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新淬胭脂烫

　　次日清晨，胭脂巷在经过一夜笙歌后，显得有些疲惫和冷清。
　　花间渡照常开铺。阿阮低着头，像往常一样擦拭柜台，摆放药材，动作一丝不苟，神情温顺依旧，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谢韫快到晌午才摇着扇子出现，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熬夜未睡好，却依旧一副慵懒风流态。他瞥了一眼默默干活的阿阮，没说什么，自顾自坐到柜台后研读一本泛黄的医书。
　　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午后，阳光暖融。一位穿着绫罗、神色焦虑的婆子急匆匆闯进药铺，是城里最大青楼“藏娇阁”的鸨母。
　　“谢公子！救命啊！”婆子带着哭腔，“我们楼里的头牌芷兰姑娘，不知怎的，从昨儿夜里开始就昏睡不醒，浑身发烫，还说胡话！请了几个大夫都看不出毛病，您快去看看罢！”
　　谢韫放下书，挑眉：“妈妈别急，或许是染了风寒。我这就……”
　　突然，响起手掌拍到桌子上的声音。
　　谢韫和鸨母都诧异地转头看去。
　　只见阿阮不知何时放下了抹布，走了过来。她依旧低着头，却用手指比划着，意思是：她可以去送些现成的安神退热的药散，让谢韫守铺子。并且表示，芷兰姑娘之前来抓过调理月事的药，她认得路。
　　鸨母有些犹豫地看着这个哑巴药童。
　　谢韫目光微闪，看着阿阮，忽然一笑：“也好。阿阮心细，认得路。妈妈，让她先去送药应应急，若不行，我随后便到。”他转身包了一小包药粉递给阿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阿阮接过药包，对着鸨母行了个礼，低着头快步走出药铺。
　　她穿过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步伐看似匆忙却稳当。就在经过一条人流较少的僻静巷口时，她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身后不远处，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一闪而过，如同跗骨之蛆，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阿阮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继续前行，仿佛毫无察觉。
　　她并没有走向藏娇阁，而是拐进了另一条更窄、更幽深、通往河边码头的死胡同。胡同尽头堆放着废弃的货箱，罕有人至。
　　脚步声在空旷的巷子里回响。
　　走到胡同深处，阿阮突然停住了脚步。她缓缓转过身。
　　萧断鸿就站在巷口，高大的身躯堵住了唯一的出路，阳光从他身后照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完全笼罩了娇小的阿阮。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冰冷地锁定了她。
　　阿阮脸上的怯懦和温顺，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殆尽。她抬起头，直视着萧断鸿，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弄。她慢慢抬起手，不是比划手语，而是将指间那个药包，随意地丢在了地上。
　　然后，她用那只手，轻轻拂开了自己额前的刘海，将那点鲜艳的朱砂痣，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下。
　　无声的挑衅。
　　萧断鸿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弯刀。乌黑的刀身在江南湿润的空气中，泛起一层冷凝的水汽，杀意瞬间弥漫了整个狭窄的巷道。
　　“毒菩萨。”他吐出三个字，宣判死刑。
　　阿阮笑了。那是一个极其妖异妩媚的笑容，与她清丽的面容形成诡异对比。她非但不退，反而向前轻轻迈了一步。
　　她的左手掌心，抓住一个香囊。香囊上没有绣一些女孩子喜欢的花草，却绣着一只蜘蛛，蜘蛛旁躺着一只蜈蚣，蜘蛛和蜈蚣秀的活灵活现。
　　她红唇微启，却没有声音发出，只是用口型，对着萧断鸿，慢慢比了三个字。
　　——你、上、当、了。
　　迷香，无声无息地在巷中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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