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箕裘其二
文肃正绞尽脑汁思索军费的细节,突然听难训冒出这么一句,他整个人呆了一下,缓缓转头看向难训。
皇帝蹙眉道:“荒唐!”
难训道:“儿臣此言并非空穴来风。儿臣之前提拔的戚善,他正是出自太师府!”
也正是戚善自称在芒原驿捡到了八王府的令牌。皇帝的目光沉沉地落在难训身上,道:“朕不能为了你这样一句怀疑,就下旨搜查太师府。”
皇帝虽然拒绝了,但并没有把话说死。言下之意就是只要难训能拿出更多的证据,这件事就好办。
狐蛮蛮马上道:“先拖住,我再找找!”
难训于是开始慢慢讲述陶臻的二哥陶裕如何与陶臻不和,还亲近九王的事。这时门口的太监进来禀报说苍泗回来了,但宫门已经关闭,监门卫请旨是否为苍泗开门。
难训一听,立刻对皇帝道:“父皇,苍泗也许可以为儿臣作证!”
皇帝道:“给他开门,让他不必梳洗,即刻来见朕。”
这样应该能拖住很多时间,狐蛮蛮微微松了口气,赶紧继续找证据。
他在陶庸的书房里迅速翻找,翻到右边墙上的书架时,狐蛮蛮耳朵尖一动,仿佛听见了什么声音。
是人的说话声,却不是从屋外传来,而像是从......地下。
地下?
狐蛮蛮看向地板。
见鬼了?
他顾不得脏,整个人趴在地上,耳朵贴住地面。
陈香君开始孕吐了,这会儿刚吐完,趴在董琛怀里喘气。董琛柔声安慰她,自己心里也难受得不行,只恨不能替陈香君受这些罪,反而还要让她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连一件新衣服都没得穿。
董琛越想越难过,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陈香君感觉脖子一凉,抬头看董琛一眼,叹气道:“哎,你哭什么,难受的是我。”
这下董琛彻底忍不住了,呜咽着哭了起来,陈香君的母爱都被他激发出来了,遂把董琛抱住,拍着他的背,道:“好了好了,没事的,我已经不难受了。”
董琛一个劲向她道歉,骂自己没用。陈香君的耐心耗尽,“啪”地给了他一巴掌,道:“再哭我就揍你了!”
董琛马上安静了。陈香君笑了笑,道:“看来我会是个好娘亲。对不对?”
董琛还没说话,忽听空中飘来幽幽一句:“对,你是个好娘亲,恭喜你们!”
这声音飘飘渺渺的,没个方向,感觉像是无处不在,把他们二人牢牢笼罩住。
几秒钟的沉默后,陈香君钻进董琛怀里,瑟缩着道:“谁在说话?有鬼吗?是不是鬼!”
这里本来就是地牢,看不到一点自然光线,即便是董琛,心里也在发毛。他只能强撑着道:“不怕,就算是鬼,我也会保护好你!”
狐蛮蛮没想到自己会把人家吓成这样,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别害怕,董典军,是我啦,我来救你们了!”
此时苍泗也跪在御前,皇帝和颜悦色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路上耽搁了?”
苍泗道:“回禀陛下,奴才本该下午就到达斡都,没想到半路病了,无法起行,因此耽搁到了晚上。”
皇帝吃饱了,放下碗道:“嗯,身子好了吗?”
“只是舟车劳顿,睡一觉就好了,多谢陛下关怀。”
皇帝漱了口,道:“你们三个都站起来吧。正好八王和文将军都在这儿,你们彼此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三人起身,难训的目光转向苍泗,平静道:“苍公公看见这枚令牌了吗?”
苍泗微微一愣,和颜寻对视了一眼。
皇帝道:“怎么,你也见过这东西?”
苍泗的表情有些困惑,他思索着道:“回禀陛下,奴才没有亲眼见过这令牌。不过奴才在伐江驿救起了八王府中的一个男宠,他说他的令牌可能是丢在了江里,或是被什么人捡去了。”
那这就和戚善说的对不上了,戚善是在芒原驿捡到的这个令牌。之前王府的御林军说,八王的男宠是在八王出征前不久消失的,后来又跟随八王出征,他怎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来往这么多地方?
要么苍泗说的不是真话,要么就是戚善在撒谎。
皇帝沉思片刻,道:“传戚善入宫。”
难训微有些激动,很快稳住声气,道:“父皇,戚善没有自己的府院,他应该是住在太师府。”
皇帝淡淡道:“那就去太师府传。苍泗,你亲自带人去。”
难训眼中喜色一闪而过,随即湮没在他封镜似的平静里。
*
陶庸被从睡梦中叫醒,听了下人的禀报,一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苍泗已经带着御林军进了太师府,御林军四散开来,搜查府中的每一间房舍。
陶庸匆匆披上外衣出来,眉心微蹙,但看上去还算镇定。他的头发已然花白了,行动迟缓却干净利落,并不给人虚弱不堪的感觉。他平静道:“苍大人,这是出了何事,为何要搜查我的府院?”
苍泗拱手弯腰一揖算是行了礼,并不答他,只道:“打扰太师了。我等奉圣旨而来,还请太师稍安勿躁。”
狐蛮蛮听见声音,把这个消息告诉董琛夫妻,让他们用最大的音量喊叫,砸地牢的铁栏杆,一定要让御林军听见他们的声音。随后,狐蛮蛮变回狐狸躲藏起来。
当陶庸看见御林军砸开门锁,进入书房,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果然,御林军很快出来,告诉苍泗书房地下关着人。
苍泗看了陶庸一眼,轻轻一哂,道:“是吗,或许是太师府上有些下人犯了错,只能关在地牢受罚。太师是否介意我们把人放出来看看?”
陶庸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漠然不语。
董琛和陈香君被救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他们二人一时有些无法适应外面的光线,举袖捂脸。苍泗走近,道:“你们是?”
董琛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苍泗辨认了一下,试探道:“董典军?”
董琛点点头,还是没看清苍泗的脸。
苍泗吸了口气,提高声音道:“快!把他们送上我的马车!找到戚善了吗?”
太师府里闹哄哄的,狐蛮蛮藏在角落里,看见他们搬走了书房里的所有东西,这才放心下来,对难训道:“没问题了,他们找到了董琛,把证据也带走了。”
难训在皇帝面前站着,无法回应他,于是抬手摸了摸发冠。
狐蛮蛮身上一麻,道:“别乱摸!”
难训面无表情,心里乐开了花。
御林军很快在一间偏房找到了戚善。这下该找的都找齐了,苍泗再带上陶庸和陶裕,一起回宫。
御书房里还从未像今天这样满满当当的。董琛向皇帝叩拜行礼,抬头见到难训,鼻尖有些发酸,但还是很好地忍住了眼泪。难训弯腰握着他的手臂,心疼道:“你们这是遭了多少罪?”
董琛哽咽着摇头,道:“王爷,卑职没有背叛王爷!太师逼迫卑职作伪证陷害王爷,卑职不从,太师就把卑职关押起来......”
他说着向皇帝叩首,道:“陛下!微臣夫妻二人刚刚从太师府的地牢中被救出来,苍公公和所有御林军都能作证!”
熬到现在,皇帝的身体有些受不住了,他疲惫地闭上眼睛,道:“太师,他说的都是真的?”
陶裕有些急切地想解释什么,陶庸按住他的肩膀,平心静气道:“回禀陛下,臣的确关押了董琛夫妇,可臣不是为了冤枉他。臣得了确切的消息,八王与兵部尚书勾结,贪污朝廷给馆驿拨发的款项及物资,那日见董琛深夜出入王府,行踪可疑,这才将他扣下,想让他交代实情。”
皇帝微微睁开眼睛,看着难训。
陶裕紧接着道:“陛下,家父毕生为国鞠躬尽瘁,如今他已经年近七旬,何必自毁一辈子积攒的名望,还得拉上整个陶家与之共沉沦?他本该是安享天年的时候了。”
他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一时半会儿谁也挑不出错来。难训道:“太师所说的得了确切的消息,这消息究竟从何而来?”
陶庸唤道:“戚善,你来说。”
戚善上前一步,扑通跪下,朗声道:“启禀陛下,太师因为八王提拔了微臣,认定他将不利于士族门阀地位的稳固,因此早就开始绸缪针对八王的陷害。他对微臣威逼利诱,微臣死不足惜,可微臣却不能如此一死了之,于是假意应承,留得性命,以图来日揭发太师之罪。”
陶庸脑中轰然一响,转头死死地盯着戚善,眼神如能噬人。
众人惊骇到无以复加,不由得都屏息凝神起来,目光在陶庸和戚善中间来来回回,最后慢慢看向皇帝。
皇帝脸色憔悴,咳嗽了好几声,道:“你又有什么证据?”
戚善道:“回禀陛下,方才苍公公搜查了太师府的书房,想必从那里找到了一本展州煤矿的税收账簿。”
难训猛地抬头,道:“父皇,展州煤矿没有收税!”
戚善道:“是,王爷说的不错,展州煤矿的确没有收税。这账簿是太师命微臣伪造的,这样他才能把辛城驿等馆驿劫来的那些别国进贡收入国库。其实太师毕生为国鞠躬尽瘁,这话不假,只可惜太师用错了法子,走错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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