵力如波涛席卷,击溃几具傀儡。法术或洞穿丹田,或切断傀儡师的操纵,不容它们再站起来、再抵抗。
      傀儡倒下了。包围圈重新被撕开缺口。郦自衡没有逃跑——他的目的已经不是逃走了。他神态傲慢,其中的意味再明白不过:若他恢复全力,傀儡师仅凭数量的优势,根本不足以战胜他。
      施法。解咒。大范围、扫荡式的法术。精准的、一击必杀的招式。玲站在原地,目睹了郦自衡毫无悬念的取胜。的确。十一年前,玲最初认识郦自衡时,他就是像这样施法的。
      最终,成片的尸骸中,郦自衡孑然独立。他消灭了所有的敌人,只除了其中一个——唯一的活人,夏云绯。她倒在地上,用惊惧的眼睛看着他。
      郦自衡问:“见过傀儡师本人吗?”
      夏云绯用力摇头。玲从后面扶住她的肩膀,帮她站起来。玲对郦自衡说:“我有个计划。”

      他匆匆穿过山林。
      他失去了几十双为他做事的手,几十副为他观察、探听的耳目。他花了一刻钟赶到此地,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前方有打斗声,灵力强度仅限于金丹期,对他毫无威胁。他没有贸然现身,而是躲在阴影里,暗中窥视。他看清打斗双方,顿时喜形于色,险些叫出一声好来:
      两名金丹女修缠斗着。其中,玲处于劣势,屡屡想逃走;而夏云绯穷追不舍。终于,玲不敌,摔倒在地上。
      没想到夏云绯竟有点用处。他心想。他袖手旁观,心中隐含着期待:夏云绯会击败她、俘获她,然后将这稀有珍贵的炼器材料交予他。
      玲似乎已经无力反抗。但是,夏云绯没有因此停手。她将玲按在地上,手中的利刃——法术凝成的利刃——用力捅下。刀刃没入肩胛,鲜血四溢。
      突然,他意识到夏云绯并非要活捉玲。执着于活捉的人是他,因为他要用玲做傀儡人偶;而夏云绯只想复仇。现在,玲就要死在夏云绯手下了。
      他几乎要现身制止,又停住了。他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她们、打量周围。周围再无别人——郦自衡呢?
      夏云绯狠劲割开玲后背的皮肉。刀刃从肩移至腰,所到之处鲜血喷涌而出。红色瞬间染污二人、和她们脚下的土地。玲挣扎,没有成功。体力飞速流逝,她能做的,只余一声痛呼。
      他的心情愈发焦灼。制作傀儡人偶,必须趁灵脉断绝之前动手,再拖延下去,他付出的所有努力和代价就全都打水漂了。但是他已经没有更多傀儡。郦自衡真的走了吗?没有埋伏吗?要知道,他从来、从来不亲自出面的!况且这样深的伤口一定会留下严重的疤痕,做成人偶也无法修补——不,这不是问题,受过重伤说不定反而更惹起道尊的怜惜,不论她此前为何被道尊抛弃,苦肉计都是再次邀宠的好办法。只要一次,只要能骗过一次,所有付出就都不算白费!
      元婴男修赫然出现。他的面孔陌生,无论夏云绯还是玲,都从没见过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撞开夏云绯,直取倒地的玲。甫一捉住她的手臂,他就要抽身逃走。
      不对。
      他是何等高明的傀儡师,只需手指轻轻一捻,就能察觉皮肉骨骼的质感差异。女修的体质和以前不同了,她不能被做成傀儡!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玲”抬手指向他,指尖飞舞成法诀。灵力随之爆发,根本不是金丹期的水准。太快了,他躲不开、防不住。
      男修倒下。此时在他旁边的,站起身的、杀死他的、撤去伪装法术的人,是郦自衡。而被撞开的、伪装成“夏云绯”的人,自然,是玲。
      他们二人同时施法探查尸体。没有炼器痕迹,不是傀儡。今天在这里死去的,确凿无疑是他们要杀的人。手握万千丝线,掠夺他人的躯体,并用它们行走世间的傀儡师,今日葬身此地了。
      火焰冒出,迅速蔓延覆盖了整具尸体。火光映亮两人的脸。
      “谢谢。”玲说。
      “是应该谢我。”郦自衡说。
      他们的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峰。那里仍有另一场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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