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一醉

　　两年后，金陵城。

　　涟笙来替自己那不省心的师侄女送家书，月下路过浮月楼楼下，听得丝丝琴音缭绕缠绵，目光逐着琴音而上，但闻暗香浮动。他眼眸微闪，唇畔拉出轻佻的笑，由着迎来的浓妆女子将自己拖进了那温香软玉楼。

　　少年意气，饶是戴着一张人皮面具，也难掩他风流气质。在楼下陪着一群女人周旋一阵后，他状似无意地问起了那琴音一事。
　　身边女子娇笑地给他满上一杯酒，嗔道：“公子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涟笙忙楼住女子腰肢，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惹得那女子娇笑连连，一个劲地冲他抛媚眼，一边似是不甚娇羞的往他怀里躲去。

　　“那丫头是前年来的，妈妈看着她有几分姿色便收留了她。谁想那丫头虽然呆呆傻傻的，但这七弦琴倒是一学就会。”女子说，“去年的时候妈妈本打算让那丫头接客，那丫头虽然呆傻却也是知道的，怎么都不愿意。但妈妈是何人，进来了这里哪有还能干净地出去的？”女子说道这里的时候有淡淡的哀伤还有些认命，“妈妈舍不得这颗好苗子，如此拖了一年，只偶尔让她陪陪酒什么的。但是，奴家听说啊，妈妈已经在准备了，近日让那丫头开l苞呢。”

　　女子说着话，没有注意到搂着他的公子眼神已经变了。她说完才疑惑地随着那公子的目光往楼上看去，见状，不由一笑，酸酸道：“喏，那位就是了。怎么样？是不是迷着公子的心了。”

　　涟笙的目光落在楼梯上穿着单薄衣衫抱着一把七弦琴怯怯走下来的女子，两年未见，小丫头长大了，容貌更加动人，体态也更加婀娜了。那一身鹅黄的裙衫，将她身体曲线勾勒的窈窕必现。他能听到周围的吸气声，还有那些盯在她身上的灼热目光。
　　涟笙心里，忽然就很不舒服了。

　　小丫头自楼上下来后就径自往一桌走去，那里坐着两名年轻公子。其中一名蓝衣公子一见她就两眼发光如见着食物的饿狼一样，“素素，你今日真是漂亮的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啊。”他说着就过去拉了她的手，搂了她的腰。

　　涟笙坐得离那桌人并不远，他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而后便巧笑地由着那公子搂着坐下了。
　　涟笙举起杯子，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

　　“素素，为我弹一曲可好。”蓝衣公子要求道。
　　小丫头点头应了，走到一楼一处屏风下，将琴搁在琴架上，略微思索片刻，纤指轻轻一挑，寥寥琴音如春风徐徐而来，喧闹的一楼立刻静了下来。

　　丫头弹完一曲没有在一楼待多久就走了，涟笙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对旁边女子耳语了几句，女子面上露出难色，他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女子眼神一亮，连忙应了。

　　现在，涟笙正站在小丫头的闺房内，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能感觉到小丫头的害怕，她倚着桌子防备地看着他。
　　她嗓音颤抖地告诉他：“这位公子，我不接客的。”

　　涟笙有些心疼，他深深地看着她，一手缓缓移上脸。
　　“哥哥？”小丫头捂着嘴难以相信地低呼出声。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涟笙想也未想就一步跨过去，将小丫头揽进了怀里，紧紧抱住，“丫头”。

　　涟笙给丫头赎了身，妈妈捏着那几张银票，虽然有些舍不得这个丫头，但是她更舍不得银子啊。
　　素素是她的艺名，丫头真名叫林泠。涟笙喜欢叫她“泠儿”，觉得这称呼真是十分宠溺十分娇媚十分的肉麻。

　　他先去陈家送了信，而后背着一把七弦琴，牵着他的小丫头开始浪迹江湖。
　　他们有时会坐在装饰豪华奢侈的画舫里游湖，有时会躲在草棚里啃地瓜。
　　一年的时间，许多的地方已经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涟笙坐在马上，背着一把七弦琴，丫头靠在他的怀里，甜甜地笑着。
　　涟笙已经知道，那头名唤“阿毛”的老虎失踪了，他猜测大概是被人猎走了，但他不忍心告诉她。丫头是在阿毛失踪后出来寻他的，她问过很多人，但那些人都不知道秦山是在哪里。

　　她就靠着涟笙留下的银子，抱着一把七弦琴，在快要饿死街头的时候被浮月楼的妈妈给收养了。
　　“其实，她对我还不错。”丫头说。

　　涟笙在她脸上偷了个香吻，丫头的脸软软的，香香的，亲上去的感觉真好。
　　这些日子，这个动作已经做了很多遍十分的熟练了。

　　但是涟笙心里有些抓狂，他觊觎那张樱桃小嘴很久了。但他不能冲动，他怕吓坏了小丫头，而且......他郁闷地抓头发，亲丫头的脸蛋已经如此上瘾了，要是亲过那小嘴，他大概是再也戒不掉的。

　　每天晚上抱着丫头一起睡觉已是甜蜜的煎熬了，要是再有事没事的亲个小嘴，他大概会欲l火焚身而死。
　　为了以后，他还是先忍忍吧。

　　反正他心中自有计较，如今丫头已经十六，年岁正好。恩，他是绝不会告诉小丫头他们此番正行在去秦山的路上，至于去秦山干嘛？当然是娶媳妇入洞房了。

　　离秦山还有小半路程的时候，涟笙遇到了一群故人，那些故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他医死的那人的狐朋啊狗友啊徒弟啊什么的。
　　涟笙搂着小丫头的手臂一紧，他看着怀里娇媚的容颜，心里忽然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预感很准，准到他想杀了自己。
　　他武艺再高，终究势单力薄，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抱着小丫头走了，那人撂下一句话：“无影，要想救这丫头，三日后，神虎镖局见。”

　　神虎镖局的前任当家的就是被涟笙医死的那位。
　　涟笙擦掉嘴角的血，他怎么能忘了此处是神虎镖局的地盘呢。

　　三日后，涟笙遵照约定来到神虎镖局。
　　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他涟笙爬着走到现任当家的面前。

　　涟笙眼里猩红一片，他吐出一口唾液，师父曾经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面子什么的，真的不重要。
　　他握紧双拳缓缓跪下，双手撑地，慢慢地往前爬。刺耳嘲笑声，那些落在身上的拳脚，他都可以不去在乎。

　　涟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希望时间能够快些再快些，不为这些屈辱，只为早点见到他的小丫头。
　　终于到了当家的门口，他闭了闭眼，拉起衣袖擦一把脸，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

　　然而不等他敲门，却见门突然被人从里面开了，跑出来的男子裸着上身，发丝散乱，胸口一片殷红。
　　涟笙心里一紧，一把推开那男子，往里冲去，却在见到里面景象的时候怔然在原地。
　　桌椅倒了一片，碎瓷一地，而他的小丫头正举着一把滴血的匕首，赤着脚踩在那些碎片上。

　　涟笙喉咙动了动，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他让自己尽量不去看小丫头破碎的衣衫和裸l露在外的皮肤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
　　涟笙眼睛一酸，一滴泪就落了下来。

　　他深深吸一口气，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将那匕首丢到了地上。
　　他抹去她脸上的泪，奈何越抹越多，他无法，只得低头吻住她。

　　她的嘴唇比想象中的还要软还要甜美，然而这个时候，他缠绵地亲着她，却是难以描说的苦涩。
　　丫头说：“哥哥，怎么办，我这下子真不干净了。”
　　一句话，涟笙眼中的泪再也无法遏制，簌簌而下。除了紧紧抱着她，狠狠地吻她，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那是涟笙第一次大开杀戒，他将丫头抱在怀里，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镖局现任当家被他在身上戳了十八个洞，割了他的命根子，废了他的武功，却留了他一口气。
　　他残忍地笑着告诉他：“我不杀你，但我要你生不如死。”

　　涟笙不是说的空话，他将那当家的拖回了秦山，关进了地牢，日日夜夜的折磨他，在他快要断气的时候再给他续上命。
　　然而即使这样，他还是无法解恨，因为......小丫头不见了。

　　小丫头离开的前一个晚上，他们纠缠了一整夜，最后他疲惫地睡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只余枕上淡淡的香味，提醒他昨夜并非一场春梦。

　　一晃又是许多年。
　　涟笙在郏西别过陈世卿独自上路，一人一骑一把七弦琴。他的心里装着一个希望，他相信他的丫头一定会好好的活着，一定一定。

　　远处有寥寥青烟，他打马奔去，原来只有一户人家。
　　涟笙从马上下来，走过去敲门，许久都没人应。他叹了一口气，为自己今晚又要露宿野外而悲哀。

　　“公子，你找谁？”清脆的声音。

　　涟笙扣着门环的手一顿，脸上慢慢绽出笑容，笑容越来越大，渐渐他笑弯了腰，嘴里再度尝到眼泪的味道，这次却是甜的。

　　“公子？”女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涟笙缓缓缓缓地转过身去，秋风摇的他衣袂翩翩。
　　“丫头，我来了。”

　　——《涟笙番外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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