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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谢礼
冰宁淡然一笑收起绫丝,这才想起问郭络罗氏的来意:“不知廉亲王妃为何事而来?”
若梅察言观色,见冰宁不欲再提,也就不再多说,只是盈盈行礼:“臣妾道贺而来,给娘娘送来一件贺礼。”
“王妃有心了。”冰宁缓缓坐到梅花桌前,神思恍惚,贺礼什么的她也不放在心上。
若梅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锦盒,移步向梅花桌靠了靠,将锦盒递到冰宁面前:“不是稀罕物也入不了娘娘的眼,此物或许娘娘瞧着眼熟亲切,所以若梅亲自给娘娘送来。”
冰宁抬眉瞅了一眼若梅,不经意说道:“既是如此好东西王妃留着自用就是了。”
不想若梅摇头苦笑:“此物对娘娘固然珍罕无比,在若梅,却徒惹悲戚。”
“这话从何说起?”冰宁奇怪了,今儿个她是头一回见到这八福晋,没想到竟有相见恨晚之感。
若梅将手中的锦盒揭开,“娘娘请看。”
“咦?”冰宁真觉得奇了,盒子打开入眼竟是一只白玉的扳指,如此晶莹剔透的玉扳指,那是皇家阿哥们的信物,郭络罗氏特意送来一只扳指,必不寻常。
她拿起扳指正要细看,忍不住“咦?”的又是一声,扳指之下垫着一方淡紫色的花软缎,软缎正中有一粒黄豆大小的茶渍,刚好在经纹龙面眼角处,恰如龙眼流出的一滴泪,别有一番意思。
这方软缎她太熟悉了,第一次在圆明园,胤禛还是四阿哥时,连带刻了“四”字的玉扳指一同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上书“宁为我心,玉为盟”几个字的软缎,一日她煮茶时不慎洒了一滴茶渍在缎子上,因为怕墨迹透渗就没有清理,倒是胤禛说,这一点倒像画龙点睛,若说以假乱真是再也不能的了。
眼前锦盒内的软缎,再也不会那么凑巧!
她望着盒内的软缎,又望望手中的扳指,秀眉微蹙,心念间陡然明白了一些事。为什么胤禩会和弘时年羹尧在一起,为什么出了年冰玉一事后年羹尧的态度前倨后恭,一切因果都是为着这两件信物!
是的,弘时和年羹尧,当然是看中胤禩在朝中的声望欲拉胤禩成事,年羹尧手中持有四阿哥给冰宁的两件信物更是有恃无恐,胤禩当然也略有耳闻这两件信物,年羹尧为博胤禩信任,也为了让弘时阿哥下定决心,自然曾向他们展示过这两件东西。有了这两件信物,足可证明冰宁就是原来的陈多宁,是太后懿指的十四王妃!那么胤禛,现在的雍正帝,身上就负着两大罪名:欺君,夺弟妻!
这两个罪名都是非同小可,欺君,那意味着对圣祖的不敬,那是根本就没有继位资格的!说不定遗诏一事都会被拿出来做文章!夺弟妻,对于现在满汉同治,汉人对三纲五常的重视,这一项更是治国为君的大忌!这样一来不天下大乱才怪呢!
年羹尧狼子野心,由来已久啊!
只是没想到,这两件信物竟然会到了胤禩之手,而胤禩的福晋又将之物归原主!
这其间的曲折恐怕郭络罗氏并不完全清楚,但胤禩一定明明白白!
郭络罗若梅静静立着,冰宁神情变幻不定,眼见她终于盯着扳指幽幽叹出一口气,若梅方才轻轻咳了一下。
冰宁回过神,敛了神思转向若梅淡淡道:“此物果然珍罕,多谢王妃了!”
若梅见冰宁突然神情淡然,先沉不住气了:“娘娘不想知道此物若梅从何得来吗?”
冰宁微笑望向若梅:“不,我不想知道。不过为答谢王妃相赠如此贵重之礼,我也有两字要赠予王妃。”
若梅似未听到冰宁的话,冲口就道:“娘娘不想知道,若梅却非说不可!”跺了跺脚,微微提了嗓音:“有人夜夜看着这两件东西长吁短叹,茶不思饭不想,若梅实在看不下去!我知道这人千方百计将东西弄了来就是想物归原主,偏偏又怕见人家,怕人家不领情,怕人家——”
“好了!”冰宁轻轻阻止若梅再往下说,可是看着若梅义愤填膺的表情却有些忍俊不禁,把原来一件压在心中郁结不散的事倒突然想通了,眼前这纠结不清的情债也不是那么沉重了。
“若梅,”冰宁笑着踱近若梅,“你我若是早相识必是知心的好姐妹,当然,如今也不算晚,总算——倒还是见着了。”
若梅也是个机灵敏感的人,听冰宁语气不对再看冰宁容颜绢丽丰神秀骨,巧笑倩兮间淡定从容,清雅怡然的气度使人自然而然感到亲切,如此明媚柔美的人儿,恰如清晨绽放正盛的花朵,为何言语间却隐含凄楚之意呢?
“娘娘!”若梅心有不甘还待继续说。
“你太纵容他了!”冰宁突然加重语气,半带责备半怜惜。
冰宁一拧眉一叹息,情态低迴婉转已令若梅惊叹不已,外加那柔中带坚的轻斥,只简单几个字却道尽她一生的辛酸,只是呆怔着张口结舌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冰宁摇头叹息:“因爱而生怜,由怜而纵恣,这其中的苦说起来当真如蚕蛹作茧自缚,可恨蚕尚能破茧而出,这作茧的人若不能及时醒悟,怕不是要一世都将这苦果独自往肚里吞吗?”
若梅终于喃喃自语:“这或许就是债,我欠了他的,他欠了别人的,兜兜转转都是为了还债。”稍顿了顿,涩然又道:“也许这一世也还不清,也就只能一世背着这份债,留待下一世再继续还。”
冰宁转了口气冷哼一声:“好啊!我看你跟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乐此不疲,就算纠缠三世也甘之若饴呢!”
“娘娘!”若梅哽咽着突然跪下,“请娘娘怜惜若梅!”
冰宁扶起若梅柔声道:“起来吧,你一番心意我心里明白着呢!你刚才那一番数落倒让我心里更透亮了。”低叹一声,“你也别再伤怀,我这有两字相赠,你们两人依我瞧,一生也就在这两个字上错过了!”
说罢摇着头轻轻踱开:“这第一个就是‘负’字,他一生负才傲物,自然难免也负才任气。可是负字去了角头剩下单贝,这贝字可解之意就多了,你们自个儿想去,我也不多说。”
看到若梅脸上痴痴神情惘然,又继续道:“这第二字,却是个‘惜’字,惜者,哀也,痛也,岁月为可惜,自当禹惜如寸阴。咱们再把这字拆开来瞧瞧,‘共’字头带个日子的‘日’,若是有心呢这两人在一块儿的日子才值得珍惜若贝,珠联璧合,那禹惜寸阴也才有意义啊!”
说到最后有感而发,禁不住黯然神伤语带苍凉。
若梅虽不明冰宁为何状然若失,可冰宁话里字字珠玑,一时间令她抚今追昔豁然开朗,慨叹不知辜负多少春露秋霜停云落月,那以后的日子又是如何寸阴若岁叫人扼腕。
两人各怀心事相对黯然,忽听得殿外一叠声:“宁儿!宁儿!”
人未到先闻其声,那可不是胤禛是谁?
若梅焉能听不出这是当今皇上的声音?可是声音里的欢喜急切一如孩童稚儿,若梅当真听得呆若木鸡瞠目结舌,连请安也忘了,心里只顾得惊叹,皇上宠皇贵妃,今儿个算是见识了!
要知道,真正将一个人放在心里的疼着,不是甜言蜜语,也不是珠宝翠玉,而是在这个人面自由自在随心随性。
胤禛没想到殿里还有其他人,几步跨进殿内来到冰宁身边,一把揽住冰宁扬起眉噘着嘴就问:“想我没?高无庸送来的东西瞧了吗?”
冰宁甜甜笑答:“若说不想你相信吗?”并非故意打情骂俏做给若梅看,完全因为时间对于他们真正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胤禛如得到嘉奖的小孩般哈哈笑着故意说:“不想也没关系!”然后正起颜色脸有怒容说道:“那些蠢道士——”
冰宁想起若梅还在,向胤禛呶呶嘴,胤禛陡然住了口,才看到殿里还有旁人,定睛一瞧竟是廉亲王的福晋郭络罗氏。
若梅目瞪口呆瞧着旁若无人的两人,又听胤禛突然提到道士,她对于坊间传闻皇上在圆明园内请了道士炼丹药也略有耳闻,原本还心内存疑,这时见识了两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情深,彼此眼中相濡以沫生死与共的决然,那么可想而知皇上要炼丹也不是什么难以想像和理解的事儿了!
胤禛斜睨若梅一眼,也不问她所为何来,只是点点头假咳了一下:“廉亲王妃在啊,没事儿就跪安了罢!”
若梅得了提醒这才急忙向行了礼匆匆退出了内殿。
殿内胤禛依旧剑眉紧蹙,神态间难掩焦切悲戚,冰宁一边伸手在他眉心轻轻抚着:“听说昨儿你又砸了丹炉。”一边无奈摇头。
胤禛沉着脸不说话。
冰宁执起他的手摩娑:“砸丹炉也罢,每回都将手指扭得通红,下回再要砸,让我来好了,让我也砸着解解气!”
胤禛仍旧憋着气不吭声。
冰宁没辙只好出言激道:“就算丹药炼成了,爷要我变成谁?若是如此,当日生下弘历再回来,咱们何须受那许多苦?何况,成了另一个人,精神倒是在了,身子却是别人的,爷亲近起来是没事儿,可宁儿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别说另一个人,这回只是换了个名就让人怪难受的……”
“可是就快没有时间了!”胤禛终于脱口嚷道,气极败坏之于极点,几乎是口不择言了,“你没看到吗?可恨九重宫阙冷,不敌罗衾独自寒。此番心迹我早已表明,除了你宁儿,我绝不碰其他人!你说这话不是要呕死我吗?”
那么,谦嫔,弘瞻,是怎么来的?
冰宁在心里暗暗叹息,她不是吃醋,甚至她并不希望胤禛真的遵守诺言独拥罗衾,十年,那会是何等的寂寞!她宁愿他再独宠一人更或者,再多添三宫六院,那么其中至少会有一个使他贴心。
会吗?或者谦嫔就是吧!
不过这个时候,冰宁笑了,“好了好了,爷总算开了口,不至于憋死人了!”一边端了茶碗送到胤禛嘴边。
冰宁这话教胤禛嗔也不是怒也不好,勉强抿了一口茶,方才拉了冰宁坐到立凳上,柔声道:“倘若还有药末留下,那元神丹也未必不能炼成,如今一日紧似一日,宁儿,”他欲言又止,冰宁侧头静静等着他开口,目光停在他脸上。
胤禛一把将她的头按向胸口,他最喜欢看她微微侧头半认真半撒娇的样子,再开口时嗓子都哑了:“别这样瞧着我,你这样瞧我,我是再也不能放手的!”
冰宁顺势抱住他的腰,索性闭上眼睛放肆和应他:“那就不要放手好了!不要放手!紧紧抓着,说不定这一抓连老天也没办法!”
冰宁一番话听着无赖至极,细想却又实在是无奈至极,胤禛心中悲苦更甚,却更坚定了心中的决定,只是唤着:“宁儿!”
冰宁听他语气里似乎做出了一项十分重大的决定,抬起头询问的扬扬眉。
“宁儿!”胤禛又叫了一声,更认真了。
“怎么了?”冰宁感觉不对劲。
胤禛握着她的双手将她拉起身,开口就说:“我想好了!惟一也是最好的方法就是——”
“什么?”冰宁一时没反应胤禛话里的意思。
胤禛定定望着她,终于一口气说:“我想你原本就不属于这里,只要让世倌——我是说你未来那个哥哥世倌,将你接了回去……”
“我不要回去!”冰宁掩住胤禛的嘴,断然说道,“我不要回去!弘历那年已生生别过一回,我不要你再受这份苦!”
“宁儿!”胤禛抓起冰宁的手摇了摇,苦笑着恳求,“你也知道那一回是生生离别,你走后我是怎样光景你难道忘记了?生离尚且如此——”胤禛没有往下说。
生离尚且如此,你如何忍心再让我承受死别之痛!
胤禛没说完的话是这一句罢!
冰宁感觉心猛抽了一下,下意识用手捂在胸口,愀心的痛大抵就是这样一种情形,痛过就不再有感觉,那是因为已感觉不到它还在跳动。她只是想了想就已如此,可想而知胤禛当年是怎么样活过来的!
他宁愿再一次承受痛不欲生的生离,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她在他怀里香消玉殒!
对胤禛而言,生离或者死别,都同样残忍,而他情愿独自承受一再的痛苦,也坚决要保全她!
她还能说不吗?虽然回去对她没有任何意义,没有胤禛,她要回哪里去?!
“时光仪已坏……”终于,她艰难地吐出半句,世倌哥哥说过,这次回来吉凶难料,成为年氏已是幸运,何况时光仪显示命数已定再无更改,回去,也不是说走就可以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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