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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孤城
永和二十五年冬,皇帝病重。突厥趁机南下,连破三关。
安江逸连夜起草征讨诏书时,我在整理军需档案。烛火将尽时,他突然搁笔:“此战凶险。”
我添上新烛:“你又要请缨?”
“我是最熟悉边情的人。”他蘸墨的动作依旧沉稳,“但这次,想带你同去。”
诏书呈上后,皇帝竟准了。安江逸任督军,我掌机宜文字。离京那日,梨树已落尽枯叶。
边关苦寒,我们同住军帐。他每日巡视防务,我则核算粮草。某夜暴雪,他带着满身寒气回来,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伙夫偷偷烤的,快吃。”
红薯烫得厉害,撕开焦皮后露出金黄的瓤。我们分食时,他轻声说:“像小时候偷灶糖。”
帐外风雪呼啸,帐内却因这点甜暖起来。
决战前夜,他对着地图沉吟良久:“明日我带轻骑绕后突袭。”
我扣住他手腕:“督军不该亲临前锋。”
“正因为是文官,突厥才想不到。”他反手与我十指相扣,“再说,你当年不也说过——愿得此身长报国。”
黎明时分,我替他系紧战甲。临出帐前,他忽然回头:“若我...”
我截住话头:“我等你回来煮奶茶——你说过要教我。”
雪地上马蹄声渐远。我立在帐前,直到日头照亮雪原上的血迹。
战役惨胜。安江逸归来时,左肩贯穿着箭矢。军医拔箭时,他咬着我递去的木棍,额间冷汗涔涔。
“值得吗?”我替他擦拭血迹。
他虚弱地笑:“换回三百战俘...还有这个。”染血的掌心摊开,是半块残碑——刻着父亲名字的墓石。
原来他冒险深入敌后,是为寻找当年被突厥掠走的阵亡将士遗骸。而我父亲的残碑,竟被突厥人当作磨刀石。
“带他回家。”安江逸昏睡前的最后一句话。
皇帝驾崩的消息在凯旋途中传来。新帝年幼,朝局动荡。我们赶回京城时,安家已联合重臣准备摄政。
“不能再让外戚专权。”安江逸深夜跪在宗祠前,身后是安氏长老的怒斥。
我立在廊下,看雪覆满他肩头。最终他起身时,眼底只剩决绝:“晏兄,我要做件大逆不道的事。”
虎符合拢那夜,禁军围了皇城。他站在丹陛上,却回头看我:“怕吗?”
“怕你成千古罪人。”
“那便一起担着。”他伸手拉我上前。
史书会如何写这场政变?或许会提血洗长街,或许会记幼帝禅位。但在我记忆里,只有他称帝那日,龙椅上孤寂的背影。
登基大典后,他搬进空荡的寝宫。我仍住翰林院,直到某夜内侍叩门:“陛下呕血了!”
太医说是积劳成疾。我守在榻前时,他迷糊着抓我手腕:“别烧卷宗...等我...”
月光照见枕边残碑。我轻轻拍他后背:“都等你。”
病愈后,他变得更沉默。常对着奏折出神,或是在梨树下站到深夜。有次我送药去,听见他喃喃自语:“当年说好致仕后喝酒的...”
酒还埋在树下,埋酒的人却困在了龙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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