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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黠之月(二)
魔宫宫道,一片漆黑,难得有几个起夜得侍女点着灯笼在宫道上一闪而过。
脚步匆匆,飘来一阵风就将脚步声吹散了。
夜里头太静,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听得真切。
墨卿摇曳着不稳的步伐,鲜艳的外衫滑下肩膀,下摆垂在地上,倚着宫墙一路走一路拖。
若离宫近在眼前,是黑暗中唯一一处有光的地方,温暖的光芒吸引人靠近。
墨卿见有不速之客,皱起眉头,毫不遮掩的显露自己不满的情绪。他伏在门上,指着殿内的人抱怨。
“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寝殿,你不知道你这张脸大晚上出来容易吓着人吗?”
侑觞并不介意他说的话,反倒起身扶他坐下。
“你喝酒了……”
“哼,有话快说。”墨卿极不耐烦的道。
桌上的烛火摇晃,蜡油滴下,凝固在底盘。所有的光芒似乎被拢在灯罩里,唯桌中央这一处显得特别明亮。
侑觞道:“抱歉,白日里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今天是他的忌日,也不知道你……”
“嘭!”
墨卿一拳捶在桌面上,桌上的灯光抖了抖。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发遮挡住了他的目光。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要睡了。”他口气阴沉急促,不似平时那般轻浮。
“那好吧。”侑觞无奈,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为了确保安全,明日起封锁魔宫。外头不安宁,暂时还是留在宫里为好。”
侑觞见他没什么反应,当他默认,刚要踏出门时,墨卿在后问道:“是尊上下的令吗?”
“不是。”侑觞回头回答。
“那就是你下的令喽?”墨卿又问。
“嗯。”侑觞承认。
墨卿蓦然发笑,略带讥讽:“哼哼哼,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你当真以为你是这魔宫的王吗?想限制我的自由,你还早一百年呢。”
侑觞辩驳:“我并没有想要限制你的自由,我只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安全?什么冠冕堂皇的破理由。我这么大的人,保护不了自己吗?用的着你替我考虑安全?”墨卿酒气上头,冲上去揪着侑觞的衣领,骂骂咧咧。
“啊~我知道了,你是公报私仇对吧。我阶品比你高,你心有不服,所以趁着尊上不在,你就想尽办法打压我。你这个居心叵测的男人。”
侑觞看着他撒酒疯,无话可说,扶额叹气。他捏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开。
“早些休息吧。”
“你不许走!你要把我锁在宫里,我怎么可能让你这么轻易的离开!”
墨卿是把撒泼进行到了极致,缠着侑觞要跟他分个高下,死活不肯让他离开,非要让他给他一个交代。
“算了,你打不过我的。”
“除非你答应让我随意出宫。”墨卿又转回主题。
“不行!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魔宫,这是命令。”侑觞直截了当的否决。
“你这人,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长得丑,就应该善良些,不是吗?”
墨卿又是醉酒又是气急,话也不经脑子的乱说。
这世上最可怕的两种人,一是男人,二是醉酒的男人。
“好了,别闹了。”
侑觞节省着最后的耐性,可惜墨卿完全不领情。他似乎把这事当成一种乐趣,像个孩子似的任性,耍脾气。
他使着软绵绵的拳头,一拳一拳往他胸口上砸。
侑觞忍到极限,将他双手一抓。
“墨卿,别闹了!”他严声道。平时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突然消失,严肃的表情在他脸上浮现,显得很凶。
墨卿好似被他吓到,涣散的目光凝聚起来,盯着他那张不好看的脸许久,才道:“你叫我什么?再叫一次。”
侑觞收回目光,不再与他对视,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你是谁?是侑觞吗?还是说……”
“墨卿大人,属下自然是侑觞。”侑觞将他彻底推开,和颜悦色又上脸,那老派的中庸口气,趋于平常。
墨卿自嘲一笑,极为失意,希望破灭,意识到自己的妄想是有多么可笑时的失望,让人心疼。
“抱歉。”
……
“大人,东南方向有动静。”
身边的士兵提醒侑觞,将他从回想中唤醒。
满月挂在天上,惨白的光辉晕在圆月沿边。魔夜林树木疯长,黑紫色的树干和树叶,活像张开四肢的恶鬼。
“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吗?”侑觞问道。
“还没有。”士兵回答。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你带着这队人去找他们,我去东南看一看。”侑觞下令。
“是,大人您注意安全。”
士兵带着人走了,侑觞也向着东南方向进发。
他使着轻功,不敢放出脚步声,枝叶得脆响很容易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东南方向持续发出声响,他并没有直上,而是迂回。
魔人要想生存必须寻找食物,而魔夜林中的果实可以满足他们的食欲。而这行灌木丛中发出的声响,很有可能是他们在觅食。但也很有可能是落单的士兵。
当然人数不多,大约一两个,所以侑觞才敢单独行动。
他慢慢拨开前方荆棘,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正当他打算回返,从天而降一魔人,正往他头顶上撞。
他闪身躲开,往后一跳,殊不知身后一巨大陷阱,坑内尖竹矗立,密密麻麻。
草盖破开,一活人失足掉进,尖竹高兴得流泪。
蝙蝠成片飞出,嘎啦嘎啦的叫着,飞向更黑的地方。
近日来,魔都天气特别好,从前一到这深秋时节,总是阴冷。这两日倒是阳光明媚。
黎秋揽着缙云晰的肩,坐在门前晒太阳。
缙云晰没有意识,全身软的像条泥鳅,黎秋废了好些劲儿,才找着个好姿势将他搂着。
“回回你来,天气就变得特别的好。”黎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着闲话。
“你瘦了许多,不知道以后补不补的回来了。”他抚着他的身子说道。
这一月恐怕是黎秋说话说的最多的一月。
“我想着,你要是真睡上一辈子,我该怎么办。可又想着,你就这么呆在我身边,也挺好。”黎秋笑自己乱说话,又亲了亲他额头,然后继续轻拍他肩膀,哄他睡觉一般。
浅微殿周围布满了暗卫,眼睛瞧不见,可他们的确存在。
外头有位士兵闯进,暗卫立即现身,弯刀出鞘,抵住他喉咙。
黎秋眉头一紧,不悦道:“我不是说了,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浅微殿的吗。”
士兵立刻跪下,在外大喊:“尊上,大事不好。侑觞大人他,他……”
黎秋面色一改,将缙云晰拦腰抱起,抱回殿内床上。
黎秋叮嘱道:“绿袖,照顾好他。”
“是,奴婢明白。”绿袖立即回答。
浅微殿门重新关上,将外头的暖阳挡在了外头。殿内透进些许绵柔微光,不燥不烦。
绿袖湿着手帕,将他脸上的热光消去了些。
“主子,您要是有心,也该醒了。”绿袖叹了口气,将帕子绞干,又扔进了水盆里,轻开门,出去了。
床上的人安静的睡着,外头的纷争都与他无关。
平静的面容瘦了不少,垫在棉被上的手指骨节也明显起来。
蓦地,他额上金光一闪而过,像急促的雷电。细长的手指,轻微抖动了一下。
黎秋匆忙赶去前殿。派去魔夜林的士兵一个未少的站在前殿门口,独独缺了侑觞。
“侑觞呢?”黎秋对着站在最前方的士兵问道。
士兵低下头,难以启齿:“侑觞大人掉入陷阱,身受重伤。随行的医疗兵,暂时留住了一口气。”
黎秋心急如焚,烦恼的头疼欲裂。缙云晰昏迷不醒,侑觞又深受重伤,所有的事情全部加在一起,真要崩溃了。
“快把墨卿找来。”黎秋吼道。
“墨卿大人已经去了敛珍台。他请您过去一趟。”若离宫的杜鹃来报。
黎秋立即转向敛珍台。
侑觞躺在敛珍台的冰床上,赤身裸体,全身都是刺穿的洞口,血浸染的绷带散在冰床上,洞口又流出血来。
他暗红的肌肤此时被血染的通红。
“头部的刺伤不是很深,也没有正中心脉。”墨卿说这话时,不悲不喜。
“可惜凭我之力,救不了他。”他愁眉,欲哭无泪。
“跟随的士兵来,侑觞是因为独自探查而落入陷阱中。魔夜林极大,陷阱绝不只有这一个,其余人却毫发无伤。”黎秋冷静分析。
“他们将侑觞引进陷阱,却没有赶尽杀绝,你认为这是为何?”他问道。
墨卿回答:“是挑衅。他们知晓侑觞是您心腹。挑衅之外,还能卸了您的左膀右臂。一石二鸟。”
黎秋走进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知他们用意,就不要遂他们的心。你也不想再后悔了吧。”
“尊上。”墨卿委屈望他。
骄阳下沉,舍去一身焦躁。暗夜来临,月光浮天。
浅微殿外的一棵枫树,红了叶,黄了芯。一阵秋风吹来,瑟瑟了满树得叶片。
黄昏时分后,夜幕来临前的不明不暗,最让人愁肠百结。
宫道上的侍婢行色匆匆,巡逻的侍卫面色严峻。
宫里宫外都不安宁,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谁也不敢说错一句。
黎秋绷带重缠,又失了血色,可眼瞳内的光芒一直没有暗下。
风带着思念愈演愈烈,从前殿一鼓作气穿过万物,传入浅微殿。
门被粗暴的推开,强烈的风盘旋在殿内。
缙云晰松散的发丝被风吹起,遮挡住了面貌。
突然,他双手紧抓,平整的棉被皱了颜面。
一双明目开启了光明,似要将着世间万物看个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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