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米生活记事

　　“妮儿，你上哪儿去？”车主单脚支地，一只手扶着车把，回身朝小米问道。
　　小米惊了：这，他居然能看到我？！
　　见小米停下来不说话，男人忙解释道：“你别怕啊，我不是坏人，真的。我就是看你这么黑的天，一个人走，连车也没骑，就想着带你一程。”
　　小米这才回过神来，她看着男人，问：“你是谁？你去哪儿？”
　　男人用一只手扯下了自己的口罩，说：“我是李成林，我去省城医院看我老婆。”
　　小米点点头，还是留在原地没有动。她仔细打量着这个男人：厚厚的军大衣，厚厚的大棉手套，厚厚的带耳帽子，厚厚的皮护膝。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像农民工的男人。
　　“唉，你坐不坐啊？不坐我可先走了。”男人见小米迟迟不动，便催促一声，重新拉上口罩，准备走人了。
　　小米急走几步，说：“坐。”
　　男人停下来，等小米坐上了后座，便重新‘吱吱嘎嘎’的启程了。
　　“你去哪儿啊？”男人大声问。
　　“前头。”小米也大声回答。
　　“前头哪儿啊？”男人再问。
　　小米心说：我怎么知道前头是哪儿啊？可她想到男人刚才的话，不由脱口而出：“前头…省城。”
　　“那咱俩顺路哇。”男人有些高兴的说。
　　“嗯。”小米应声。
　　“我说，你咋一个人呀？这又冷又黑的，连个车也不骑？”男人似乎谈性很浓。
　　“我跟我老、我跟我男朋友吵架了，然后我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不过，我已经跟我家人打过电话、发过位置了，我爸说他马上就来接我。”小米随口胡诌道。
　　“现在的年轻人呐，啧啧，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你也不瞧瞧这都几点了，还往外跑？也不怕遇上个啥坏人。”男人唏嘘着说。
　　“嗯，我不怕。我都把我的位置即时跟我家人共享了，还把110都拨好了，要是遇到坏人我跑不掉的话，马上就能找警察叔叔。”小米继续胡说。
　　“你要遇到坏人这也来不及啊，那警察还能飞过来救你哇？”男人不赞同的吐槽一句，耐心劝说道：“听我一句劝，以后啊，可别这么黑的天往外跑了。你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要遇到个啥可该怎么办呐。”
　　“嗯嗯，我知道了。大叔，你说你这是去医院？你家人生病了吗？”小米随口答应一声，又问起了男人的情况。
　　“嗯…”男人似是哽咽了一声，沉默着不说话了。小米也没再追问，她不好奇，真的。
　　冬夜的温度已经是零下了，小米默默的吐出口气，看它氤氲着飘散开来，随后不见。偶尔，呜呜呼呼的冷风穿过空旷的田野，席卷着奔向远方。
　　“我老婆她啊，得了癌症，活不了多久了…”男人的话轻轻地飘散在空气中，慢慢消散了。
　　小米挺惊讶的，几次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说什么呢？安慰也好，劝解也罢，对这个男人来说都是最无用的。
　　小米不吭声，男人也不再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赶路。
　　很久很久之后，等小米觉得自己的屁股都麻木的时候，灯光终于喧嚣了起来。小米知道，这应该是到了省城了。
　　“妮儿，省城到了。你去哪儿？”男人问。
　　“嗯，你把我放到省医院的附近就行。我到那儿问问我爸到哪儿了，不行我就打车回家。”小米说。
　　男人答应一声，带着小米默默前行。十几分钟后，男人停了下来，指着前方的大楼说：“我到了，你快点回家吧。”
　　小米跳下车后座，活动了活动腿脚，对男人道谢：“谢谢你，大叔，再见。”
　　男人点点头，找地方停好车子，头也不回的进了高大的楼群之中。小米目送着他，若有所思。
　　这就是自己这次的目标人物吗？这次的故事跟他有什么关系？韦杭之要自己来做什么呢？想着想着，小米迈步跟上了男人。
　　小米原先还觉得，男人能看到自己，那别人应该也能看到自己。所以，她小心翼翼的穿过人群，尽力保持着自己的仪态。
　　可是，当她跟着男人挤上电梯时，却发现自己被别人穿过了，就像是穿过空气那般。
　　这…小米迷惑了。
　　就在这时，男人突然盯向了她，咧嘴笑了。
　　小米：惊恐万分！瑟瑟发抖！
　　她心里尖叫着：救命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这次的这个大叔表现的这么诡异啊？呜…
　　等到电梯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光了，男人才对小米说：“我就知道，你不是这里的人。说说呗，你跟着我干啥？”
　　小米都要哭了：“不，我没有跟着你，你误会了，大叔。”
　　男人带着令小米恐惧的笑容继续问：“你跟着我干啥？”
　　小米惊恐的快速说：“我不知道这里是哪儿，我一到这里就在那个黑黢黢的路上，然后你就出现了。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就只能跟着你了，大叔。”
　　男人点点头：“你要跟着我？”
　　小米：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想跟你就跟着吧。”最后男人这么说：“反正，有些事总是需要旁观者的。”
　　小米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你叫啥名字？”男人问。
　　“我叫白小米，大叔。”小米赶紧回答。
　　“哦。我跟你说过吧？我叫李成林。”男人再次自我介绍道。
　　小米赶紧点头：“说过，说过。”
　　“你想跟着就跟着吧。”李成林再次说了这句话：“我要去看我老婆了。”
　　小米‘嗯嗯’的应了，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走进了一间病房。那里，一个极度消瘦的女人静静的躺着。
　　“婵娟，你今天好点了没？吃饭了没？”李成林一进去就摸着女人的头发温声问道。
　　女人虚弱的摇摇头：“我不饿，吃不下。”
　　李成林急了：“这咋中？你还病着呢，不吃饭咋捱得住？你想吃啥，我这就去给你买去。”
　　女人却是叹口气，说：“我真的吃不下。成林，你老实跟我说，我是不是好不了了？我得的到底啥病啊？就算要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呀。”
　　“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李成林恼怒的呵斥道：“一天天的瞎想什么呢？”
　　女人认真盯着他，一会儿之后哭着问：“我是不是得癌症了？”
　　李成林僵住了，很快怒声道：“你就这么想死？还癌症。癌症是你能得的病？”
　　女人还要说什么，却是不防吐起血来。李成林慌了，大声嚷嚷着叫医生、护士。
　　女人死命抓着他的手，断断续续的说：“你告诉我吧…”
　　李成林的情绪在女人的追问之下崩溃了：“是。就是癌症，胃癌晚期！你满意了吧？”
　　女人边吐血边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很快护士过来了，给女人检查处理了一番，女人终于好多了。这时，旁边床位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病房喧闹了不少。李成林夫妇俩却是沉默着、哭泣着，没有再说话。
　　小米贴着墙边站立着看他们，静静的当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良久之后，女人哑声问：“家里还有钱吗？”
　　李成林涩声回：“家里钱都是你管着，你问谁呢？”
　　女人流着泪，数次张口，说：“要不…要不…”
　　小米猜，她大概是想说：要不我不治了吧？
　　可是，在生命面前，真的会有人毫不犹豫的放弃自己活着的希望吗？
　　“行了，别瞎想！钱的事你别管。”李成林瞪着自己的妻子，恶声恶气的说道。
　　女人却哭的更凶了，嘴里喃喃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小米猜，她应该是说：我没有勇气放弃自己的生命，拖累你了，对不起。
　　李成林坐了下来，抱着骨瘦如柴的妻子一起哭，边哭边说：“是我对不起你，跟着我，你受苦了。”
　　女人拼命摇头：“你也苦哇。你比我更苦。”
　　病房其他人偷偷看着这夫妻俩哭，唏嘘着小声叹息：“唉…”
　　之后，李成林给妻子买了一碗小米粥，一个煮鸡蛋，一碟瘦肉西兰花，硬是逼着她吃了一些。直到妻子干呕起来再也吃不下，他自己才三两口吃完了剩下的东西。
　　给妻子的暖水瓶里灌满了热水，到护士站跟护士交代一番后，李成林便要起身离开了。
　　小米挺惊讶的，妻子病的这么重，他不应该留下来陪伴妻子吗？李成林走的很快，小米默不作声的跟着他来到了医院外面的停车场。
　　“我要回家了。你还要跟着我吗？”李成林问。
　　小米点头：“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
　　“嗯。你坐后面吧。”李成林这么说。
　　小米小心翼翼的坐到了这辆破旧摩托车的后座，一路跟着李成林从灯光璀璨的城区，快速疾驰到了那条黑黢黢的乡间小路。
　　“大叔，你不陪着阿婶儿吗？”小米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嗯，我回家找钱去。”李成林说。
　　小米哑然。她想问问：你要怎找钱？阿婶治病还差多少钱？可这些问题问了又怎么样呢？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啊。
　　“我老板还欠着我工钱没给呢，我找他要去。”李成林主动说道。
　　“哦。”小米点头应下。
　　“他欠了我五年了，再不给我，我可就…”李成林后面的话低不可闻。
　　“嗯？欠你五年工钱你还给他干？”小米不可思议的嚷道。
　　“也不是。五年前老板说，他找到了一条发财的路，说有房地产老板找他一起建小区，问我干不干？我说我哪有钱呢，他就说可以让我用以后的工资入股，我就答应了。”李成林解释说。
　　“哦。”小米恍然：“你这是要把钱撤出来？”
　　“嗯。”李成林应了一声。
　　“那他要不同意怎么办？”小米又问。
　　“老板会不同意？”李成林似乎才想起这个问题：“他凭啥不同意？”
　　“呃…”小米不明白了：“你这是入股啊，肯定是有一套流程的吧？能让你说进就进，说退就退吗？”
　　“是啊，哪有这么容易啊？”李成林感叹一声，低声说了句什么。
　　“大叔，你说啥？我听不见。”小米问。
　　“嗯，我没说啥。”李成林回了一句。
　　“哦。”小米确信，这个人绝对说了什么。可人家不想说，咱也不能逼问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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