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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景窗
开会!
在情,趣酒店开会!
酒店暖黄的灯光,照射在束缚带、蒙眼布、羽毛棒和泛着金属质感的银手铐上。
浴室有一座石材温润的方形浴缸,浴缸上天花板吊垂着拉环,如有飞鸟被擒,束缚其中,用水淋湿羽翅,那雨燕落水,会在朦胧的磨砂玻璃映射下,流露祈求爱怜的目光。
透过玻璃看去,如置身一个巨大的观景台。
可此刻众人却各怀心事,显然不是来此地正经赏景,有着特殊癖好的情侣
——因为情侣不可能是四个人。
顾知微呆坐在床侧的茶台前,她身旁的大床上是风尘仆仆赶来日本的萧闻栀,萧闻栀正对面是一对眼神冷厉的姐妹,那姐姐眼神要将萧闻栀生吞活剥——正是乔安,乔安身长骨立,脚边蹲着个目光不断在众人之间打转的女生——
是乔念。
顾知微的头好痛。
四人行?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要从走出居酒屋的那个晚上说起。
洗手间的对峙如梦似幻。
顾知微的唇被不知轻重的坏东西咬的月中痛,她很想撂下挑子一走了之,但乔安那孩子眼看是失魂一样,一声不吭。
出于母亲悲哀的自觉性,顾知微不想费功夫和乔安上演她逃她追她插翅难飞的戏码,何况乔安用的还是乔念的护照,相当于半个黑户,她把孩子撂这吗?做不到。
终究还是将听到“未婚妻”三个字后就沉默如死的孩子带到了酒店。
事已至此,先睡觉再说。
两个标间,乔安不依,说什么也不放手,攥紧顾知微的行李箱。
总不能不洗漱吧?
母女二人在异国他乡的酒店前台拉锯,走过路过的行人不免纷纷侧目,顾知微实在没女儿厚脸皮,最终妥协了。
她的计划是今晚不吃安眠药,反正这一年也没睡多少好觉,顾知微预备和乔安比熬鹰,自信自己绝对会是第一名。
一个标间,正常的高级连锁酒店,插卡,灯光亮起。
乔安的眼神如鹰隼,甫一进门,她一把将母亲捞在怀里,顾知微还来不及反应,电话的铃声突兀响起。
“喂……喂。小蚊子?”
“你怎么了?声音在抖。”
“没,没有的事……乔安!”
“……你在哪里?”萧闻栀的声音很沉,“我到日本了,我来找你。”
女儿捉住母亲的手掌,紧紧按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夏日的夜风燥热,冷气还未在房间内散开,触感发烫,还有湿淋淋的腻汗。
怦怦。
怦怦。
顾知微在人褪上挣扎,越挣扎,那个人心跳就连着指尖越发跳动地剧烈。
[告诉你的未婚妻,你在别人怀里。]
[妈——]
顾知微看见女儿的嘴唇一张一合,恨自己为什么能读懂唇语。
“我在……”
顾知微将预脱口而出的地址咬在齿间。
她分神想到,自己和萧闻栀的事情刚上热搜,这会萧闻栀落地日本,她不应该再给好友添麻烦,接风洗尘也必须得在一个足够隐蔽的空间。
“闻栀,你不能来,我来找你。我们不能被拍到,这会给你添麻烦……”
怦怦。
[不要为别人着想,多考虑自己。]
一张、一合。
乔安故意说地很慢。
唇色很亮,心跳也是。
母亲和女儿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清凉的吊带长裙像水波纹一样缓缓荡开。
摩挲。
顾知微不是不懂得拒绝,她只是想对外替乔安、也替自己保留最后的体面。
“我们在哪见面?”萧闻栀听出对面呼吸急促,压抑着焦虑。
乔安一手环着母亲,一手在微信上打字。
[我有朋友在日本当导演,有几个私人酒店和摄影棚可以借给你。]
[和你……未婚妻会面。]
顾知微撩眼,屏幕上是一行足够刺眼的字。
她完全弄不明白乔安了。
大女儿眼神中闪烁着顾知微读不懂的深沉,讥讪一闪而过。
——和在实验室做实验一样吧。
科学家要验证凭空出现的试验结果,得出确凿的结论。
在此之前,需经历无数次淬火历练。
乔安想测试母亲的婚约究竟是不是空穴来风。
“暂定,一会我联系朋友,再给你发微信。”顾知微勉强冷静地说。
“……乔念的电话进来了,呆会联系,闻栀。”
“好。”
短暂休战的间隙,女儿灼热的手掌攀.上腰.际。
“你们还真是生分。”乔安语气不咸不淡。
“你读过《桃花源记》吧。”顾知微点点女儿的肩骨,漫不经心地说,“享受美景,隐世而居的村民,只会对无关紧要的渔人说——”
“那些快乐与亲昵,'不足为外人道也'。”
“幸福本就是不会和外人分享的时分。”
乔安咀嚼着母亲语气里的「外人」,静静观她,眼神很沉。
母亲纤细的脖颈,仿佛轻触,就能应声而断。
顾知微接起电话,意外听闻乔念也降落在羽田机场。
真是乱成一锅粥了。
“念念。”顾知微闭了闭眼睛,“我给你发地址,到时候见。”
“嘟嘟嘟——”
听筒远离耳际,传来微弱的忙音。
顾知微恍然,母亲和女儿——已经维持着生命相连的架势很久。
在温度更灼热之前,在雨声降落之前,顾知微眼神轻轻在女儿掐紧的手掌心转过一圈。
“地址。”顾知微挣扎着站起身。
乔安微眯了眯眼,连膝盖也有些酸麻。
“新宿三丁目。”
**
来之前乔安可没说她那个导演朋友是拍……
空气里的凝重,落针可闻。
一室不得体的道具。
四个人,四双眼睛,有三双都围着顾知微打转。
暧昧昏黄的灯光在母亲周身渡上一层软光,清凉的水绿色吊带裙过膝,脚下是一双质感高级的银色细长高跟,在柔软的地毯上踩出两粒又圆又细的凹陷。
乔念看着母亲的脚趾,紧绷地贴附在陡峭的坡度上,地毯的凹陷越来越多,和她心脏内部的空洞共振。
乔念一下飞机立刻联系母亲,还没来得及看社交软件,她是习惯直来直往的人,或许运动员的本性如此,让她时常为单一目标奋斗时,拥有空前的专注。
乔念的眼里只有母亲。
她不知道萧闻栀在此的真实身份和原因,肩膀上的担子轻松很多。
至少在乔念看来,母亲终于不再躲藏,愿意见她,就是对峙松动的信号。
母亲的黑眼圈有些重,看起来也憔悴了些,瘦了,却还是令人望之心折。
乔念率先打破沉默:“已经很晚了,怎么休息?”
顾知微陷入尴尬的境地。
本意是想把人聚在一起解决问题。
公布自己和萧闻栀的婚讯就好了吧?
正式的,开诚布公的,用一段虚假的婚姻,结束女儿们不合时宜的妄想。
但这里是能够开诚布公,好好谈谈的场合吗?
顾知微没来由地有些后怕,从推门那一刻起,她浑身的细胞都在预警。
灯光被女儿们纤瘦欣长的身影接连遮挡住。
那些道具在犹如抚摸的、被猎人盯住的眼神下,更显奇情。
顾知微求助式地看向萧闻栀。
她想到过去在老家和那些记忆里怎么也长不大的孩子一起玩跳房子扔沙包的游戏,如果两个沙包,甚至三个沙包同时占据一个格子,谁能得分呢——
理应是时常最久,也最安全的那个。
理应是被其他沙包挤压,抛砸,也仍旧不企图地,画地为牢,安安分分圈守在原本阵地的那个。
顾知微唯一安全感的来源接话了。
她的好朋友在保护她。
萧闻栀第一次在顾知微面前流露出正儿八经的强大气场。
那是在名利场久居高位,作为中流砥柱的萧老师,在评委席、在训练场、在爆破的榴弹间,在高立的缎马上,一名成熟女性独有的,周正且不容置喙的魅力。
萧闻栀揽过她,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顾知微的肩膀,侧身刻意在耳边说话:
“我头好痛,知微,老毛病。”
顾知微来不及从萧闻栀第一次唤她如此亲近中回神,就被她旁若无人的亲昵带入了演亲密戏的语境。
她应该扮演她的妻子。
萧闻栀根本就不把那两个孩子放在眼里。
不愧是专业的演员。
顾知微立刻配合。
乔安和乔念的眼神如铁榫锲在母亲被握捏的肩膀上。
蛇蝎一般地紧盯。
女儿们看见母亲手指亲昵地摁上萧闻栀的额角,发丝缠住,身体贴近。
“去洗手间?我带了鼻通和清凉油,帮你按按。”
“好啊。”萧闻栀的倨傲仅乔安乔念可见,声音微沉,闪动着晦暗的情愫。
两人携身进了那间被磨砂玻璃隔开的观景台。
“妈……”乔念整个人都闷熟了,全身的沸血往脑上涌。
什么意思?
玻璃上隐隐绰绰透露出两个身材高挑的剪影。
像奥斯卡或是什么颁奖礼上,为保留悬念而设置的薄薄一层障壁。
被灯光映射,在磨砂质感上引起光晕的漫反射。
母亲和那个人的身影更显曲线婀娜,丰润暧昧。
两个人贴地很近,母亲的指尖不但在侧脸流连,还似乎——
按揉的动作止住,母亲像是被拽地趔趄,那影子交.颈般重叠,看起来就像是深入而绵长的亲吻。
浴室里响起了气喘的呼吸声。
姐姐拽住她的手,把看起来就要冲进去杀了萧闻栀的妹妹牵扯住。
乔安的指尖掐住腕口,她感觉自己连脉搏都崩裂,血管内传递又沉又重的凝滞的血涌,疼痛尖锐而剧烈。
透过静脉,连接心肺,她捂住心口,拽住妹妹的同时恨不能呕血。
“不急。”乔安赤红双目,屏气细看。
不急,要验证佯装真理的结论,需要疼痛来求证。
不急。
不要急。
乔安在疼痛中试图保持清醒。
浴室内——
门虚掩着,浴室内的两个人对外面的动静理应细耳听。
可贴地太近了,顾知微呼吸有些不畅。
刚进来时萧闻栀在她耳边悄悄说:“假装接吻,借位。”
萧闻栀是专业的演员,很快调整好角度。
顾知微被拽在怀里,很近,近到能听清楚心跳的距离。
专业的演员发挥也专业。
剧烈的、炽热的呼吸声响起。
为了迫真,萧闻栀轻轻掐了掐顾知微的腰际,这是小时候一起逃课,一起喝夜啤酒,一起补习时留下的默契。
那时是为了躲开萧闻栀的母亲。
这暗语是——你也要配合。
顾知微于是也迫真地呼吸起来,越呼吸越急促。
萧闻栀紧盯着她的嘴唇。
“小蚊子,这,这样就可以了吧……”顾知微侧过头,躲避接踵而至的灼热酥痒。
如若蚊蝇羞讪的耳语。
是情人的退却。
是未婚妻的拒绝。
她是她的未婚妻了吧?萧闻栀眼神狂热,双目近乎失焦。
是未婚妻了。
她未来还会是她唯一的妻子。
那她们凭什么要借位。
“她们在看。”连耳垂都红了,好可爱。
萧闻栀的拇指缓缓、又迟又钝地碾过唇瓣。
痒。
“要和我继续演,还是……”
雨燕淋湿翅膀。
“假戏真做。”
萧闻栀猛地靠近。
一个真切的吻,落下。
像折断朝露中湿润的花枝,萧闻栀掐住顾知微的后颈。
“唔……”
顾知微被用力扣在怀里,推拒的手腕被萧闻栀乜到身后,更像拥抱的姿势。
那手臂纤长,攀住萧闻栀的蝴蝶骨。
萧闻栀背后的创伤凝合后褪为淡色的纹路,创口被顾知微收紧的手指无意间勾划住。
指甲在又痒又痛的伤处刮擦。
萧闻栀闷声,索求的更加深入。
亲吻,货真价实的亲吻。
明明是率先强势的一方,却被攥住伤口,发出了哀弱的闷哼。
顾知微一阵恍惚,她和……
她和好朋友接吻了……
分开时顾知微仍无法回神。
她捂住唇,黏热犹存。
“不用,不用为我做到这个地步的……小蚊子……”
“闻栀。”那人又抱过来,唇瓣交融,响起水声。
“这种时候……叫我闻栀,好吗?”
不是征询的征询。
不是密友的密友。
不是借位的亲吻。
充满侵略,浓重而浓烈。
顾知微昏神之际,听见萧闻栀在她耳边低声说——
“顾知微——”
“欢迎光临。”
“这是,喜欢你——”
“的第五千八百四十四天。”
今夜月色如水。
萧闻栀靠近月亮了。
即使是以烈火焚身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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