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道

　　闹钟的声音打破清晨的宁静，樊林用力呼吸再缓缓呼出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似的关掉闹钟坐起身，动作一气呵成。

　　唯独他依旧闭着的眼睛不配合。

　　“大雨，起床了，要去上班……”他闭着眼睛垂着头，声音听起来也昏昏欲睡的样子，但至少他还坐起来了，迟雨到现在依然无动于衷地侧躺在床上，伸出去抱着樊林的手臂因为樊林的离开而自然落下搭在胸前，均匀平缓的呼吸着，完全没受到闹钟和樊林叫他起床的影响，不知道是装睡不愿意起床还是真的没醒。

　　樊林见他没出声，伸手朝身后拍，但毕竟他到现在都还闭着眼甚至不愿意动一下回头看一眼迟雨，好几下都打在了被子上，向后摸索了半天才终于找到迟雨的位置，连着拍了好几下：“起来了，再不起要迟到了。”

　　“迟到就迟到一会吧，没事的。”迟雨的声音终于出现，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听起来很有磁性，满满都是松弛感。他是这么想的但樊林可不觉得，顿时无语哽咽又不得不反驳他，一句话在嘴边滚了好几次才毫无感情但一听就很有压迫感地说：“……我们是老师，不能迟到。”

　　“可以迟到……”迟雨翻了个身。

　　樊林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甚至一下子就清醒了，睁开眼动作利落的一巴掌打在迟雨屁股上：“你是教画画的我不是！没有你们那么松弛！赶紧起来一会我迟到了！”

　　经这一遭迟雨也醒了，两人动作迅速地洗漱好下楼，樊林还不忘从厨房拿了两包面包，路上迟雨在开车，他就左手拿着面包喂给迟雨，右手拿着另一包自己吃，自己吃一口就给他喂一口，有种说不出来的养宠物的感觉。

　　想到这他又想起来之前集训的时候，自己画着画手脏，迟雨也是这样一口一口喂他吃面包，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觉。

　　到了学校迟雨很自然地先把车开去文学院的方向，在文学院的教学楼边上停车。“哎哎，”停好车樊林解了安全带就要走，被迟雨叫住，疑惑地回头看他，结果迟雨只是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亲一下？”

　　“……都多大了，你怎么还这么幼稚。”樊林叹了口气，嘴上这么说着，行动上还是顺从了他，轻轻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满足了的迟雨眼睛笑的快要眯起来，语气里都带着笑：“都在一起多久了，你怎么还不清楚我是什么性子。”

　　樊林也乐了，耸了耸肩，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下了车关上车门，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从车窗那又跟迟雨说了句话：“上完课了我去找你，一起回家。”

　　迟雨笑着点了点头：“好。”

　　*

　　迟雨是卡着点走进他上课的教室的，走进教室的时候一抬眼就看见阶梯教室上坐着的各个学生，统一低着头玩着手机，听见人进来的脚步声才抬头看一眼一边迅速收起手机。一见来人是迟雨全都傻了眼，还有些反应快的乐呵呵的又把手机拿出来接着打完还没结束的游戏。

　　“怎么是你啊大哥？”

　　“耶！那就不怕了接着玩呗？”

　　迟雨把手里拿着的教材放在讲桌上，一边操作电脑打开课件，一边哭笑不得的跟他们闲聊说话：“反应这么大？王老师平时对你们这么凶吗？”

　　一说到他们感兴趣的，这群学生就来劲了，叽叽喳喳的抢着说：“你是不知道，上他的理论课不许走神不许看手机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上课提问答不上来的还要挨罚，真不知道是高中还是大学！”

　　迟雨勾起嘴角笑的有些坏：“上我的课你们就敢了？”

　　这些学生也都是他教的学生，相互之间都很熟，只不过迟雨教的是油画，理论课不归他管。迟雨的课毕竟是专业课，画画嘛，没什么规矩，在他的课上只要能完成作品其他一概不论，只要别太过分别太吵迟雨都会当做看不见。当然了，经过两年的相处这些学生也摸清了迟雨的性格和行事风格，一天比一天放肆，但也十分清楚老师是个笑面虎，一旦出现那种“危险的笑脸”务必谨慎回答，比如现在。

　　“不敢不敢，当然不敢。”

　　迟雨微笑着哼了一声，表情神态都特别像个痞坏的□□。课件打开了，迟雨看了眼大屏幕上投出来的“西方美术史”几个大字，清了清嗓子正式开始讲课：“今天王老师有事，我来代他一节课，顺便说一下，我们的油画作业明天要检查评讲，没画完的空着的时间自己去画室赶，尤其是那几个刚打了型的。”

　　全场安静如鸡，学生间互相用眼神表示“完蛋了”的绝望。

　　课是两节连堂要一直上到中午，中间课间休息迟雨就坐在讲台边上的椅子上捧着手机傻笑，坐前排的学生跟他打趣：“又跟你男朋友聊天呢？”

　　迟雨平时上课的时候总是说起他的男朋友，比如“迟到是因为我男朋友早上没课”、“我先走了男朋友下课了你们记得关灯锁门啊”、“今天不着急，男朋友一会来接我，我看着你们画完”诸如此类的话，末了还要加一句“你们没有男朋友，嫉妒我”。美术系的学生思想都很开放，班上都有几个学生有同性的男女朋友，加上他们跟迟雨本来就不是死板的师生关系，相处起来更像朋友，年纪也没差多少，所以根本不在意他交的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关注点全都在“这家伙又秀恩爱”这件事上，龇牙咧嘴的鄙视他们的老师。

　　“嗯，他说他们那边课上完了，下节课自习会提前一点下课，一会来找我。”迟雨视线就没从手机上移开，嘴角的弧度也一点没降下去，反而翘得越来越高。

　　消息一放出来马上就传了个遍，这间教室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一会就能见到这个“男朋友”本尊了而兴奋不已。

　　八卦是人类的本性，尤其迟雨每天都跟他们念叨来念叨去，他们早就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神秘同学充满了好奇，完全没想到为什么这个学生会知道他们下节课一定会提前下课，盼着下课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继续上课吧。”迟雨放下手机站起身，在一众学生两眼放光的诡异模样中缓缓挑起了眉。

　　到将近下课时，樊林动作轻轻地推开教室的后门走进来，坐在了个没人的最后一排。讲台上迟雨似乎是没看见他，毕竟他进来的时候正巧迟雨背过身去了。

　　樊林用手撑着脸，歪着头看着大屏幕上放的美术史PPT，觉得这些知识真是矛盾，既感觉有点意思让他想去了解，一去学就又觉得枯燥乏味。

　　“同学，你是挂科重修的吗，好久没见到你了，上次见还是你找迟老师办什么事来着吧。”坐他前排的学生注意到这个都快下课了才来的人，转头跟他搭话，见他连课本都没有便好心地提醒他：“你连课本都不带啊？也是，反正都要下课了，不过你小心迟老师不给你过啊。”

　　樊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好跟学生说其实我是隔壁学院的老师，只好愣愣地回答道：“啊，啊，是，谢谢。”

　　“哎你是哪个班的啊？感觉好像除了迟老师这，还在哪见过你呢？”最开始搭话的同学身边的人又说，樊林刚想解释，讲台上的声音忽然比刚刚大了些，刻意地咳了两声清嗓，靠近讲台上的麦喊人：“后面在干什么？最后排的那位同学，起来回答我的问题。”

　　樊林对上迟雨似笑非笑的视线挑了挑眉，顺从地配合他站了起来，问：“什么问题？”

　　随着他毫不示弱的话音一落，教室里的气氛变得不太对劲，学生们看着眉眼之间针锋相对的这两人，再加上最后排那个陌生同学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没听课的发言，生怕老师当场发火把他赶出去。

　　结果跟他们想的截然相反，迟雨玩味地笑了笑，表情看起来就知道憋着坏，语气搭配上他的表情显得有些俏皮：“中午吃什么？”

　　学生们：……啊？

　　樊林面上带着无奈，轻轻叹了口气说他：“你先上完课再说。”

　　“没事，刚讲完了。”迟雨的视线从教室这边到那边都扫了一遍，语气听起来十分愉快：“下课吧？”

　　一片哗然——

　　有跟他关系很熟又足够大胆的学生替他们问出了憋了半天的问题：“雨哥，这是……？”

　　迟雨坏笑着看了眼樊林，一边收好自己的东西背上挎包朝樊林那边去，边轻飘飘地回答：“我男朋友。”

　　他扔下这个信息炸弹就牵着樊林潇洒离去，留下教室里的学生们炸开了锅似的激烈讨论，有人认出樊林是文学院的教师，之后讨论越发激烈，在迟雨不知道的角落里，他们学生群里的消息一整天都没停下来。

　　当天下午樊林的课上就发现人多了不少，想也不用想是怎么回事。他扫了一眼最后排一直悄悄小声交谈的一群学生，没说什么，直到他们偷偷拿手机拍他樊林才无奈的叹了口气，淡淡的说了句“后面的同学，认真听课，别做别的事情”，他们才老实下来。

　　“你的学生们今天下午组队来旁听我的课了。”

　　晚上，樊林靠坐在床头戴着眼镜看书，闲聊着跟迟雨说起这件事。

　　樊林是一直有在戴眼镜的，不过之前都是学习的时候才戴眼镜，现在则是在学校就会带着，看书备考之类的也都会戴眼镜，可以说是自从他们读完研留校当了老师，他的眼镜的使用频率立马高了起来。迟雨看着好看，还给他配了两条眼镜链，一条玫瑰金一条黑色，跟他两幅眼镜的颜色正好配上，他也就顺着戴上。

　　迟雨坐在他旁边玩手机，两人肩挨着肩，迟雨手指一下下地卷着他的头发玩，听了这话便笑了下揉了揉他的头：“我知道，我其实有个小号进了他们的学生群，他们还拍了你几张照片，挺好看的我还保存了。”

　　樊林也看向他：“给我看看？”

　　迟雨这就把手机按灭了再按亮给他看，那张照片赫然是已经被他设成了手机屏保。

　　确实还挺好看的。

　　樊林看了看没说话，想了想，转而说到：“小宇跟我说，他们两个暑假期间打算去旅游，问我们要不要一起。”

　　“可以啊，听你的。”

　　樊林点了点头，想想放假期间也没什么事，便动作迅速地打开对话框打字回复，边跟迟雨说：“那我告诉小宇，过几天就可以安排时间买票了。”

　　迟雨这才反应过来：“啊，快放暑假了啊。我的课明天就结课了，他们的考核作业应该差不多都画完了。”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话锋一转，问他：“今年你们专业的期末卷是你出吗？”

　　樊林摇了摇头：“不是，不过他们问我了来着，我推掉了。”

　　迟雨疑惑问：“为什么？”

　　“为了陪你啊。”樊林看着迟雨轻轻笑了笑，心里默默吐槽他是只傻狗，“你不是说周末想去那边新开的景点吗？”

　　“这么好？”迟雨笑着靠近他，脸都要贴到一起，不出意料的樊林往后躲了躲，“有什么要求？”

　　“帮我写教案。”
　　“我又不是专业学文学的，我哪行啊。”
　　“上学的时候你不是常来旁听的吗？”
　　“就听那几节课我能懂什么？”

　　樊林歪歪头，主动靠近迟雨亲了上去，分开时眼睛也一直看着迟雨的眼睛，止不住的笑意：“行不行的你也替我写了好几次了。”

　　“好吧，答应你。”迟雨假装为难地叹了口气，“写教案很难的啊，这可不是等价交换，你还得答应我点什么才行。”

　　樊林挑了挑眉，装作不知道他什么目的，配合他演戏：“你想要什么？我可能给不了，不过我可以……”

　　说着，他以一个几乎要被迟雨完完全全抱在怀里的姿势靠在他身上，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今晚可以满足你。”

　　“这可是你说的。”迟雨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谁料樊林在他做出反应前先大声笑了出来，跟恶作剧成功一样笑的眼泪都挤出来一两滴，看的迟雨不知所措。

　　“满足你，今晚可以抱着睡。”樊林揉了揉眼睛：“你在想什么？”

　　迟雨挑着眉撇撇嘴，满脸不爽又觉得无可奈何，顺从地松了口气，伸手替他摘下了眼睛，连同他手上的书一起放到一边，侧身搂上他的腰躺下，胸膛紧贴后背，“好吧，抱着也行。”

　　以后的时间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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