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关系

　　放学铃一响，湛温行就拽着冉星和谌温言直奔市中心的理发店。
　　“黑发多无聊啊。”湛温行翻着色卡，指尖在“深棕”“黑蓝”“黑紫”之间游移，“小言，选一个。”
　　谌温言盯着色卡，眉头越皱越紧：“……有区别吗？”
　　“当然有！”湛温行敲了敲他的脑袋，“深棕低调，黑蓝冷感，黑紫——”他顿了顿，眯眼一笑，“黑紫在阳光下会透点紫，班主任看不出来。”
　　冉星抱臂靠在沙发上，面无表情：“染黑，省事。”
　　湛温行转头对理发师打了个响指：“给他来个银灰挑染，我付钱。”
　　冉星：“……”
　　三小时后，湛温行顶着一头看似纯黑、实则透深紫的头发走出理发店，满意地对着玻璃窗照了照。谌温言盯着他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这是在法律的边缘试探。”
　　“这叫艺术的灰色地带。”湛温行顺手揉了把冉星的头发，后者刚被逼着洗了个头，发梢还带着点湿漉漉的薄荷香。

　　放假第二天，俞清安睡到日上三竿才慢悠悠起床。他趿拉着拖鞋下楼时，客厅的挂钟已经指向十一点二十。
　　客厅里，他妈妈正坐在沙发上喝咖啡，面前的电脑还亮着，显示着码字页面。见他下楼，微微一笑：“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直接睡到午饭。”
　　餐桌上摆着一杯的豆浆和一碟凉掉的煎饺。俞清安拉开椅子坐下，随手抓了个煎饺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应道：“补觉，补觉……”
　　严晚书放下咖啡杯，抬头看他一眼，语气温和，但眼底带着点微妙的同情，“你们语文老师刚给我发了消息。”
　　俞清安咀嚼的动作一顿，警觉抬头：“……什么消息？”
　　“她说你文言文基础薄弱，建议暑假每天翻译一篇《资治通鉴》选段，收假时检查。”
　　“《资治通鉴》？！”俞清安不可置信地重复，“妈，你确定她没发错人？我连《论语》都翻译不明白！”
　　他妈妈淡定地抿了一口咖啡：“没发错，她还特意标注了‘从简入繁’，给你选的都是短篇。”
　　俞清安瘫在椅子上，生无可恋地望天。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谌温言发来消息
　　Ctrl+S拯救世界：[图片]（市图书馆的自习区）
　　Ctrl+S拯救世界：市图书馆，来吗？
　　俞清安盯着手机，突然福至心灵，飞快打字：
　　薛定谔的文言文：来。顺便，救救我。
　　Ctrl+S拯救世界：？
　　薛定谔的文言文：语文老师让我每天翻译《资治通鉴》。
　　Ctrl+S拯救世界：……
　　Ctrl+S拯救世界：行吧，图书馆见。

　　市图书馆三楼，俞清安把《资治通鉴》摊开在桌上，盯着第一篇要翻译的段落，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初，智伯请地于韩康子……」
　　他戳了戳旁边的谌温言：“‘请地’是啥意思？礼貌的要块地？”
　　谌温言扫了一眼：“字面意思，智伯找韩康子要地盘。这是春秋时期的政治操作。”
　　“哦。”俞清安低头写：「一开始，智伯找韩康子要地，韩康子不想给。」
　　谌温言探头一看，嘴角抽了抽：“……你这不是翻译，是微博热搜缩写体。”
　　“那该怎么写？”
　　“至少写成‘智伯向韩康子索要封地，韩康子起初不愿应允’，显得有文化。”
　　俞清安沉默两秒，划掉重写，然后嘀咕：“古人怎么不直接说‘我要抢你地盘’？”
　　谌温言：“……”
　　翻到第二段时，俞清安突然卡壳：「韩康子欲弗与，段规曰……」
　　“这个‘段规’是谁？韩康子的军师？保镖？还是他家的狗？”
　　谌温言扶额：“……谋士。”
　　“哦。”俞清安继续写：「韩康子不想给，但他的小弟段规说——」
　　谌温言一把按住他的笔：“‘小弟’？！”
　　“那用什么？”
　　“用‘门客’！”
　　俞清安叹气，划掉重写，边写边抱怨：“语文真麻烦。”
　　谌温言：“是你翻译得像□□谈判。”
　　当翻译到最后，俞清安突然看向谌温言： “我懂了！这就是古代版的霸凌！”
　　智伯=霸凌者
　　韩康子=被欺负的老实人
　　谌温言若有所思：“所以最后智伯被反杀，就是霸凌者遭报应的典型案例？”
　　“没错！”俞清安兴奋地写下一行批注：“《资治通鉴》教育意义：不要霸凌别人，否则会被联合反杀。”
　　谌温言默默拍照发给语文老师，附言：“老师，我们发现《资治通鉴》的现实指导价值。”
　　下午三点，湛温行和冉星突然出现在图书馆。
　　“听说你们在搞文言文复兴运动？”湛温行把一杯奶茶放在俞清安面前，“特来慰问。”
　　冉星默默推过一盒马卡龙：“甜食助消化......古文。”
　　谌温言警觉：“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湛温行晃了晃手机：“班级群直播呢。”
　　群里最新消息：
　　唐闻：「赌五毛俞仙今天能不能翻译超过三段」
　　林睿：「我也押不能，附赠化学方程式配平服务」

　　俞清安：“......”
　　到闭馆时，俞清安的翻译本已经面目全非。
　　谌温言合上字典，突然说：“其实......”
　　“嗯？”
　　“你翻译得还不错，至少比《庄子》那次强。”
　　俞清安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他轻轻笑了：“明天还来吗？”
　　“明天去咖啡厅”谌温言笑着说，“可以多叫几个人一起讨论。”
　　＊
　　收假前三天，九班的班级群突然改名为【九班学习互帮互助合作社（50）】。
　　群公告赫然写着：【理科作业换语文作文，数学大题包售后修改，生物实验报告可代画细胞图——诚信交易，拒绝白嫖。】
　　俞清安点开群文件，发现已经有人上传了《暑假作业参考答案（加密版）》，密码提示：“输入‘九班必胜’首字母”。
　　林睿在群里@全体成员：“紧急收购语文作文写手！价格面议，可附赠化学方程式配平服务！”
　　唐闻秒回：“接物理力学大题代写，要求：字迹工整，解题步骤不能比我写的还简略。”
　　湛温行慢悠悠补了一句：“艺术生特供服务：作文插图、手抄报美化，另接校服涂鸦（不影响校规审查版）。”
　　＊
　　俞清安划着手机屏，挑眉：“你们班……平时也这样？”
　　“这叫优化资源配置。”谌温言看着刷屏的交易信息，默默把群备注改成了“学术黑市检查员”。
　　“好了，现在写作业。”谌温言拿起桌上的化学试卷，提醒几人写作业。
　　俞清安开始写自己的第一份物理试卷，湛温行选择了有答案生物作业，冉星则每个的写了一点，不过也都只写了一点。
　　下午三点，几人学习的画风逐渐崩坏：
　　谌温言和俞清安用草稿纸下五子棋，输的人要做一道对方指定的题。
　　湛温行正对着数学卷子画素描——他把函数图像改成了抽象派海浪，还在旁边标注：“此曲线表达了作者对暑假的渴望。”
　　冉星默默拍了张四人“学习”照发群里。
　　林睿在群里秒回：“这照片能卖吗？我想卖给校报。”
　　湛温行看到了，立马拿冉星的手机回：“不能，把你们湛爷拍丑了。”
　　林睿：“……”
　　等到严晚书发消息提醒俞清安回家时，众人才收拾东西。
　　几人走出咖啡厅时，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湛温行勾着冉星的肩说笑，后者难得没甩开。
　　谌温言和俞清安落在后面，讨论一道物理题的三种解法。
　　＊
　　返校当天下午四点半，车水马龙的校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队伍从校门安检口贴着路边一路蜿蜒，像一条蓝白色长蛇——全是穿着校服的学生，拖着行李箱，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脸上写满不情愿。
　　俞清安拖着行李箱站在队伍末端，抬头望去，一眼望不到头。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俞仙！你也刚到？”
　　转头一看，是班里的徐朗，他额头上全是汗，校服领口湿了一大片，手里还捏着半瓶喝剩的冰红茶。
　　“嗯。”俞清安点头，指了指前面乌泱泱的队伍，“这什么情况？人这么多？”
　　“放长假的常规操作，搜查手机和违禁物品。一个个搜——”徐朗看向队伍，一脸生无可恋，“能半个小时挪动一米都是奇迹！对了，你没带手机吧？”
　　“没带。”俞清安想起谌温言昨天的忠告“没有过硬的技术最好还是不要带手机。”
　　队伍缓慢蠕动着，前方放行的速度远没有队伍增长的速度快。
　　俞清安吃完在旁边小摊车买到手抓饼，无聊的看着前方的队伍。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总算挪到了校门口。
　　金属探测仪的“滴滴”声此起彼伏。保安一边扫描，一边机械重复：“带手机的主动登记，主动登记不扣分啊——”保安一个个扫完放行还不算完，进入校门男生就全被几个保安加主任拦下，让打开行李箱检查。

　　行李箱摊开在沥青地上，年级主任戴着白手套翻得像个机场安检员：
　　林睿的袜子卷里藏着一副扑克牌，主任拎起来时，Joker牌正对他咧嘴笑。
　　湛温行的素描本被翻到最后一页——画着主任Q版头像，旁边标注“人类早期驯服白手套珍贵影像”。主任盯着看了三秒，合上本子：“……下不为例。”
　　冉星全程冷脸，但保安刚摸到他背包外层，他就自己拉开拉链——里面只有三支笔和一个笔记本。
　　女生们看似顺利通过校门，却被拦在宿舍一楼。
　　两个宿管阿姨坐在桌前，笑眯眯道：“来，包打开看看呀。”
　　据说有人试图用卫生巾包装袋藏手机，结果阿姨一捏厚度就露馅。

　　尽管放假时班级群里有答案，但仍然有人选择来学校再开始抄作业，主打的就一个速度与激情。
　　九班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数学选择填空借我抄抄，我帮你写语文作文提纲。”周绍戳了戳前桌的背。
　　“成交！”
　　类似的交易在教室各个角落进行。物化生班级的优势在此刻显现——理科作业流通率极高，而语文作文成了硬通货。
　　俞清安的作文本被林睿抽走时，他正对着题目“庄周梦蝶的启示”发呆。
　　“你这写的什么啊？”林睿瞪大眼睛，“‘从生物学角度，蝴蝶寿命短暂，梦蝶属于庄周对昆虫标本的执念’……？”
　　谌温言凑过来看了一眼，差点笑出声：“你不如直接写‘庄子应该去研究基因编辑’。”
　　俞清安耸肩：“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
　　最终，谌温言接过他的作文本，唰唰写了起来。十分钟后，俞清安看着满纸“如果庄子玩打野，蝴蝶效应就是他的被动技能”，陷入了沉思。
　　“你这比我的还离谱。”
　　“这叫跨学科创新。”谌温言一本正经。
　　另一边，湛温行交了一篇“无字作文”——素描本上画着庄子正睡在草地上，头顶是他的梦境，一只蝴蝶停在花上，蝴蝶头顶重复庄子躺在草地睡觉情景。
　　语文课代表气得拍桌：“湛温行！你这是交作业还是交涂鸦？！”
　　湛温行微笑：“这是视觉化议论文。”
　　课代表不理：“求求你做个人吧。你重写！哪怕你只写个提纲也是好的！”

　　第二天，收作业时语文老师突然宣布：“从现在开始要查重，作业雷同率超过30%的罚抄文言文十遍。”
　　全班死寂。
　　唐闻颤抖着举手：“老师，如果是‘英雄所见略同’……？”
　　语文老师冷笑：“你们略同到连错别字都一样？”
　　最终，九班以“集体补写检讨+义务打扫图书馆”的代价，换来了下不为例。
　　湛温行在检讨书上画了只流泪的卡通蜗牛，旁边写着：“知识的重量让我们匍匐前进。”
　　语文老师：“……湛温行，你再多写两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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