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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男人正坐着看书,门吱呀打开了。抬眸看一眼,来者神色焦灼,从他身旁掠过并飘一缕微风。
收回视线,慢慢掀起下一页,“别在我面前走来走去,烦。”
祁闾停下踱步,双手撑在男人面前,“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九尾狐没办法做无子的容器?”
男人没抬头,继续看书,“该说我都说了,你自己出师不利,不能怪别人。”
祁闾用锐利的目光深深注视他,“我发现,你很多时候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你怎么想的?找我的人是你,如今想叛变的也是你。你是在把我当猴耍?”
男人呵呵一笑,合上书,与他对视,“我没这样想,你可以选择现在退出,我说过不强迫任何人。能集齐异灵球,你我皆大欢喜。我可以继续活下去,你也可以如愿去做你想做的。这不是你们人类常说的两全其美的好事?”
祁闾咬牙切齿,随后甩袖离开,“你最好是这样。”
“等等。”男人叫停了祁闾,“戴上这个,必要时可保你一命。”
祁闾感觉到好似塞了一张什么东西给他,像纸,但又不像,有很重的血腥味。展开一看,居然是血符,这是古老的禁忌之术。
“别想太多,好好活着。”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祁闾走后,男人才泄气似的叹了口气,时间不多了,出去逛逛吧。
男人拎起翠绿色的外衫,敞开大门,深深吸一口气,麻雀叽叽喳喳鸣叫,微冷的空气袭入肺里,阳光照得很暖。
沉沉地将气呼了出来。
唉,又一天了。
他单手负背,迈开大腿,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袖子向后轻浮,发梢刮过脸颊,像潇洒随性的侠客。
商铺沿街道两旁,男女老少提着一筐自家种的蔬果,摆在巷子过道上。每个人欢声笑语,当男人走近他们的摊位时,众人像见到什么稀奇玩意儿一般,从自家摊子跳了出来,头挨头齐刷刷看着他,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柳善大人!”
“柳大人。”
有胆大的直接抄近路,走到柳善身边,“柳大人,您还记得我吗,上次我们家水道被藻草堵了,因为长得太深没办法挖到,是您叫人帮忙清理。”
一位妇女弓着腰,背上有个熟睡的小孩,侧身还跟着个小女孩,柳善似乎意识到后面紧跟的女人,于是放慢了速度,“柳善大人,我家闺女十岁了,尚未……”
附近闹哄哄的,柳善抬手制止女人讲话,他转过头,虽然做好心理准备,但还是吃了一惊,后边竟跟了一窝蜂的人,还在那柳大人柳大人地叫。
由于大街中央时常有马车经过,柳善喊停了围观的乡亲,“诸位,不必再围住我了。从明日起,我便不再担任柳家的代理家主,如果有什么紧急要事,大家去找柳府报案吧。”
都不用柳善扯嗓子大喊,群众们呼喊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没有笑容,他们神情里只有茫然、疑惑、惊讶……更多复杂难以解读的情绪。
柳善面露难色瞧了一眼,趁众生哗然的间隙,居然急匆匆地逃走了,直到遇一面墙角,才停下来。
为防止有人突然认出他来,特意找了家普通的店买了条白纱布。老板娘听邻里说他是个什么什么名人的,强行塞了他一把扇子,扇面上没有任何作画。
他要了只带墨的毛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不一会儿,大脑袋,圆耳朵,眉头紧锁的男人展现在白纸上。
祁闾偷乐了,又在男人画像底下写“祁闾”儿子。
回去一定要给祁闾看,一想到那男人抓耳挠腮的模样,柳善又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心里莫名的难受,渐渐地,他笑不出来了。
最后一天,一般会干什么?他没有当过人,自然不知道,但每当提起这个话题时,手下便会表现得难以切齿,无论怎么劝都不张口。
问祁闾?这人比他更是不知,毕竟他早两个月来在人间待的。
一对男女边聊天边走近,距离仅一尺,所以柳善听得十分清楚,他赶紧用纱布遮住自己的面容。
“出大事了,听说柳府正家主上位,昨夜下令逮捕代家主柳善。”
“柳善大人不是做得好好的,怎就说抓就抓。”
“谁知道呢,估计这天下又要大乱咯。”
“瞎操心啥,哪有那么快来我们这儿的,即使驶上千里马也得一天一夜。”
“话是这么说,但谁知道这事会不会又变卦……”
说话声渐渐变小,仅柳善一人留在原地发呆。
小孩摇晃拨浪鼓,坐在他爹的肩膀上,一只手抓着乌黑的头发,指向不远处卖糖画的大爷,“爹,我要这个……”
“不行,中午你娘煮了饭。”
小孩放出哭闹大招,一瞬间嗷嗷大哭起来,把蹲角落的柳善吓一跳,“不要不要,我就要吃这个。”
柳善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站起身,不顾眼前晃荡,便朝外边走去,步伐略显缭乱,像醉酒的粗汉,不少人频频回头瞧他。
“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柳善走近一家杂货铺,把目光所及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通通买下来。老板脸都快笑劈叉了,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大方的客户,“是给您家小公子玩的吗?”
柳善拿起拨浪鼓摇了摇,没搭话。他以前从不屑于这种人类小孩才玩的玩物,可刚才见着了,突然不知咋的,特别想要。
好像……不太好玩。
又摇了两下。
也还行吧,一般。
这会儿,正值晌午,大街人特别多,大家忙完一天准备吃饭。不少人都看见一个裹着细纱的男人在那玩拨浪鼓,不由得多看两眼,心里别提多嫌弃。可柳善并不在意,一直玩着这么个滴答滴答响的小玩意儿。
其实挺稀罕的,算不着喜欢,不讨厌就是了。
柳善遇到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拿着竹扇,支起一只脚,坐在榕树下扇风。他也坐了下来,“老人家不吃饭啊?”
老人瞟了眼玩拨浪鼓的年轻人,笑了笑,“吃什么,不还早呢,我啊等我孙子回来。”
柳善放下拨浪鼓,“哦?您今年岁数好几?我看您快过百的人了。”
老人望天长叹,“八十啦,再过些年,就走咯。”
不知天空有什么好看的,柳善有模学样地看天,“坐这里不无聊吗?”
“哪有什么无不无聊一说,人一辈子就是无聊的,我这是在打发时间。”老人转过头细细打量眼前的小伙子,“你呢,不干活呐?”
柳善笑着摇了摇头,老人移回视线,“今天天气不错。”
“是啊,大太阳。”柳善又道,“您不觉得这时间过得有点太快些了吗?”
一眨眼,又过去了一炷香。
老人家叹了一声,“所以啊,我老说你们年轻人要找点事干,搞点事做,天天想东想西,不好。人呐要有目标,不然一辈子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干了啥。”
有目标吗?
可他有了目标,也不知道活了什么,就像是目标的傀儡,正催促他走。
老人扇子朝向某个店铺的门口,“吃饭没,没吃来我这吃,我孙媳手艺不错。”
柳善愣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接受别人的邀约,“好,打扰了。”
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回了屋,柳戚抬眸看去,是刚刚吵着要吃小糖人的父子。太巧了。
“这是我二儿子,这店是他开的,平时就卖卖茶叶混口吃食,今天的饭做得仓促,不知道符不符合你胃口。”
柳戚接了老人递来的筷子,不自在道,“谢,谢谢。”
掀开白纱布,在座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女主人颤着声音,“柳,柳大人?”
柳善才回了神,“要是打扰,我就不在这吃。”
“嗨,没事,坐。有什么大惊小怪,我还跟那个什么高忠棠那个二儿子吃过饭呢。”
女主人笑了,“十多年的老黄历了,您还记得。”
“哪能不记得,遇贵人可不能多忘事,得长记着。”
女主人捧着一个大铁锅走向柳善,里面是一些洋葱炒肉,“够吃吗?”
柳善愣两秒,疯狂点头,不顾嘴里还嚼着饭菜,“够。”
老人一把夺过大铁勺,“这么些个菜哪够吃,我都叫你多烧点,偏不听。来来来,都当官了还害羞呐,快吃快吃吧啊,别跟大家瞎客气。”
又给柳善碗里填了两勺菜。
老人家那架势,就差没把他灌吐了才罢休。柳善扶着大肚子,艰难地走出店门口,老人家还跟他善意地招手呢。
这菜炒的还行,就是饭水放多了,吃进嘴巴里黏糊,他不喜欢。饭还是硬点好,最好是带锅巴那种。
柳善低头看地,望着自己的影子,天已经黑了。刚跟人聊天,聊高兴了,一发不可收拾,今天好像什么也没做,有点浪费时间。
但很奇怪的是,他并不排斥这样的“浪费”,反倒很享受。
回到家,屋里暗沉没点烛,祁闾没有回来,估计跑哪鬼混去了。
他将得来的东西通通放在桌子上——画了祁闾画像的扇子,一条白纱布,贴在衣服上的米饭。
然后,他拿了纸笔,缓慢却急躁地写下今日的点点滴滴,越往后写,速度极快,生怕记忆在一瞬间短路了。
洋洋洒洒竟写了三张纸。这对于以前惜墨如金的柳善而言,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对咯。
他,还有一件事没做。对,不能忘,一定要记得。
做完这一切,熄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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