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陈晗给顾聂的明信片很有特色。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她给的那50张鲜少有同一套里面的。
　　陈晗的心很细，这很明显。顾聂的指腹一张张的摩挲过那些明信片，心里早就知道陈晗的意思。她是为了不让夏川卿发现自己的小动作，而准备了这么多不尽相同的卡片。
　　果然是助攻。
　　和秦一一一样重要。
　　事实上，站在空教室的中心，身边是形形色色的同学，以及终于再也没有的来自张西风的打扰。顾聂看着被他约到空教室来的夏川卿，眼里泛起是温柔的涟漪。
　　“夏川卿，生日快乐。”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
　　看着顾聂一时的不知所措，罗博插话，“你小看他了。顾聂手里不出意外有我们全年级的身份资料，毕竟是曾经信竞的一员，学校那些弯弯绕绕拦不住，他偷资料还是偷的很利索的。”
　　夏川卿有些讶异：“你还是信息技术竞赛的？”
　　“没发现吧？有没有觉得我很厉害？”顾聂笑起来，“别太担心，我把资料翻出来只是为了找你的生日。如果我再晚几天翻资料的话，你的生日就过了，要等到明年才能为你庆生。”
　　“蛋糕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包括这一场生日宴会。”顾聂无奈地耸肩，“时间仓促，有点简陋，请多多包涵。”
　　夏川卿站在门口，歪了歪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直到……顾聂走了过来，他拍了拍夏川卿僵硬着的肩膀，“我们就只有下课的时间，动作快一点，唱生日歌吧。”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调，一群人的合唱在空教室里成为了主旋律。摇曳的烛火，像是暗夜里跳动的精灵，成了整个空教室里唯一的灵动。
　　蛋糕上插的两根蜡烛——“16”在光芒下尤为醒目。
　　顾聂捏着一片细细的竹叶看着那个数字，思维云游，直落在夏川卿的年龄上：为什么夏川卿那么小。照这样子，等他高考完都不会成年……
　　生日歌戛然而止，在掌声之间。
　　掌声落幕后应该是吹蜡烛。
　　就在这节骨眼上，突然教室里又响起了生日歌的声音。
　　那个乐器的声音非常悠扬响亮，像是唢呐和笛子的中和。看向声源，那是一片竹叶，顾聂手里的竹叶。
　　除了夏川卿和顾聂，大概在场没有人知道，这用一片竹叶是怎么演奏出音乐来的。
　　音乐静静流淌，在这黑暗与烈火之间盘旋。
　　夏川卿看着坐在一张桌子上的顾聂，眼里倒映着火焰，也倒映这被火光照亮的顾聂。
　　顾聂还是那么自在，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那么自在，他这样的，随随便便就能够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而身为焦点的他，也从没有让关注他的人失望。
　　夏川卿突然觉得他这男朋友耀眼极了。顾聂的耀眼至极，让他透过那身影看到时光转角的自己，也看到现在这个默默无闻的自己。
　　如果不是那枚金牌的装饰，自己和他站在一起大概会相形见绌。
　　竹叶带来的生日歌终于在另一阵掌声里停下。顾聂向蛋糕旁边的夏川卿扬了扬手，“许愿吧。”
　　夏川卿最后深深看了眼顾聂，闭上眼。
　　光芒暗了下去。
　　视网膜上投影出光斑点点，告诉他蜡烛的方向。
　　夏川卿心里一团乱麻地想着该许什么愿望。
　　生日宴会他从始至终被顾聂蒙在鼓里，连这家伙知道了他的生日都一无所知，更别说他买蛋糕和搞通知的诸多小动作。
　　这是活生生的一个惊吓，也是活脱脱的一场惊喜。
　　每年，几乎每年，夏川卿的生日都是在学校过的，他不是那种喜欢热闹的人，每次也就是在校外的小店里拉一张桌子，摆一块六寸，或是更小的蛋糕，和那几个关系不错的家伙唠唠嗑。
　　小店门口的玻璃永远擦不干净，透过它看天总能看到些许的油晕，上面挂着的“正在营业”总会不合时宜地“嘎吱嘎吱”晃荡，连带它投影到桌上的影子一起摇摇摆摆。
　　几个人把篮球放在旁边，侃天侃地，无所不聊。
　　夏川卿总是比较安静的那个，偶尔插上两句，不多不少，刚刚好推进一下谈话的氛围，更为其增加几分趣味。
　　大多的时候他在安静地听别人说话。
　　夏川卿不是不爱说话，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当然，和安自行及顾聂在一起的时候，说话就变得尤有必要起来。
　　也许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开他的话匣子。
　　……
　　现在，好像是要许愿。
　　夏川卿之前许过几个愿望，然后，一个都没成。
　　12岁那年，他许的是要和那群同学一直在一起；13岁那年，他许的愿是能够逃开父母的控制；14岁那年，他许的是能够拥有一个安静温柔的高中生活。
　　现在，安静温柔早没了，天天劲爆地来，劲爆地去，眼前每天都充斥着顾聂的身影。
　　其实也对。
　　有了顾聂的日子虽然和最开始自己的设想大相径庭，但是现在看来，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他就许个愿吧。
　　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一天天继续下去，长长久久，年年天天。
　　夏川卿睁开眼的时候，面前的人都看着他，正对着她的是顾聂，那人依旧眼角弯弯，脸上满是分明的笑意和祝福。
　　“川卿，切蛋糕吧。”
　　他说。

　　蛋糕是咖啡味的。
　　夏川卿尝了一口就眼前一亮。
　　然后，他就开始敬业地切起蛋糕来。
　　切蛋糕的时候，身边热热闹闹仿若国庆时的旅游景点。
　　罗博一边喊着“完了完了我今晚要睡不着了”一边大快朵颐，吃了别人两份的量。
　　代丁彤也被顾聂绅士地请来，她和唐婉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远远看着闹成一团的场景，时不时笑着咬耳朵。
　　来的还有庄凯。他和罗博一起送了夏川卿一个生日礼物，看他们俩引人遐想的笑容就知道罗博把自己和顾聂在一起的事告诉了庄凯。
　　化竞的一伙人全部到齐。
　　这些人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把林伟和林伟的儿子给撺掇了过来，两人来的时候也带了礼物，只不过时间来不及，还没有拆。
　　化竞八卦首脑秦一一及其帮凶陈晗来的最早，怕不是不想做作业，一心只想要浪。看这两位窃窃私语的样子，估计又是这甜美爱情的知情人。吃蛋糕的时候，就见秦一一被陈晗逗的笑个不停，一直那叉子往蛋糕上戳，照这个势头，再来个十分钟就可以把蛋糕戳成海绵。
　　孙兴宇来的也不晚，他是和乔小刀一起来的，礼物却是一人一件，两个小盒子码在几个大盒子之上，有一种节日的喜庆感。
　　化竞剩下的两个也来了。来的是一男一女，江晓和慕柯寒。他们一向不喜欢活动，听顾聂的小道消息，江晓和慕柯寒高一都是七班的，暑假上课上到了一起，成为了化竞教师里第一对脱单成功者。
　　顾聂还千叮咛万嘱咐地强调，千万别在他们面前说这事，不然江晓有可能会恼羞成怒。
　　夏川卿默默觉得，顾聂是自个儿编纂了这件事，才这么怕东窗事发。
　　不过，在此之前，夏川卿还从未关注过这俩人，现在才算是正正当当地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大概是因为怕人来的太多，蛋糕根本不够吃。顾聂挑了个两层的，上面八寸，下面十寸。这可给夏川卿切蛋糕带来了难度。
　　一番对蛋糕的胡搅蛮缠在预备铃声打响前才堪堪结束。众人离开前，纷纷把自己没有机会递出的明信片给了夏川卿。这些形态各异的明信片一下子铺满了一张课桌，让夏川卿莫名有些惊喜。
　　也有些好奇。
　　思考一会之后变成了感动。
　　夏川卿心思聪敏，转念就知道，这是顾聂的杰作。整个生日，从开始到现在，全是他一个人策划，连他这个过生日的都被蒙在鼓里。
　　“顾聂，谢谢你。”
　　人去楼空，一片狼藉之中，夏川卿看着仍在吃蛋糕的顾聂，不自觉地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为男朋友做事是理所应当的。”顾聂舔了舔叉子，然后道，“怎么样？开心吗？”
　　“开心。”十五分钟的情绪爆发让夏川卿有些累了，他低头揉着太阳穴，不知道该怎么尬聊下去。
　　“明年生日我就没办法陪你过了。”顾聂不知缘何惆怅起来，“到时候我可以订个蛋糕给你，当天晚上还能和你视频一下。”
　　“嗯，挺好的。”夏川卿看着一屋子乱七八糟的凌乱玩意儿轻声回答。
　　然后，就听他问道：“顾聂，你什么时候生日？”
　　“我？二月三十号，你问这个，难不成是想给我过生日？”
　　夏川卿点头不语。
　　“……”
　　“等等，你是二月三十号生日？”
　　顾聂讪笑：“……”
　　“说实话。”
　　“我的生日啊，到了自然会告诉你的。”顾聂道：“不过，话说回来，突然想到，你年三十来我家过怎么样？”
　　“不了吧。”夏川卿有些犹豫，年三十这个时间点比较尴尬，别人一家聚在一起，他一个外人还是应该回自己的家去，哪怕只是一间小小的公寓。
　　不想见父母，不想见那些快活熙攘的场景，夏川卿习惯了住在自己的象牙塔里，与外界划下鲜明的分界线。
　　过线的人有，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到塔内，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真颜。
　　今年的春节是怎么过的呢？
　　夏川卿想了想，当时自己在年三十跟父母吵了一架，吵架的内容脱不开化竞，化学，金牌……然后他就赌气离开了。
　　赌气的后果是一地翻飞的碎纸片儿，《格林伍德》，《有机人名反应》……全成了当时的背景。
　　夏川卿把父母赶出自己的房间，一一收起碎片，再打扫干净，最后，把自己赶出了房间。
　　走出家门的那刻，夏川卿觉得好冷好冷，冷的刻骨铭心。
　　南京不常下雪，那天雪花却鹅毛般落下，像是把整个省的白鹅都给媷秃了似的，不要命地洒满眼前的每一寸土地。
　　白色映在了夏川卿走出的每一步上，然后迅速被新的白色覆盖。
　　夏川卿提前去了北京，交代完“氚神”的后事外加领了胳膊上的“伴手礼”，之后去了杭州。
　　然后是聚会，以及遇到顾聂，来到二中。
　　时光流转入了今夜的灯火，夏川卿发觉这因果轮回，全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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