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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作为联邦未成年人权益保护署的调查员,苏曼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坐在“晏成”家族成员的待客室里。
这间位于瓦格纳道27号的偏厅,静得只听见中央空调的细微声响。
她看了一眼自己毫无褶皱的制服裙摆,又忍不住用余光去瞥着那个坐在窗边,正低头看表的女人—晏琢。
对于苏曼这代人来说,晏琢—这位晏家千金,并不是新闻上的符号,而是同龄人心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从中学起就是全A成绩,拿过信息科学竞赛的金牌,被称为联邦最美、最聪明的OMEGA千金,却没有像普通名媛那样读艺术或者管理。反而考入F.I.T(联邦理工学院)读枯燥的信息科学,二十二岁回港后,踩着十公分的高跟把一众Alpha杀得片甲不留。
苏曼来之前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但真的面对这位传说中的OMEGA,那种无形的力场还是让她脊背发紧。
“苏小姐,喝茶。”
晏琢推了一盏骨瓷杯过来,语气并不傲慢,但也绝称不上热络,“小寒身体刚恢复,如果你问的问题刺激到她,作为监护人,我会立刻终止谈话。”
“那是当然,晏小姐。”
苏曼正襟危坐,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
“姐姐。”
苏曼抬起头,在那一瞬间,职业习惯让她对比起档案照片,与眼前真人的差距。
档案里那个叫做谢听寒的孩子,穿着起球发黄的旧校服,头发凌乱,像一只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小野猫。
而眼前的少年,穿着质地精良的白色亚麻衬衫,袖口卷起,露出的手腕虽然仍显伶仃,却透着干净的冷香。
但让苏曼心惊的,是那张脸。
尽管只是十五岁的少年,瘦削得几乎有些脱形,但那种引人注目的骨相已经在青涩中展露锋芒。这是一张冷淡的脸,却并不寡淡,特别是那双眼睛,明明是看向你,却仿佛隔着一层雾,没有属于这个年纪的鲜活,只有沉寂。
这个漂亮的少年Alpha,已经学会了隐藏锋芒。
***
【联邦未成年人权益保护署·调查询问笔录(节选)】
编号:P-2057-Star Harbor City-06
地点:星港瓦格纳道27号
被询问人:谢听寒(ID:SX9928XXXX)
监护人(临时):晏琢
调查员:苏曼
调查员:关于你在原监护人(李芬,系被询问人姨母)家中的生活状况,请描述一下具体的日常。
谢听寒:住在次卧改出来的储藏室。早上五点起床,做早饭。如果是假期,要在店里帮忙。
调查员:我们询问过你的班主任,你的身高体重长期低于同龄人平均值,是否因为缺乏食物?是否存在针对你的体罚行为?
谢听寒:(沉默片刻)不算体罚。只是有时候我想吃饭,家里刚好“没饭菜了”,或者“忘了煮我的份”。这种情况通常一周发生几次。
调查员:你没有抗议过吗?
谢听寒:抗议没用,而且会很吵。饿了的话,我会帮同学写作业,或者参加竞赛拿奖金,学校有临期面包卖,打折后很便宜,并不难吃。也会去厨房自己弄点吃的。
调查员:关于衣物,你现在的穿着和资料差异很大。
谢听寒:这些是姐……晏小姐买的。以前是表姐穿不下的,或者她们不想要的。有些虽然旧,但还能穿,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没人理我也挺好的,我不喜欢说话。
(调查员注:被询问人语气平静,似乎对遭受的冷暴力缺乏痛感,存在长期情感忽视造成的述情障碍。旁听的晏琢小姐数次眉头紧锁,并在笔录暂停时为被询问人调整了空调温度。)
调查员:我们注意到,你的祖母于两年前因病去世。档案显示是因为呼吸系统衰竭放弃治疗。当时的情况是?
谢听寒:是因为没钱。
调查员:你的母亲为你留下了相当丰厚的遗产,足够支付医疗费。
谢听寒:那笔钱在我名下。动用资金需要监护人签字,当时祖母已经神志不清,姨妈也是监护人。姨妈说钱都在死期存款里,取不出来,签字流程太麻烦,就拖着。拖了一个月,祖母就走了。
调查员:……你当时知道那是可以取出来的吗?
谢听寒:我知道,姨妈也知道。但她不签字。
调查员:既然你的监护人对你存在明显的忽视甚至恶意,为何在过去的四年里,她们没有直接谋害你以获取遗产?请不要紧张,这只是例行风险评估。
谢听寒:因为她们拿不到。
调查员:请解释一下。
谢听寒:妈妈……我是说生我的Alpha母亲,死于国家实验室的三级设备故障。那是官方定性的事故。我的Omega妈妈是两年后走的,胰腺癌。
谢听寒:走之前,她把房子卖了,所有的抚恤金、赔偿金连同卖房款,全部委托给了联邦银行监管。受益人是我,但有限制性条款。
调查员:什么样的条款?
谢听寒:如果我在二十岁前夭折、意外死亡或者失踪超过六个月。这笔信托的所有本金及利息,将自动捐赠给“星港儿童重疾基金会”,监护人一分钱都拿不到。
谢听寒:但只要我活着,监护人每年可以凭抚养凭证,支取社会平均年薪两倍的抚养费。
调查员:也就是说,你是她们的长期饭票。
谢听寒:对。我不死,她们每年有钱拿;我死了,她们什么都没有。所以姨妈只会骂我,不会打我,生病了也会给我吃退烧药,但也仅此而已。
调查员:这些条款你一直都记得,那时你才多大?
谢听寒:八岁。宣读遗嘱时我在场。我记得每一个字,连那个律师当时穿的西装颜色我都记得。
***
笔录结束时,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雨点砸在落地窗上,闷闷地响。
晏琢站起身,并未看苏曼,而是径直走到谢听寒身边,纤长手指安抚着少年的头发。
“累了吗?”
她声音里的那种温柔,让苏曼这个旁观者都觉得有点牙酸。
“华姨给你准备了甜汤,剩下的交给我。”
谢听寒似乎并不习惯这种在人前的亲昵,耳根迅速染上薄红,但最终还是没有躲开,乖乖点了点头,抱书离开了。
走出大宅时,晏家的保安为苏曼撑开了黑伞。
回程的车上,苏曼翻看着手里的笔录,心情却并不像完成工作那样轻松。
作为在儿童保护署工作了五年的老手,她见过太多因为争夺遗产而变得面目全非的亲情。
那个看似完美的信托条款,原本是为了保护孩子。谁能想到,却成了那位祖母的催命符—因为只要老人家活着,监护权二分,钱不好动。只有老人家死了,姨妈独大,这每年的抚养费才能落得痛快。
多讽刺。
年迈老人的命,在某些人眼里,还不如每年几十万的流水进账。
更让苏曼在意的是那个孩子。
谢听寒。
八岁的孩子,大多还会因为为丢失了玩具哭闹,会因为不想上学撒娇耍赖,她却能即使在充斥着死亡和算计的遗嘱宣读现场,记下那份保命契约的每个字。
在那些“没饭吃”的日子里,在这个畸形的屋檐下,她冷眼看着亲人的贪婪,看着她们因为想要钱又盼着她死、却又不敢让她死的丑态。
她活得像个幽灵,却比谁都清醒。
苏曼合上文件,望向窗外雨雾朦胧的半山区。
那栋白色的豪宅已经被甩在身后,在夹缝中野蛮生长的少年,如今跌跌撞撞地闯进了星港最顶级的名利场。
遇到晏琢,究竟是她运气太好,还是另一场深渊的开始?
“不管怎么说,”苏曼想起刚才不可一世的晏家千金,亲自关怀谢听寒的模样,“至少不用再捡别人的旧衣服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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