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映雪：宋时遇》

　　温知夏是被窗棂外的雀鸣声叫醒的。
　　睁眼时，帐子外已透着暖融融的天光，不像前几日雪夜那般寒浸浸的。她伸了个懒腰，指尖触到被褥上细密的针脚——是阿竹前晚连夜缝补的，说她带来的现代睡衣“料子太薄，禁不得临安的春寒”。正发着怔，门外就传来阿竹轻快的声音：“温姑娘，起了吗？今日天好，咱们去河坊街逛逛呀！”
　　温知夏掀帐下床，刚套上外衫就见阿竹端着铜盆进来，盆里的热水冒着细雾，帕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边上。“姑娘快洗漱，我昨儿听柳娘说，河坊街东头的王记糕团铺出新定胜糕了，还有西头的糖画摊，今日许是会出小兔子模样的呢！”阿竹说着，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两颗小太阳。
　　温知夏忍不住笑。自她来听雪斋这几日，阿竹总想着法儿让她开心——知道她不习惯宋代的吃食，就变着花样做杂粮粥；见她对着铜镜发呆，就手把手教她梳双丫髻；连她夜里翻书时，阿竹都会悄悄多添一盏灯，说“姑娘看字费眼，亮堂些好”。这般热忱，倒让她少了许多身处异世的惶恐。
　　洗漱完，阿竹已替她备好衣裳：一件月白色的襦裙，领口绣着细碎的兰花纹，腰间系着鹅黄的腰带，裙摆垂到脚踝，走动时会随着步子轻轻晃。“这是我去年的旧衣，姑娘身量与我差不多，穿起来定好看。”阿竹说着，上前帮温知夏系腰带，指尖碰到温知夏的腰时，忽然“呀”了一声，“姑娘腰好细，我这腰带得再紧些才成。”
　　温知夏脸颊微红，任由阿竹摆弄。穿惯了现代的牛仔裤和卫衣，这般繁复的襦裙总让她觉得拘束，尤其是裙摆，走快了就怕踩着。阿竹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说：“姑娘别怕，走慢些就好，咱们今日不赶时间，就慢慢逛。”
　　两人锁了听雪斋的门，沿着石板路往河坊街去。春日的阳光洒在身上，暖得人心里发酥，路边的柳树发了新芽，嫩黄的柳丝垂在水面上，偶尔有燕子掠过，剪得水面泛起圈圈涟漪。温知夏忍不住放慢脚步，看路边的小贩挑着担子叫卖，听茶馆里传来的说书声，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花香和食物的香气——这是她在现代从未有过的鲜活气息，像一幅徐徐展开的宋画，每一笔都透着烟火气。
　　“姑娘看，前面就是河坊街了！”阿竹指着不远处的街口，那里人来人往，挂着各色幌子，有卖绸缎的、卖首饰的、卖吃食的，热闹得很。温知夏跟着阿竹挤进去，刚走几步就被一个糖画摊吸引了——摊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手里拿着一勺融化的糖稀，在青石板上轻轻一浇，转眼就画出一只展翅的蝴蝶，引得周围的孩子拍手叫好。
　　“爷爷，我要一只小兔子！”阿竹拉着温知夏上前，脆生生地说。老人笑着点头，手腕一转，糖稀在石板上流淌，耳朵、眼睛、身子，不过片刻，一只圆滚滚的小兔子就成型了，老人再用竹签一粘，递到阿竹手里：“小姑娘，拿好喽。”
　　阿竹接过糖画，先递到温知夏嘴边：“姑娘先尝一口，甜得很！”温知夏咬了一小口，糖稀在嘴里化开，甜意顺着舌尖蔓延开来，带着焦糖的香气，比现代的水果糖多了几分醇厚。“好吃。”她由衷地说。阿竹笑得更欢了，自己也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我就说嘛，王爷爷的糖画是整个临安最好吃的！”
　　两人边吃边逛，路过王记糕团铺时，果然见门口排着长队。阿竹拉着温知夏排在队尾，踮着脚往里看：“姑娘，他家的定胜糕是用糯米粉和豆沙做的，蒸得软软糯糯的，还带着桂花的香气，一会儿咱们多买几个，带回去给先生当点心。”
　　温知夏点头，目光却被铺子里的蒸笼吸引——宋代的蒸笼是竹编的，层层叠叠堆得很高，蒸汽从缝隙里冒出来，带着糯米的清香。她忽然想起现代的芝士蛋糕，想起爷爷以前总说“知夏做的甜点，比外头买的还好吃”。心口微微一暖，又有些发酸——她来这里快十日了，不知道爷爷留下的古籍工作室怎么样了，不知道那些等着修复的古籍，会不会因为她的突然消失而被耽误。
　　“姑娘，怎么了？”阿竹见她神色不对，关切地问。温知夏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里的糕点很香。”阿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指着不远处的摊位：“姑娘你看，那里有卖杏仁和蜂蜜的！咱们一会儿买些回去好不好？”
　　温知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个摊位上摆着袋装的杏仁，还有陶罐装的蜂蜜，摊主正拿着勺子给客人舀蜂蜜。她忽然眼前一亮——杏仁、蜂蜜，再加上家里现有的糯米粉，或许可以做现代的杏仁糕！那是她小时候常做给爷爷吃的甜点，软糯香甜，还带着杏仁的香气，说不定谢临舟也会喜欢。
　　“好啊，咱们多买些杏仁和蜂蜜。”温知夏笑着说，眼里的阴霾散了些。阿竹见她开心，也跟着笑：“姑娘是想做点心吗？我可以帮你打下手！”
　　买完定胜糕和杏仁、蜂蜜，两人又逛了会儿首饰摊。阿竹拿起一支银钗，钗头是小小的梅花形状，对着温知夏比划：“姑娘你看，这支梅花钗真好看，配你今日的襦裙正好。”温知夏接过银钗，放在手里掂量，冰凉的银质贴着掌心，让她想起现代首饰盒里的那支珍珠耳钉——那是她毕业时爷爷送的礼物，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
　　“算了，咱们还是回去吧，一会儿该晚了。”温知夏把银钗放回摊位，拉着阿竹往回走。阿竹有些不解，但也没多问，只是把剩下的糖画递到她手里：“姑娘，剩下的你吃吧，我吃饱了。”
　　回到听雪斋时，日头已偏西。谢临舟正在庭院里修剪梅枝，见她们回来，放下剪刀迎上来：“今日逛得可好？”阿竹抢先答道：“先生，我们去了河坊街，买了定胜糕，还买了杏仁和蜂蜜，温姑娘说要做点心呢！”
　　谢临舟看向温知夏，目光温和：“哦？温姑娘还会做点心？”温知夏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会做一种现代的小甜点，不知道合不合先生的口味。”谢临舟笑了笑：“无妨，尝尝新鲜也好。”
　　说做就做。温知夏让阿竹把杏仁磨成粉，自己则取了适量的糯米粉，放在瓷盆里。她记得现代做杏仁糕时，要先把糯米粉和杏仁粉混合，再加入蜂蜜和少量温水，揉成光滑的面团，然后分成小块，压成圆形，最后上锅蒸。但宋代没有电动研磨机，阿竹磨的杏仁粉有些粗，温知夏只好用细筛子筛了一遍，又加了些白糖，怕蜂蜜不够甜。
　　“姑娘，这样揉对吗？”阿竹看着温知夏揉面团，忍不住问。温知夏点点头，教她如何用力：“要揉到面团不粘手才行，这样蒸出来才会软糯。”阿竹学得很认真，双手跟着温知夏的动作揉面团，脸上沾了些面粉，像只小花猫。
　　谢临舟就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看着她们忙碌。阳光洒在温知夏的侧脸上，她微微垂着眼，睫毛长长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认真揉面团的样子，比平日里看古籍时多了几分鲜活。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有梅香，有暖阳，有阿竹的笑声，还有温知夏带来的、不一样的烟火气。
　　面团揉好后，温知夏把它分成小块，用手压成圆形，放在铺了油纸的蒸笼里。阿竹好奇地问：“姑娘，为什么要压成圆的呀？咱们的定胜糕都是方的。”温知夏笑着说：“圆形的好看，也方便拿取，爷爷以前总说，圆圆满满的才好。”
　　蒸杏仁糕需要半个时辰。温知夏坐在灶边，看着锅里的蒸汽慢慢冒出来，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古代的火候能不能把控好，不知道杏仁糕蒸出来会不会和现代的一样好吃。阿竹在一旁剥杏仁，时不时跟她说话：“姑娘，你现代的家是什么样子的呀？是不是也有这么好看的庭院？”
　　温知夏想了想，说：“我现代的家很小，没有庭院，但是有很多书，还有一个小厨房，我经常在那里做点心给爷爷吃。”阿竹眨眨眼：“那你爷爷一定很疼你吧？”温知夏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热：“嗯，爷爷是最好的人。”
　　就在这时，谢临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杯热茶：“温姑娘，喝杯茶暖暖身子。”温知夏接过茶杯，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心里也暖了些。“谢谢先生。”她轻声说。谢临舟看着她，沉默了片刻，说：“若是想家了，不妨跟我说说，或许能解些烦闷。”
　　温知夏抬头看向他，见他眼神真诚，没有丝毫探究的意味，心里一松，轻声说起了现代的事——说起爷爷教她修复古籍时的耐心，说起工作室里那些等着修复的旧书，说起她偶尔会在深夜做杏仁糕，爷爷总会在一旁等着尝第一口。谢临舟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她，只是偶尔点点头，眼神里带着理解。
　　“叮”的一声，蒸笼盖被蒸汽顶了一下。温知夏回过神：“杏仁糕应该好了！”她起身掀开蒸笼盖，一股浓郁的杏仁香和甜香扑面而来，白色的杏仁糕在蒸笼里冒着热气，看起来软糯可口。阿竹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哇，好香啊！姑娘，我可以先尝一个吗？”
　　温知夏笑着点头，用筷子夹起一个杏仁糕，放在碟子里晾凉。阿竹等不及，吹了吹就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好吃！比定胜糕还好吃！软软糯糯的，还有杏仁的香味，太甜了！”谢临舟也走过来，拿起一个杏仁糕，慢慢咬了一口。杏仁的清香和蜂蜜的甜意在嘴里化开，带着一种他从未尝过的味道，很温柔，像温知夏给人的感觉。
　　“很好吃。”谢临舟看着温知夏，认真地说，“多谢温姑娘。”温知夏脸颊微红，低下头：“先生喜欢就好。”
　　那天晚上，三人坐在书房里，就着热茶吃杏仁糕。阿竹一边吃一边说：“姑娘，咱们明天再做吧，我还想吃！”温知夏笑着点头：“好啊，明天咱们可以试试加些桂花进去，说不定更好吃。”谢临舟看着她们说笑，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书页上，落在三人的笑脸上。温知夏咬了一口杏仁糕，甜意漫过舌尖，心里忽然觉得，或许在这里，她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温暖——有阿竹的陪伴，有谢临舟的温柔，还有这满是烟火气的宋代日常。这样想着，她对未来的惶恐，又少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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