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宠物妖

　　我吓得倒吸了一口气。

　　“……忘记自己是谁，也忘记身边的人……”

　　强壮吓得倒吸了一口气。

　　“……流口涎，体臭，脚底生疮……”

　　胡里吓得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叫：“不要，我不要！那样太丑了！”他再也顾不上对两个列爷爷的畏惧，从强壮身后跳出来，跨前一步，然后“扑通”一声跪坐在大列爷爷面前，双手紧张地趴着那张小几，仰起脸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要是真的变得那么丑，我宁愿不做妖了，就算死，我也要死得漂漂亮亮的！”

　　本来忐忑不安的我差点被这个虚荣的狐狸精气笑了，我朝强壮使了一个眼色，他心领神会，伸长了右手，一把拉住胡里的脚，轻轻往后一拖，像拖麻袋似的，他整个人就被迅速地拖了回来。

　　“老大，你做什么？我正在说很重要的事……唔唔唔！”他的嘴被强壮用手堵了起来。

　　“不好意思，他的脑子有点不好。”我向两个爷爷道歉，又问：“要怎样才能解‘相思入骨’的毒呢？”

　　小列爷爷认真地说：“最简单的一种方法是放下执念，只要你不再想着那件事，‘相思入骨’对你就无可奈何。”

　　我望了望强壮和胡里，他们能做到吗？

　　强壮沉声问：“请问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其他的办法也有，”大列爷爷笑了一下，“就是叫夏家的人解毒。”

　　我立刻想起阴沉狡诈的李新，还有喜欢挥舞黑沉沉的臂刀的影妖，那日离开李新的小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我思考了片刻，问大列爷爷：“第二个问题，列石是不是可以帮助李新实现他的愿望？”

　　大列爷爷一听，笑道：“这个问题问得聪明。”

　　小列爷爷却笑道：“你可够狡猾的，刚才问了那么多问题，现在这个又算成是第二个。”

　　我厚着脸皮说：“刚才那些都是第一个问题的延伸嘛，不能算作独立的问题。”

　　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当日李新故意下了“相思入骨”的毒，此刻他一定在等，等强壮和胡里毒发，等我们去找他解毒，然后，他就可以提出他的要求作为交换条件，联想到当日他一心想夺取列石，就可以知道他是想用列石来达成自己的某个愿望。我想弄清楚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以便和他讨价还价。

　　大列爷爷沉吟道：“说到李新的愿望……”，他转头望向强壮，“你们妖族的诅咒如今还未失效么？”

　　“其实那不是诅咒，”强壮沉声说，“那只是一种执念。”

　　强壮解释：五百年前，妖族因中了“相思入骨”的毒，在幻境中看到家园被人族尽毁，刚巧羡德公领着众人来到妖族领地，于是就引发了一场大战。有好几个法力高超的妖族长老们临死前终于挣脱了幻境，明白了事件的始末，他们悲愤之下，发愿：夏家子弟作为始作俑者令妖族覆灭，令仅剩的几只小妖无法在父母的爱护下长大，他们必须要承受报应，愿夏家世世代代的孩子都会失去父母，夏家世世代代的父母都无法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长大。

　　“不过，长老们当时已是油尽灯枯，无法发出诅咒，所以这只是他们的一种执念，按理说至多影响夏家的一两代人，不致于在长达五百年的时间内都对夏家的后代造成影响。”强壮说。

　　能信小和尚一直默不作声地在旁边听他们说话，这时突然插嘴：“会不会是因为长老们中了‘相思入骨’的毒，所以他们的执念也在‘相思入骨’的作用下放大了很多倍，结果变成了一种诅咒，影响至今？”

　　“嗯，”小列爷爷摸着下颌的短须，沉吟着说：“有可能。”

　　听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李新可能是从他的父母那里得知夏家与妖族的仇怨，他从小变成孤儿，虽然被别的家庭收养，性格却一直孤僻，再加上长大成人后，因为忌讳妖族的“诅咒”，一直不敢要小孩，怕孩子出生后自己会死……

　　“李新的最大愿望，应该是令妖族的诅咒失效，夏家的孩子可以在自己父母的爱护下长大。”我总结道，可是，“列石可以帮他实现这个愿望吗？”我问大列爷爷。

　　“可以。”大列爷爷肯定地说，“列石作为曾羡德的法器，威力巨大，它本来就是为了降妖才锻造出来的，破解妖族的诅咒不在话下。”

　　“那就行了，”我舒了一口气，“我们去找李新，只要他肯解毒，我们就用列石来帮他解除诅咒。”

　　两个爷爷对视了一眼，苦笑了一下。

　　“怎么？”我连忙追问，“有什么不对吗？”

　　“你来讲吧。”大列爷爷对他弟弟这么说。

　　“失威风的事就叫我讲，真是的。”小列爷爷嘀咕了一句，然后对我说：“列石是你们曾家先祖的东西，我们都不会用啊，也不知道口令。”

　　什么？我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急道：“那大列爷爷又说列石可以破解妖族的诅咒？”

　　“要是曾羡德还在世，那自然是可以破解的。”大列爷爷无奈地回答，“或者，如果你们曾家有人懂得知道口令，并且以法力注入列石，那也可以破解。”

　　我张大了口，一时说不出话。我们来绿池寺就是为了寻找两位列爷爷的帮助，谁料他们帮我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没办法帮我解决问题。

　　——我们曾家到底有没有人会使用列石呢？

　　我皱紧眉苦苦思索，“我爷爷……”

　　大列爷爷接口道：“我试探过他，武功实在平常。”

　　“……而且不懂一点法术。”这是小列爷爷。

　　“我爸爸……”

　　“人很聪明，但只会吟诗作对，武功和法术都一窍不通。”小列爷爷摇头晃脑。

　　“我自己……”

　　“武功和法术就不用提了，人也不聪明。”大列爷爷毫不留情。

　　我恼羞成怒：“爷爷，您怎么可以这么说话？你们两位这么聪明，又懂武功又懂法术的，倒是帮我想出办法来啊！”

　　两位爷爷齐齐叹了一口气，摇头闭目不语。

　　我又气又急，正手足无措，突然听到强壮沉声问：“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在场的所有人齐齐望向强壮，强壮望着两位爷爷，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摘星揽月’这一招是我父亲教我的，可是这位小师父却说，”他指了指一旁的能信，“这一招其实是曾羡德公自创的招数，所以我想，当年羡德公和我父亲之间说不定有什么渊源，两位大师知道吗？”

　　两位爷爷对视了一眼，大列爷爷突然笑了，他看着我问：“这就是你们的第三个问题？”

　　——他的意思是，解答完这个问题，他们就再也不会帮我们了。

　　我的心怦怦跳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强壮问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于是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当年曾羡德和妖族族长……”大列爷爷抬起头，脸上因回忆往事而显出一种悠远的神情，“他们的确有一些渊源——他们是两个惺惺相惜的好朋友。”

　　什么？

　　全部人都惊奇地张大了嘴，除了强壮，他仍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仿佛已经料到了这个回答。

　　小列爷爷接下去说道：“一个是法力高超备受尊敬的降妖师，一个是妖族族长，他们本应是敌对的关系，却因为互相敬佩对方的武功和法力而成为朋友……曾羡德把这件事对世人瞒得严严实实，不过，他对自己的师父却没有隐瞒。”

　　羡德公的师父就是列氏的先祖青明大师。由此可见，青明大师是个开明的人，作为一位开山宗师，他竟能容忍自己的弟子与妖族族长结交。

　　“所以‘摘星揽月’这一招的确是羡德公教我父亲的。”强壮沉思着说。

　　“想必如此。”大列爷爷点了点头，“当年曾羡德诛杀了妖族长老，又与你父亲展开一场大战，令你父亲受了重伤，后来曾羡德得知自己被夏家利用，非常后悔自己竟然亲手伤了无辜的好友，再后来你父亲因为伤重而亡，曾羡德知晓后就发了狂，挥剑斩断了自己的一指，他本来还想继续自残，幸好我家先祖赶去制服了他，并且严令他不得再伤害自己，否则就是违背师命，会将他逐出师门，他这才罢手。”

　　听完这个故事，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五百年前发生的事情，现在听起来仍那样的惊心动魄。

　　两个好朋友，敌对的身份，真挚的友谊，因为误会，一个死了，一个怀着无尽的伤痛活着。

　　我想得有些出神，原来我家和强壮家还有这样的渊源。

　　心中突然一动，我想到一件事，急忙问强壮：“既然连自创的得意招数都可以教，羡德公是不是也告诉了你父亲列石的口令？”

　　“不见得，”一旁的能信小和尚插嘴，“列石作为羡德公的法器，是他降妖除魔的利器，把自己降妖工具的口令告诉妖族族长，这明显说不过去……”

　　他在我的瞪视下渐渐消音，最终闭上嘴，什么都不敢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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