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巷

　　警察当晚查到了陈霁潜逃时的住所，宁靳作为受害者家属，也跟着去了。陈北栀留在医院照顾着还在昏迷之中的宁婉。
　　那是个很破旧的房子。
　　用砖头垒起来的，连墙都没刷过，四处漏风。
　　说来也好笑，陈霁也算是娇生惯养的少爷，结果却在这种地方委身待了那么久。
　　墙角边零零散散的扔了几个泡面盒子。
　　在床垫的对面的墙壁上，贴满了照片。
　　宁靳迈着步子走过去看，发现那么多张里面，有一半都要是他。然后是宋清宴，是宁婉。每张照片下面还做了标记。
　　从八月份，一直记到了前天。
　　这一瞬间，宁靳只觉得浑身发麻。
　　陈霁做事情很周全，他摸清楚了他们三个人的行踪，然后跟在后面拿相机拍下来做了标注。研究了很长的日夜。
　　如果今天不是宋清宴拦住了他。
　　那么死的人里面也必定会有宁婉。
　　也必然的会有他。
　　床垫子上面放着枕头，警察过去掀开了。枕头下面压着的是苏怀瑾留给陈霁的那份遗书。
　　过了那么长时间，还被保留的很好。
　　信封的后面用红笔标注着。
　　陈霁在上面写下，他会替她杀了宁婉，杀了宁靳，杀了宋清宴。
　　宁靳再也在那个环境里待不下去。
　　他捂着口鼻，有些踉跄的走了出去。
　　从来不是意外，是陈霁早就预谋好的。宁靳忽然想起来很早之前，宋清宴坐在他面前，搓着后颈说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那会儿都没当会儿事儿，只觉得疑心太重。
　　男人扶着墙，动作缓慢的蹲了下去，泪一滴一滴都砸了下来。宋清宴今年不过二十二岁，他是天才，一路保送过来的。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的位置。
　　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公司，也有了爱人。
　　但没命了。
　　宁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医院里的白炽灯找的人眼生疼，少女眯了眯眼，往身边望去。宁靳坐在她的床边守着，眼睛猩红。
　　“醒了？感觉怎么样？”
　　宁婉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只觉得心口缺了一块，她开始四处张望着。
　　“清宴，清宴哥呢？他在哪儿？”宁婉坐起来，伸手拉住宁靳的袖子：“我们两个昨晚上不是在一起的吗？他人呢？哥，他人呢？”
　　受得刺激太大，短时间内潜意识可能会忘记让自己痛苦的事情。
　　这是宁婉醒过来前，医生留下来的话。
　　宁靳的话哽在喉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去说。
　　他给宁婉掖了掖被角：“时间还早，再睡会儿吧。”
　　小姑娘却怎么也不肯睡了。
　　她执意的要去撕下手上的针头，嘴里念念叨叨的：“我跟清宴哥都说好了，这次回来，他公司已经稳定下来了，要每天都陪我的。他还说了，我的生日礼物就要到了，他要给我补过生日的。”
　　“哥，你去把清宴哥叫过来吧，我想他。”
　　宁婉抓住他，声音沙哑哽咽：“我想见他…”
　　“婉婉，清宴死了。”
　　就死在我们面前。
　　宁靳这辈子说话从来没这么缓慢柔和过，他尽量的去压低自己的声音，安抚着自己的妹妹。
　　“现在就躺在太平间里，你想去见他的话，我陪你过去看，好吗？”
　　宁婉点了点头。
　　她的眼眶湿润起来，那股情绪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昨天晚上的事情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宋清宴的仪容已经被收拾过了，看着很安详。像是不曾离开一样。他闭着眼，宁婉抖着手抚上去了，声音也在抖：“哥哥，你是不是在睡觉啊？”
　　“你是不是在逗我玩呢？”
　　她哭起来：“哥哥，你别睡了。你之前要说了要给我补过生日的。我的十九岁生日，你要给我过的。我们俩说好的，你不能食言。”
　　宁靳没敢让她再把盖在宋清宴身上的白布往下拉，怕她瞧见那些伤口再被刺激到。
　　宁婉说了很长时间，之后说着说着又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什么也不说了。
　　宋清宴没有亲人，操办葬礼的事情被宁靳接了手。收拾遗物的时候，宁婉也跟着一道去了。离那天已经过去有些日子了，除了那天见到宋清宴尸首的时候，她再也没哭过。
　　宋清宴从大学的宿舍搬离出来之后，在梧桐巷附近租了个很小的房子。
　　一室一厅，收拾的很整齐。
　　进门一眼就能瞧见挂在玄关处的照片。
　　是他和宁靳两兄妹过年时的合照。
　　那会儿宋清宴和宁婉一人拿了一根仙女棒，笑的明媚。周边的宁靳板了个脸，一副被强迫的样子。
　　照片的右下角，是很小的两个字。
　　——家人。
　　宁婉愣在那儿，站了很久之后才动了动手指，继续往前走去。
　　宋清宴的东西很少，连这么小的房子都装不满。屋子里唯一有些温暖的地方就是墙上挂着的合照。
　　他们俩的，他和他的朋友们的。
　　有些被做了记号，有些没有。
　　卧室的书桌上平整的放了个信封，上面写着遗嘱两个字。
　　宁婉想不到他是什么时候写下的。
　　也难以想象他写下时的心境如何。
　　少女坐下来，把那个信封拆开了，从里面把信纸抽了出来。
　　宋清宴留了两张。
　　一张是遗嘱，另一张是他的遗言。
　　“我不知道会是谁发现这个信封，也不知道是谁会拆开它。但打开的时候，我肯定已经死了。结果还是这样，没办法。婉婉，我们做了很多的约定，很对不起，又要食言了。你别怨我，也别讨厌我，好吗？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还会有很多精彩的故事要继续。要和你哥，和林枝许廖鑫他们一直幸福下去。有什么难过的事情也可以去找周舟他们，别有顾虑。”
　　信写的那样短，所有的话都是在和宁婉说。
　　少女颤着手，打开了第二张。
　　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宋清宴的个人信息。
　　“本人无父无母，没有房产车子。名下存折共计十七万三千六百二十一元，与宴余公司百分之四十点股份，全权赠予宁婉。”
　　“本人在此明确，订立本遗嘱期间本人神智清醒且就订立该遗嘱未受到任何胁迫、欺诈，上述遗嘱为本人自愿作出，是本人内心真实意思的表示。本人其他亲属或任何第三人均不得不得以任何理由对继承人继承本人全部遗产及权益进行干涉。”
　　2012年10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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