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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宋懿涵很早就起床了,收拾行李。
今天他就要回北平,心情激动,去了好多地方,给家里好多人都买了礼物,想着回去送给他们,买得多了,幸幸苦苦攒的私房钱全都花光光了。
程华弌绝口不提工作上的事情。
宋懿涵当然也不会去过问,结果显而易见。
离别前。没想到堀川斋亲自前来送行,然后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是一套华丽繁复的和服:“送给你。”
漆黑的底色,金红的线条,只不过绣上了两只栩栩如生的仙鹤。
这正是他当初和堀川斋交谈时所穿的和服。
宋懿涵认出来了。
不过没接过,也没有拒绝,给堀川斋留足说话的时间。
“我想了想,还是将它送给你,希望你能够收下。”他说,“这毕竟是我们相识的记忆,总归该留点什么,不然,总觉得会留下遗憾。”
宋懿涵静静地盯着他,那狭长的黑眸似笑非笑,可笑意浅显于表面,看不透里面藏着的情绪。这双眼睛,线条流畅简单,深邃而迷人,却又让他不安。
“好,谢谢斋先生,有缘我们再相见。”
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这件和服送给他,宋懿涵也没办法拒绝了。堀川斋笑了下:“期待我们下次见面。”
“嗯!”
宋懿涵总觉得这句话,话里有话。
可他没有多想。
收了好登上游轮,找到房间。不知道为何,他总感觉有道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死死盯着他。
他倒在床上,欲盖弥彰闭上眼,却仍然能感受到堀间斋那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良久,他站起身来,将装有和服的木箱子放在最下面,用木箱子遮挡住。
在床上翻来覆去,滚来滚去,过了许久才睡着,可也睡得极其不安稳,梦境颠三倒四地打扰他。
他梦见回到北平,北平依旧是那个北平,一花一草都是那个样儿,天桥上有人摆摊买些小玩意儿,或者卖吃食。跟以前一样,可又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跑回了程家,嚷嚷着要见程华弌,可大家对他很凶,还要把他轰出去。他一生气,就在院里跑着,跑了许久在一座石桥找到了程家爷俩。
程华弌在一旁扶着程松溪,见到他也没看他,问他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宋懿涵说:“小少爷,我是宋懿涵,你怎么不理我了?”
程华弌不理他,让宋懿涵觉得好陌生,下人把他抓到了,要把他丢出了程家。宋懿涵很生气,可同时也很委屈,他跑了许久,跑到宋余昭身边。
宋余昭对他好,还问他:“跑去哪儿玩了?”
“我去找程华弌了,”宋懿涵说,“可是他好像不认识我了,还对我冷言冷语……”
宋余昭哄他:“那你也不要理他了。”
宋懿涵立刻首肯,点头:“好!我以后再也不要理他了!”
宋余昭说:“今晚你就不回去了,气死他。”
宋懿涵:“好。”
爷俩站在原地,目视着前方表演杂技的人,那人将火把聚在面前,一喷,火光竟然有三尺高。火星掉在宋余昭的衣服上,宛如遇到油一般,起了熊熊大火。
“爷爷……”他喊道。
宋余昭抬头看着他,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那火焰越来越大,似乎要将他吞噬了一般,火焰和浓黑的烟雾,宋懿涵哭着扑过去,一阵风吹来,他扑了个空,宋余昭转眼消失不见。
宋懿涵发着呆,呢喃道:“爷爷……”
火光将他的梦境都烧得一干二净,满天的灰烬。
宋懿涵梦醒之后后背冒了冷汗,只觉得梦里的画面都无比诡异。他顾不上思索为什么梦中的程华弌为什么变得那么陌生,只记得宋余昭的身上燃起了大火。
为什么他会感到一阵不安?
他不知道。
夜晚凉气重,海面更是刮起了大风。老头子独自在外面吹凉风,吹得浑身僵硬直打咳嗽,程华弌在旁边,劝他,安慰他,叫他放宽心。老头子摇头没有说话,攥着拐杖哀声叹息。
程华弌劝不住他了,把外套套在他身上,说:“就算这样,也要为身体着想。”
所有的惆怅都在夜晚被释放,老头子要是要脸的人,跟日本人做生意也就算了,还得厚着脸皮去求人,因为国籍被看不起被轻视被拒绝。他直接拉着程华弌说了很多,他骂汉奸,骂卖国贼,统统都骂了一番,最后才叹息:“泱泱大国沦落到这个地步,不应该,不应该啊!”
程华弌说:“您消消气,接下来我会想办法。”
“没办法的,没办法,”老头子摇头,饱含热泪,“如今他方为刀俎,我方为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程华弌无从解释,承诺道:“从会有办法的,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在一天,就会想方设法保住程家的基业。”
老头子问他:“北平那边,日本人给你发了邀请去给日本政府当官,你怎么想?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无论你的最终决定是怎么样,那怕是去给他们做事……都要如实地告诉我们。”
程华弌没有直接说,而是很含蓄道:“我会考虑,最大范围内保住程家家业。”
“真想好要去了?”
“……嗯。”
“唉!”
“您老别太为我担心。”
“时至今日,万般不由人,都是命数。”
程华弌垂眸跟老头子四目相对,相顾无言,都明白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由他们说了算,妥协吧,退缩吧,当懦夫吧。他们在外面聊了许久,发觉海面上的风越来越大,再三说服下,老头子答应了回房间休息。
程华弌要送,老头子打住:“你回去,去看看宋懿涵,看小宝在做什么。”
程华弌说:“没事,我送送你。”
老头子:“又不是找不到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老头子说一不二,程华弌没办法只好答应。去日本政府做官对于老辈来不能接受,需要好长一点时间去消化,他们不是不懂其中的利害,只是需要时间。
房门已经关上,桌子上还有老头子未喝完的茶,茶杯下还压着报纸。他盯着撒癔症,惊觉今日报纸上的写着的城市可真多,又惊觉原来这些城市原来都在日本政府的统治了……他琢磨半点,总算从那报纸上的只言片语懂得了日本人看他们是何种眼神。
房间静得要命,老头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就算去床上躺着,也不能够睡好。徘徊许久,敲门声响起,门锁突然之间从外面被打开,他疑惑,转过头张望过去,只见一群穿着和服的男人进门而来,朝着他,挥刀。
这房间。
很快就没声,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
大雨磅礴,扰得人心烦意乱。
宋懿涵心慌得厉害,又不愿意睡觉让噩梦继续纠缠着他,于是穿好衣服,拿好所剩不多的私房钱准备下楼鬼混一圈,再回来睡觉。
“去哪?”程华弌恰好撞见他。
宋懿涵捏着私房钱,摇摇头。
程华弌抬起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不多不少刚好十二点整,这个点某个年纪的人早该上床睡觉了。这个时间还出现,眼神飘忽,鬼鬼祟祟,一看就是有鬼。
“手里拿着什么?拿来我看看。”宋懿涵后退两步连忙说不,程华弌才不管他,“十二点钟还不睡觉,大半夜还在乱逛。”
不管三七二十一,程华弌逮住了宋懿涵,一把抓过人的手看到手爪子摊开的钱,脸色变了变,但也没有说什么。他是知道宋懿涵藏着私房钱,没想到这么多,把人拎上楼堵着门不允许出来。
程华弌端着手俯视他,问:“瞒着我攒这么多,怎么?”
“谁叫你经常克扣我零花钱……”
“那还不是你经常惹我生气,要是你听话,我不但不克扣你的,还每个月有多的给你。”
“……哼,也没见你多给我过。”宋懿涵小声嘟囔。程华弌装作没听到,没收了他兜里面所有私房钱,嘱咐他早点休息,要是等会他再来检查发现房间里面灯还亮着,就要找他麻烦。
说完就要走,宋懿涵赶紧拉住了他的衣角,小声说:“你能不能不要走?”
“又怎么了?”
“我、我……”刚被没收了私房钱,本来是心里面是有气的,可是一想到刚在的噩梦,就很害怕,“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我不想一个人睡觉。”
“……”
“好不好?”
这都多大了,还这么黏人。程华弌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耐下心问他都做了什么噩梦,而且最近做多了,那儿还红肿着……程华弌去了房间也没做什么:“你睡觉,我在你房间看会儿书,陪你。”
宋懿涵的脸仍然红着,羞燥地将脸埋在枕头里,程华弌在灯光下的侧颜真好看,他以前可讨厌这张脸了,现在却怎么看都看不腻。真好啊,这一晚上都没有乱七八糟的梦来打扰他,心意外的平和了下来。
夜里,程华弌也没有离开,看累了合上书就躺下睡在宋懿涵身边。
同床共枕到天亮,宋懿涵睡安稳了,蜷缩在程华弌的怀里。醒来的时候见程华弌蹙眉闭着眼,估计是工作上又有什么烦心事。
宋懿涵喜欢极了,就亲他。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什么都要亲亲。
程华弌被他打扰了:“……”反应过来了之后,嫌弃地捏着他的脸,“牙都没刷,不准靠过来。”
他越这么说,宋懿涵就越是恨不得贴上来。程华弌重新躺下,把人捞过来了点,两人在被窝里面玩着手指。
摸着摸着,床上都藏着糖,枕头下面也都是,硌人得很,肯定是昨晚宋懿涵刷完牙了偷摸摸吃糖。
宋懿涵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解释,程华弌就说:“以后得戒糖。”
宋懿涵说:“我没吃,我就是放着……”
这糖都放在嘴巴跟前来了。程华弌不信这鬼话:“以后晚上要是刷完牙还在吃糖,就不准你上我的床,外加数学卷子五张。”
宋懿涵什么话都没有说,背过身,单方面宣布跟程华弌闹掰了。明明什么都好说,只要不提及数学就好。
宋懿涵偷摸摸地撕开包装纸,糖果香香甜甜,红色与乳白交杂,是双色糖,整颗糖果是红白双色玫瑰,热烈而鲜艳。
他不说话,咬着糖。
舌尖有一下没一下抵着糖,宋懿涵发着呆,程华弌问他:“是喜欢玫瑰花还是喜欢玫瑰糖?”
宋懿涵翻过身:“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的人两个都要!”
程华弌捏着他的脸,没忍住笑了。
刹那间,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溢满了一样,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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