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雪成霜之凶神

　　“这边是非实验区，也叫‘观察组’，用来区分‘实验组’的。”
　　毕万觉双手插入白袍，大长腿漫步白砖长廊。
　　“就是以前统一用电脑的公共工位吧？”
　　“重新分区后，都是一对一的专属配位了。”
　　李雪探视每一个敞开的门，4倍速颅内建模。
　　“白板吊顶、白瓷墙身、白木桌椅……这看久了都得晃神。”
　　“统一颜色能提高注意力，麻痹多余的个人情感。”
　　除了零星脚步声，无尽长廊只剩敲打键盘的声音。
　　“他们是人，又不是机器，为什么要消除他们的情感？”
　　“是麻痹，不是消除。”
　　“有什么区别吗？长时间麻痹，啥都被你消失了。”
　　“他们是来工作，不是谈情说爱，情感只会增加犯错风险。”
　　“谁说的？你以为大家都想像你一样，当个没感情的怪物啊？”
　　只能容纳2人并排的过道，毕万觉把李雪挤到墙边。
　　“你觉得我没有吗？”
　　李雪挨着墙边，白袍擦亮沿途瓷砖。
　　“你逗都不笑，跟机器人有什么区别？”
　　“你逗我试试？”
　　“不要。”李雪剩下半个身位，寸步难行，“你不觉得……这工作挺适合机器人做的吗？又不怕辐射，又没有感情，输入程序就行了，你说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好啊。”
　　走到一个门前，毕万觉迈开步子，扯直白袍。
　　“你自己去跟田总建议，没准她真的会答应。”
　　李雪疾步追上，“等等我！”

　　拐过弯，趟过桥，穿过隧道。
　　毕万觉遛着李雪，从非实验区南门，走到北门。
　　“观察组可以进实验区吗？”
　　“不可以。两边区域是不同密码，不允许相互串门。”
　　“你都记得谁是谁啊？”
　　“实验区穿的是银色长袍，金属物料，可以帮他们抵消部分辐射。”
　　李雪俯视自己身上白袍，“那他们可以离开神山吗？”
　　“不可以。”毕万觉抬头挺胸，路过的工作人员都会主动跟他打招呼。
　　“为什么啊？这边又没有辐射。”
　　“不是没有，只是大部分隔绝在实验区。”
　　“说是重新划分，实则跟以前一样，都是签的终身合同。”
　　“要是你也想永远留下来，我可以成全你。”
　　转身挥手，白袍飞起，他伫立她身前，柔光环绕。
　　她站直身姿，耳边传来两拨心跳。
　　“毕社长。”一辆医用手推车经过他们身边。
　　他收起眼眸之下，林间清风。
　　她侧耳垂帘，探听轮子碾压地砖的顿挫。

　　“那里面是什么？”
　　李雪停驻原地，视线随手推车前进。
　　毕万觉薄而宽的身板，隔断她的好奇心，“看来你是真想留在这。”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她不畏严寒，勇攀高峰。
　　“荣曜的事，我没必要跟你交代。”他山巅铲雪，寒风入骨。
　　“这么神秘，不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吧？”她越挫越勇，冰锥驻点。
　　“你是怀疑荣曜，还是怀疑我？”他滚下雪球，任其造势。
　　“你有什么值得我怀疑的吗？”她逆风前行，志在必得。
　　“我是谢总钦点的总监，你怀疑我，就是怀疑她。”他挺立高尖，傲视苍茫。

　　手推车消失，键盘声静止。

　　李雪簇涌卧蚕，凝光审视。
　　毕万觉锁骨横架，屏息静待。

　　“毕社长！”

　　一个白袍男人，两指掐着黑框眼镜，瞥过李雪，凑近毕万觉耳边。
　　毕万觉瞳孔略微颤动，顺着眼皮翻开，与李雪静默对视。
　　“我待会过来。”
　　“……要不现在？”
　　亮黑粗框镜架下，眼神闪烁。
　　李雪盯着它看了很久，“你有事就去忙吧。”
　　毕万觉回头，平视眼镜框，“你先把断掉的地方粘好，我马上过去。”
　　男人扶着镜架，点头离开。
　　毕万觉用胳膊肘推着李雪走向北门，“今天就到这吧。”
　　她碎步拖沓，“你要忙就先去忙，我自己走就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进非实验区也是要密码的，你不能在这里面逗留。”
　　“你想多了。”李雪回望，男人背影融入走廊，“他看着挺着急的，什么事啊？”
　　毕万觉被她突然刹车，撞到一块。
　　低头和抬头都是热气，冰冷与热烈交汇，聚雾成云。
　　“不说不说，我现在就走。”李雪配合着步伐，来到电梯前。
　　毕万觉拍了拍工卡，“这里周围都是监控，你做什么，田总都会知道的。”把李雪拱入电梯，按下“- 3”。
　　李雪双手揣兜，挨着电梯背板，“这话，也送给你。”
　　电梯门缓缓关闭，门缝中清晰可见，毕万觉不是转身向后，而是走去电梯右边的安全门。

　　电梯门缝停在一掌宽，是李雪左脚夹在中间。
　　略过空无一人的走廊，她右转握住安全门门把。
　　“咔……咔……”
　　门把锁死，“下面是宿舍，应该不是。上面是保安室，难道有人闯进来了？”
　　李雪整理白袍，电梯门早已紧闭。
　　回到经过的一间间雪白办公室，白灯、白柜、白电脑……连工作人员，也是面容僵白。
　　唯独有一个，敲打着电脑的同时，眼神飘荡，像是机械森林里，新生的灵魂。
　　“张婻。”
　　李雪念出桌面上的工牌。
　　张婻缩起双臂，夹紧胳肢窝，下巴发颤，呼吸紊乱。
　　“是你吧？”
　　“是……”
　　“你是负责什么的？”李雪注意到，房间里只有一个固定摄像头，却是歪向墙边。
　　张婻偷摸抬眼，瞄着李雪绕过桌子，靠近自己。
　　“报告，实验报告。”
　　李雪扫视房间，确定只有一个监控摄像头，“实验组的报告，都是你写的吗？”随手翻拨文件架上的纸张，肆意查看。
　　张婻十指凌驾在键盘上，放慢呼吸，“我只负责一部分。”
　　“你只是写报告的？”
　　“嗯。”
　　“一个写报告的，怎么会给你自己一个房间？我看其他房间里面，起码有五六个人。”
　　张婻暗压眉眼，深吸一口气，憋在胸口，“你是谁？”
　　李雪顿了一下，恢复文件原样，“你是谁？”
　　“你不是实验基地的人？”张婻握住椅子把手。
　　李雪单手支撑桌面，“你果然跟他们不一样。”
　　张婻这时才注意到，房间门是关闭状态。

　　“是你弄的吧？”李雪对着偏倚的摄像头，抬了抬下巴。
　　张婻随手抓住一支黑色墨水笔，弹了起来，“你想干嘛？我……我不怕你的！”
　　李雪半个屁股坐到桌上，弯腰查看电脑屏幕。
　　“你刚鬼鬼祟祟，在弄什么？”
　　张婻摩擦上下门牙，干裂的双唇紧闭不语。
　　“放下来，”李雪摆了摆手，“我要上手，你连拿笔的机会都没有。”
　　张婻双手缓缓放松，自然垂落，“你是什么人？”
　　“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张婻退到电脑后方，“我就是写实验报告的。”
　　红色签字笔在李雪手上旋转舞动，“你这看着也不像是实验报告啊。”
　　“这是前期准备资料……参考用的。”
　　“你要把这些资料发给谁？”

　　门外传来轮子滑动的声音，碾压地板时，少了顿挫感。

　　红笔还在指尖转动，“这里应该上不了外网吧？实验基地还有其他人在接应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婻贴着白瓷墙身，冰凉透心。
　　“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毕社长，他可没我八卦。”
　　红笔一来一回，顺时针和逆时针交替转圈。
　　张婻结霜的死皮黏住双唇，黑笔在手里冒着冷汗。
　　“没事，我有的是时间。”
　　李雪坐到椅子上，屏幕顶端是一排任务栏，“我逐个点进去，总能发现点什么吧？”
　　“等一下！”
　　鼠标包裹在李雪手里，“说吧。你是谁？从哪来的？进来有什么目的？”
　　张婻告诉她，自己本来是让国国家大学医学系研究生，外出实践过程中，被“捕魂幽灵”抓到这里。
　　“捕魂幽灵？是什么？”李雪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却生出一股寒意。
　　“你连捕魂幽灵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张婻侧眼打量，眼前这个白袍女人意外地“无知”。
　　“你继续说，什么捕魂幽灵？”李雪强行控制节奏。
　　“实验基地需要用到活体进行实验，捕魂幽灵就是负责捉活体的。”
　　“你说的活体？是人？”
　　“嗯。”
　　李雪回忆毕万觉给自己介绍改造后的实验基地，“这里，不是研究日化品的吗？”
　　“你认真的吗？”张婻靠着墙壁，收起黑笔笔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呀？”
　　李雪躺在椅背，“你是被抓回来的，怎么会在这写报告？”
　　“我的样本没有通过初测，他们就安排我到这了……可能是知道我在读研吧，我的学生证还在他们手里。”
　　“如果不在这，你又没有通过样本初测，那你会在哪？”
　　“我也不知道。被抓住之后，我昏迷了两次。一次是提取样本，要提取指甲里的皮肤，我痛醒了。还有一次，就是在宿舍。进来之后的一切，都是其他室友告诉我的。”
　　“你还有室友？几个？”
　　“7个，我们都是8个人一间宿舍。”
　　李雪目光回到屏幕，“所以，是真的有其他人在接应你？”
　　“没有！”
　　张婻按出笔头，心率飙升。
　　“一个宿舍8个人喔，有交好的朋友，我能理解的。”
　　“没有，真没有……这里的人都不爱说话，我们平时很少交流的。我醒来之后，追问了很久，才从好几个人口中，拼凑出一个答案。”
　　“你就这么信了？没有怀疑吗？”
　　“我也考证过的，确实存在捕魂幽灵，也有活体样本，不过我还没亲眼见到。”
　　“你想见？是要报复抓你的人，还是救出其他活体啊？”
　　“我要将这里，公之于众！”张婻单手掰断墨水笔，黑墨顺着指尖，沾染白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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