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颗糖

　　果不其然，虾仁蒸蛋有些过火。边小橘并不记得家里冰箱有虾仁，问唐一说是去超市顺手拿的。
　　八月稍加暗示，唐一就给八月手机让他看动画片去了，边小橘吃饱，收好碗勺打算去洗，唐一却把她按在沙发上，说自己来就好，表情明显心虚不自在。
　　前脚唐一进厨房，后脚边小橘就跟上，在水声响起时打开了门，发现她的小厨房堪比刚遭遇二战。
　　只做了一道菜，所有的调味品、锅铲，都不在原先的位置，就连根本都没用到的菜板上都有一块褐色液体。
　　旁边老抽标签的调味瓶正躺着，没有拧紧，隐隐往外漏。地上有一层面粉，上面还印着几个小手印。
　　台面上的蛋壳咕噜咕噜滚到地上，唐一一转身，刚好踩了个粉碎。看到门口的身影时，整个人更是像石化一样随着蛋壳一起粉碎了。
　　唐一收拾完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八月还在侧卧咯咯咯的笑，唐一杵在沙发旁认错：“我知罪，我不应该把八月独自放厨房。为了将功补过，我今晚不陪八月睡了，我陪你睡。”
　　“你今晚还要留下？”
　　“？？？”唐一指着自己：“我不能留下？”
　　“十九那边呢？”
　　“楚启在。”
　　“哦……那你陪八月睡吧。”边小橘陷进沙发里，仰头望着唐一，那张脸上明显带着不满。
　　身影压下来，笼罩住边小橘，唐一跪到沙发上，方才那张脸还在远处，此刻已经近在咫尺。
　　“我要陪你睡。”唐一一字一顿重复。
　　边小橘不畏惧：“可是你答应八月陪他的。”
　　“什么时候答应了？”
　　“上次在这的时候。”
　　唐一思考了一瞬间，果断把玩面粉的罪推到八月身上，并且宣告作为惩罚，这次唐一不陪他睡觉。
　　唐一句句有理，被下判决书的八月说不过，最后和唐一拉钩说下次一定。
　　终于收拾好一切准备休息，唐一压下笑意，表情管理的非常好，一点破绽没有露出，进主卧时见到边小橘正在衣柜翻找着什么。
　　最后她找出一床夏凉被。
　　“不用给我找，我跟你盖一张就行。”
　　边小橘路过门口的唐一，走进客厅，把夏凉被放在了沙发上。
　　唐一：“？？？？”
　　“小橘子，你在干什么？”
　　边小橘回到卧室，翻找出自己的小台灯，贴心提醒：“小区说今晚会停三个小时的电，这个台灯很久没用了，你先将就用。”
　　“？？？”
　　边小橘又找出多余的枕头，第三次路过唐一身边，放到沙发一侧，意思很明显：今晚唐一睡沙发。
　　“我天天在医院睡沙发，你今晚还要我睡沙发？”唐一走过去挡在沙发前，禁止边小橘再拿些什么添置。
　　好在，边小橘都拿完了，她打开台灯试一下，昏黄的暖光刚好照亮了沙发前的方寸。
　　满意的点点头，边小橘在唐一的注视下，回到卧室，顺带关了客厅的灯。
　　唐一站在黑暗中，有些摸不着头脑，突然变暗环境让他看向唯一的光源处——卧室。
　　门口的身影朦朦胧胧，长发挡住了半边侧脸，边小橘看了一眼这边，背着光，唐一看不清那眼神，但是唐一知道边小橘回头看这一眼的意义。
　　所以没出一分钟，唐一推开了边小橘没上锁的门。
　　卧室门被打开又重新关上，边小橘刚打开床头的灯，卧室灯就被唐一关掉，边小橘的身影由灯照着，打在墙壁上，将根根发丝都显地清清楚楚。
　　阴影中，唐一悄无声息的驻足在边小橘身后，墙上的影子也随之被唐一挡住，留下两人重合的身影。
　　边小橘靠到床头，拿过毛毯盖住肚子，拍了拍里面的位置。
　　唐一偏不，一屁股坐到床边把边小橘挤到里面，撑着胳膊凑近了边小橘。
　　“边老师，做点刚才没做完的事情吧，难得这么主动。”
　　边小橘也侧头，重新对上唐一的视线。
　　没做完的事情……
　　边小橘自然而然的垂下眼皮，像在洗手间里的一样，轻轻啄了下唐一的嘴唇。
　　唐一一侧的手攥紧了，但没有催促边小橘，这次他更想让边小橘当上位者。
　　手攀附上唐一的肩膀，边小橘亲吻时会闭上眼睛，唐一却一直睁着，垂下眸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边小橘对上那视线，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唐一的眼睛。
　　唐一欣然接受，解开了自己的领带，递上：“可以用这个。”
　　他看不见边小橘是怎样的神情，但感觉到那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微微动了，像在迟疑。
　　“要我自己来还是你帮我？”唐一开口催促。
　　边小橘拿下了自己的手，那双眼睛紧闭着。沉默间，领带被边小橘轻轻抽出，唐一嘴角动了动，黑暗却迟迟没有罩住唐一。
　　在他打算睁眼看看的时候，终于听到窸窣的声响，可黑暗依旧没有到来，一阵动静过后，唐一感到身侧的边小橘起身了，还没睁开眼睛，腿上就传来重量。
　　！！！一瞬间浑身血液逆流，后背紧绷，慌乱间睁开一条缝，只来得及看清坐在他身上的边小橘，视野陷入黑暗前最后一个画面是边小橘用领带盖住自己的瞬间。
　　睡衣的真丝衣袖虚虚的扫过唐一的耳廓，房间里好像只剩粗重的呼吸。
　　视线被掠夺，触感和声音成为唐一最为敏感的东西。
　　边小橘似乎感觉不太舒服，在他腿上挪了挪位置，衣物摩擦着皮肤，仿佛擦出了点点星火。
　　忍耐力即将濒临崩溃，唐一抓着床单的手格外使力，手背连着小臂都涨出了青筋，可边小橘的吻迟迟没有落下来。
　　只是这样想，下一秒边小橘倾身窝进他怀里，脑袋埋到他胸前，碎发扫过唐一的皮肤，引起一阵痒意。
　　唐一此刻觉得自己像个毛头小子，忍耐和沉稳不复存在，手掌覆在边小橘一侧大腿，作势就要把领带扯下来。
　　可他又顿住了，因为胸前感到温热，温度迅速浸染着那块领地，透过血肉灼烧到心口。
　　唐一突然凝固住，僵在那，指尖捏着边小橘系好的蝴蝶结一端，没有拉开。
　　意识到边小橘在落泪，但是她用领带遮住了唐一的眼睛，代表并不想让唐一看见。
　　手垂放了下来，覆到边小橘背上，将娇小的身躯完全的收拢在自己怀里，身体无缝隙的贴合在一起。
　　身体依旧滚烫，可唐一顾不得别的，只好暂时忽略身体的不适。
　　边小橘哭的时候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肩膀一抖一抖，咸涩的眼泪不断落在唐一胸前，刚被吹干的一块又重新洇湿，连带着些暂存的温热。
　　这是第一次唐一见边小橘这样无声的哭。
　　唐一想，她不该是这样小声啜泣，而是想要放声嚎哭就嚎哭，想要被安慰就提出来。绝不该是这样压抑。
　　唐一一直不想去问边小橘以前的事情，可此刻，他突然非常迫切、急切地想要知道那些。
　　这样压抑的哭泣是不是在大学时怕吵到舍友，上班后怕吵醒孩子，所以哭声变成了静默。
　　眼睛被遮挡，唐一只能靠听，忘记了时间，脑中思考的问题一团乱麻。
　　很多原本被压下去的问题在此刻冒出来，叫嚣着要呼之欲出。
　　他听见边小橘抽噎着上气不接下气，哭声依旧没有溢出来。
　　唐一将怀中的边小橘拉开，虎口准确无误的卡住她的下巴，食指划过脸颊，指尖沾上湿润，边小橘被迫抬起头，可她看不到唐一的眼睛，因为此刻正被领带遮挡。
　　“哭出来，哭出声。”唐一这样命令。
　　抽噎声短暂的停止，几秒后换来了“呜呜”的哭声。
　　持续不断，唐一一只手轻拍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凭借感觉去擦眼泪，没擦几下，边小橘就抱上唐一的脖子，哭声变大，响彻在唐一的耳边，使他的心脏地震。
　　边小橘哭着哭着就囫囵着喊唐一的名字，吐字断断续续。直到哭声有所缓和，她抽噎着伸手解开了唐一蒙住眼睛的领带。
　　获取视线的画面是边小橘红肿着双眼，脸上泛着潮红，泪痕遍布，坐在他腿上从下往上的去看他，湿漉漉的双眸委屈至极。
　　那股邪火随着视线的重新出现而冒出来，边小橘却感觉不到，她拽过唐一的衣袖，擦了擦眼泪，低下头脑袋顶在唐一胸膛前，像个自闭的蘑菇。
　　声音依旧带着严重的鼻音，染着哭腔：“唐一……”
　　唐一应声，拍了拍边小橘的肩膀，尽量不去想身体带来的反应，压着声音回答：“想说点什么？”
　　“如果十九……也是退化型怎么办？”边小橘颤抖着声音，短短几个字像是硬生生从喉间挤出来，越说越颤抖“如果她正在退化怎么办？要是我教不好她怎么办？要是……要是……”
　　边小橘无法不从别人的孩子联想到自己的孩子，这个顾虑从冒头的那一刻开始，如同毒株一样在心底扎根，迅速生长蔓延，掐住她的命脉，扼住她的神经，让她如今精神濒临崩溃。
　　不想的，边小橘并不想这样在唐一面前当个爱哭鬼，只是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压下的难过总会有裂缝。
　　边小橘总觉得身体里住着两个自己，她们相互矛盾，形成了别扭的自己。
　　给唐一收拾沙发，让他在客厅睡是边小橘想要独自调节好情绪，关门前回头看的那一眼是希望唐一接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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