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

　　但是人生，不是理所当然地欣赏春日的繁花却可以不忍受潮湿的梅雨，享受夏日的热烈却拒绝承受酷暑的难耐，品尝秋日的果实却又不经历耕种的艰辛，感受冬日的静谧却不接纳刺骨的寒意。

　　从县城女孩跻身一线化妆师的励志人生再到大专学历化妆师上位史的故事转变不过只是一夜手指敲下键盘的时间。
　　一场阶级故事会主题作文的祭坛，成为中心人物的姜嘉蔚从本人到家庭，全部成为这场叙事的祭品。
　　关于她的过往被全盘地否定，重新打上新的标签，突如其来的恶意如冰雹夹雨落下。
　　在穆正熙接连被流露出和偷拍的狗仔还有本应该是属于私密商谈的会所和朋友大打出手照片后，这场盛宴被推向了最高潮。

　　视频里照片上气势汹汹的样子变成了站在家门口被淋了雨的萨摩耶。
　　“对不起……”
　　穆正熙俯身紧紧地抱住她，像落水时抓住唯一的浮木。“别放弃我姜嘉蔚，求你……别放弃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开口讲，这样的恶意来自于他的亲生父母，他有一百种不服从的方式，穆少青就有一百零一种来惩治他的手段，电视剧中男主妈妈找到女主要她拿钱离开的情节都算得上善良。
　　姜嘉蔚回抱住他，“怎么又打架了，不是说好的不要理会他们说的话了吗？嗯？”抬手捧住穆正熙的脸，“诶你忘记你女朋友是做什么的，我可是化妆师也，化妆间可是最多秘密交换的地方，我知道的他们的八卦可多了，要反击还不容易啊？”
　　“你怎么比椰宝还笨啊。”
　　穆正熙不回答，抽噎着凑上去亲她，吻掉她脸上的眼泪，小心地珍重地额头抵住额头，像是换牙期拥有了一盒最喜欢的糖，藏在枕头下，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害怕着被发现随时会失去。
　　但姜嘉蔚不是糖果，他也不再是那个七岁的小孩儿了。

　　小时候书房是属于犯错被惩罚教训的记忆，不允许观点只存在服从，长大后，书房就成为了父子双方谈判的场所。

　　脚步声打破客厅凝滞的沉闷，姜嘉蔚抬头看见径直向她走来的穆正熙，原本静如止水的面容朝她露出一个弧度很小的宽慰笑容，他拉起她的手，“走吧，回家。”
　　穆正熙一手牵着她，一手拿过他们到家拜访时候买的礼物，一秒钟都不想多待的急迫，姜嘉蔚被他拽着往外走，只能匆匆地回头向曾媛和穆正霆夫妇致意告别。

　　回到车上。
　　“叔叔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不要骗我。”
　　“他说让我明天去公司，他让律师过来拟合同，签署放弃财产继承权。”穆正熙拉着安全带，冷哼了一声不屑：“我从上大学开始他就已经不给我生活费了。”
　　这是他们意料之中的答案，姜嘉蔚垂眸，又看向后车座的礼物袋子，有些无奈又好笑穆正熙的幼稚行为，“那怎么把礼物都拿走了？”
　　穆正熙一本正经道：“礼物要送给有回应的人才有意义。”

　　穆正熙问她：“准备好了吗？”
　　姜嘉蔚回握住他的手。

　　最炙热的盛夏，夕阳沉在远方的地平线，足以让人有无限的勇气去期待还未到来的明天。

　　但那也真的是…很艰难的一段旅程。

　　自然界等级森严的猴群法则，在已经进化成人类的现在仍旧存在，作为叛离出逃的一员，受到全族的联合绞杀，无关于任何原因，只因为对于权力的挑衅是不可容忍的。

　　姜嘉一初创的科技公司也受到牵连，原本进展顺利的A轮融资受到了不知名的阻碍。
　　姜嘉一说：“姐，没事的，怕什么，你弟弟是谁，这点困难算什么，你不要担心不要觉得对不起，他们不投有的是人投。”他说：“姐，我绝对不会让你输的。”
　　姑姑说：“怕什么，再不然回长青，饿不死的。”
　　于是很辛苦的日子，因为家人无条件的支持变得可以更加勇敢地坚持下去。
　　因为学历被诟病那就努力提升自己，工作几乎遭到拒绝那就重新换个赛道，转身成为幕后的幕后，开始成立推出个人化妆品牌。

　　穆正熙问她会不会有后悔。
　　姜嘉蔚说：“谢谢你让我成为了更厉害的自己。”

　　一直到他们结婚的第三年。
　　姜嘉蔚有一次在穆正熙朋友的画廊偶遇了同样前去观展的曾媛。
　　在工作人员识趣的离开后。
　　曾媛看着她严肃道：“你应该称呼我为妈妈，而不是曾总，至少在外人面前。”
　　姜嘉蔚沉吟了片刻，柔和的五官中带着某种倔强，“您不喜欢我，所以我没法喊您妈妈，妈妈是有很重要意义的称呼。”她的语气平缓，并没有想顶嘴抬杠意思，只是平述一个她无能为力的事实。
　　曾媛将视线收回，投放到墙上的一幅画上，“明天Flora生日，带穆正熙一起回家吃饭吧。”

　　姜嘉蔚离开画廊，那天的晚霞漂亮到可以让人相信以往的不愉快来自我们各有难处。
　　她打电话给穆正熙。
　　“正熙，你妈妈让你明天回家吃饭，顺便给Flora给三岁生日。”

　　姜嘉蔚第一次去穆正熙家的时候，杨盛宜是全家唯一一个真情实感欢迎她到来的成员，而其实在私底下她也一直和他们有着联系，甚至多次提供帮助。
　　做个善良的人其实仅仅只是个人的选择，因为命运并不以是否善良来作为评判标准安排人生的苦难。
　　车辆撞击上的瞬间，姜嘉蔚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紧紧抱住坐在身旁的Flora。

　　那场车祸，幸运地无人伤亡。
　　她原本得知的真相是这样的。

　　直到经年后。
　　穆正霆出了意外，她被邀请到穆少青的办公室。

　　姜嘉蔚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
　　沉下来的夜幕缓慢地蚕食掉房间的光线。
　　后悔吗，不后悔的，要是重新再来一次姜嘉蔚还是毫不犹豫地坚持当初的选择，她只是…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的真相，她只不过是…还是想要问一个为什么……

　　在一起的很多年也不是没有吵过架，但那是第一次，她控制不住地用了能想到的对对方而言最残忍的语言进行攻击，也没有按照约定说好的在第二天开始之前就要和好。

　　曾媛隐瞒多年持续治疗的躁郁症病情因为穆正霆的意外彻底爆发，变得有时像小孩，敏感脆弱，有时又是顽固的老太太，尖酸刻薄的言语和没由来的粗暴行为让疗养院的护工换了一批又一批。
　　姜嘉蔚搬到了疗养院和佣人一起照顾她。
　　很奇怪，明明之前不喜欢她的人，在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反而又变得最依赖她。

　　穆正霆倒下后，属于他的责任理所当然地落在了穆正熙的肩上。
　　加班出差应付媒体还有董事会变成了日常的生活常态。
　　所谓的成熟所谓的稳重，是在深夜独自捡起破碎的灵魂，缝合裂缝，在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前，妥帖地藏进挺括的衣领下。

　　见面对视的时候竟变成尚未学语的孩童，不知如何发音。

　　要怪谁该恨谁，追根究底的罪魁祸首现在已经躺在医院只剩下一副没有灵魂的躯体。
　　说到底她最气的最难过的不过是他怎么可以一个人承受这样的真相，而又在她的面前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穆正熙低着头问她：“姜嘉蔚，你会不会…很恨我？”
　　混合着眼泪的药膏涂在被抓伤的伤口上，起到的是让伤口更加灼痛的作用。
　　姜嘉蔚抬手，她的答案是用掌心缓慢地贴住他的脸颊，拇指微动着擦掉了他脸上的眼泪。

　　这次穆正熙没有说对不起。
　　他说我们离婚吧。
　　姜嘉蔚打电话过去问：“想清楚了吗？”
　　电话里的人说：“想…清楚了。”
　　“好，回家见面和我谈。”
　　姜嘉蔚挂了电话。

　　接受的采访是之前就已经答应好的。
　　在主持人问她是否重来一次还会选择这样的人生时，因为知道他就在那里，所以她坚定地回答不会了，不会再来一次这样的答案。

　　太辛苦了是真的，不会了再这样选择了也是真的。
　　但其实采访到最后她补充上的是。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还是最想要和他一起经历。”

　　“名字呢？”
　　“穆正熙。”
　　“哪个穆哪个正哪个熙？”
　　“穆桂英的穆，正义的正，熙攘的熙。”

　　姜嘉蔚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光线在少年初初成型的俊秀面容上切割出明与暗的锋利边界。空气里浮动着亿万颗金色的尘埃，它们缓慢地旋转、升腾，像是时光本身可见的呼吸。
　　一开始的时候是真的觉得肤浅的，肤浅的穆正熙本人，还有同样肤浅的二十四岁姜嘉蔚。
　　于是把心脏的剧烈跳动归纳为愤怒。

　　那当然不是普通的栾树，姜嘉蔚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复活节轰趴结束，穆正熙将喝得烂醉的朋友扛回家，只是去喝杯水的功夫，客厅就传来哐当的响动，摆在柜子上的相框被扫落下来，玻璃镜框碎了，穆正熙想暴走揍一顿的室友也一同碎在了地上，秉承着最后一点良心，将人踢远了一些。
　　小心地捡起相框里的照片，发现，照片的背面右下角，有被模糊掉的铅笔字迹。
　　隐约可以辨认出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大写字母是N和J。

　　【“那你高中开始就一直在国外吗？”
　　“不是的，大二的时候回国学习交流过一年，在宣和大学，当时我爸和学校经济学院有个合作项目，他让我回来。”】

　　树影飞速向后倒退着。

　　【“哥哥，那个姐姐说今日店长推荐是西瓜汁，她让我买西瓜汁。”】

　　贾斯汀先生，你对莱斯特小姐说爱是想要触碰又收回的手。
　　但今天我发现，当那个人也朝你伸出手时，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勇敢地、坚定地回握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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