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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亲?
罗帷拂开,小眉蹦蹦跳跳地钻进内室,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欣喜:“小姐!您的气色可算是大好了,真真是把小眉吓坏了,如今总算能放心了!”
谢盈盈正端坐在梳妆台前画眉点唇,闻言侧首,不禁莞尔。铜镜中映出她日渐恢复光彩的容颜,较曾经更显莹肌玉骨,那股病弱灰败之气也逐渐退散。
自那夜之后,每至子时,窗台上总会悄无声息地出现一碗温热的汤药,她已接连服用了半月有余。效果是显而易见的,以往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弱感正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充盈在四肢百骸间的力气,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
虽然她依旧不知那贵人最终要她做什么,但其他都是虚的,唯有身体是自己的。虽然这些改变细微,但也足够让她有了盼头。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些许动静,随即一个略显严肃的声音响起,是陈知沁身边的崔嬷嬷到了。
“夫人请三小姐前往正院叙话。”
谢盈盈心下微讶,小眉面色犹疑,主仆二人缓步走出房门。
日光洒落,清晰地照见她今日的模样。仍带着几分病后的清减,而一身浅绛忍冬纹饰齐胸襦裙,外套杏子黄方袖单衫,颜色浓烈,衬得人已无之前的枯槁之气。鸦羽般的青丝绾个单螺髻,斜插一支镂琼花样银钗,附垂二珠流云纹小银篦,行动间流苏轻晃,平添几分生动。眼波流转间,竟有一种难以逼视的灵秀与静谧之美。
她走到院门处,对着面色沉静的崔嬷嬷微微颔首,声音柔和:“有劳嬷嬷亲自前来。不知父亲母亲此时唤我过去,所为何事?”
崔嬷嬷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语气比往日冷淡疏离了许多:“老奴只是奉命传话,夫人之意,岂是老奴能揣测的。还请三小姐速速前往,莫让夫人久候。”
谢盈盈心下疑惑更甚。这崔嬷嬷虽是嫡母心腹,往日待她虽不亲近,却也维持着表面客气,从未如此刻板生硬。看来此次召唤,绝非寻常。
她按下心头疑虑,不再多问,只微微颔首:“既如此,我这便过去。”
谢盈盈略整一番发鬓钗环,迤逦着向正院方向行去。
还未行至门前,便听得屋内隐约传来谢瑜带着哭腔的吵闹声,穿透门扉,声音里充满了委屈与嫉恨,清晰可闻:“……早就说了她不是个安分的!果然如此。我才是嫡出的姐姐,我的婚事都还未定下,倒有人抢先向她一个庶女提亲了!这若是传扬出去,旁人还不知要如何编排,说我谢瑜连个病秧子庶女都不如!”
紧接着是陈知沁温声劝慰,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瑜儿,莫要说气话。那萧如池是个什么样的混世魔王,京中谁人不知?那般人物,并非良配,你又何必为此置气?”
谢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管不顾的尖锐:“便是我不要的!也绝不能白白便宜了她!凭什么?!”
听到此处,谢盈盈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恰在此时,身旁的崔嬷嬷已然上前,屈指在雕花门扉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屋内的吵闹声戛然而止。
门内传来陈知沁一如既往平稳温和的声音:“进来。”
谢盈盈这才轻轻推门而入。室内熏香袅袅,布置雅致,却不见谢瑜的身影,想必是从侧门或屏风后避开了。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室内,尤其在侧面那架绘着芝兰仙鹤的紫檀木落地屏风处微微停顿了一瞬——那屏风底下的缝隙处,隐约露出一角绣着金线的榴花裙摆。随即垂下眼睫,敛衽行礼:“母亲万福。”
陈知沁端坐在上首的软榻上,手边放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茶,脸上挂着一贯的温和笑容,仿佛真是个体贴嫡母:“快起来。你大病初愈,本该好生将养着,此番唤你过来,一路可辛苦了?”
谢盈盈姿态恭顺,声音轻柔:“劳母亲挂怀,盈盈不敢言辛苦。母亲慈爱,盈盈愧不敢受。”
陈知沁似是满意她的恭顺,略一颔首,也不再迂回绕弯,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上,语气平淡地抛出了一记惊雷:“嗯。你身子既好些了,有件事也该让你知晓。今日平南侯府的萧世子过府,向你父亲提了结亲一事,欲聘你为世子夫人。”
语罢,陈知沁带着几分探究望向这个不声不语的庶女,看她是否有意勾搭。
而谢盈盈一时真的慌了神,并非全然作伪。
这萧如池,是长安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混世魔王!平南侯独子,父母早亡,圣上怜其孤弱,格外疼爱偏袒,竟纵得他无法无天,眠花宿柳、走马章台都是寻常,更甚者,前几个月还闹出了为争抢南诏歌姬纵火烧毁民宅的丑事,被御史台狠狠参了一本,最后还是陛下强行压了下去。这般声名狼藉之徒……
她猛地又想起那夜神秘贵人的话语——“我确有要用你之处”。难道……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便是那“用处”的一部分?是贵人一手安排?还是说……这仅仅是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外?
心绪急转间,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抬眸望向陈知沁,声音微颤,试图搬出礼法:“母亲,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女儿本不该多言。只是瑜姐姐尚未婚配,我这个做妹妹的,岂能越次……”
陈知沁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丝冷意:“长幼有序固然是礼,但机缘天定,强求不得。萧世子求娶的是你,这便是你的福气,也是谢家的运道。此事已定,无需再议。”她端起茶盏,做出送客的姿态,“若是无事,便回去好生修养着吧,嫁妆诸事,自有我与你父亲为你操办,必不叫你失了体面。”
谢盈盈面色一白,只能应下。指尖在袖中悄然收紧。她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嫡母的态度明确而坚决,这桩婚事于谢家而言,是一桩必须抓住的、与权贵联姻的买卖,至于她个人的意愿与未来的死活,无人在意。
等她出去,还听见谢瑜恨恨的声音:“得了便宜还卖乖!”
而此刻,平南侯府内,那位搅动了谢家一池春水的萧世子萧如池,正慵懒地倚在铺着华丽白虎皮的酸枝木软榻上。
午后疏懒的光线透过雕花窗棂,恰好照见他半边身影。只见他身着一袭玄色暗银云纹锦袍,领口微松,露出一段线条流畅而结实的锁骨。墨玉般的长发并未完全束起,几缕不羁地垂落额前,更衬得他面容俊美得近乎昳丽,却毫无女气。眉飞入鬓,斜长凌厉,其下是一双深邃若寒潭的凤眸,眼尾微微上挑,此刻因着几分慵懒惬意而半眯着,敛去了些许锐利,却更添几分捉摸不定的散漫风流,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一副绝世佳公子的皮囊。
他鼻梁高挺如峰,唇色偏淡,薄唇微勾,似笑非笑带着一抹玩味的弧度,仿佛世间万物皆是他掌中棋子,一切尽在掌握。修长如玉雕般的手指间,正随意地拨弄着一枚质地上乘、光泽温润的羊脂白玉珏,动作漫不经心,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矜贵与压迫感。
一名黑衣侍卫正单膝跪地,低声回禀着谢家已应下婚事的消息。
萧如池听着,唇角的笑意似乎深了些许,全然不知自己在那位未来的世子夫人心中,已然与“火坑”、“深渊”、“声名狼藉”划上了等号,更不知她正因这突如其来的“恩遇”而陷入怎样的惶恐、嫌恶与艰难权衡之中。
不过萧如池倒也真想看看谢盈盈态度如何,她合该是欣喜多于抗拒的——能嫁入侯府,摆脱困境,于她而言难道不是最好的出路?
思索片刻,他倏然起身,玄色锦袍的广袖流云般拂过榻沿。“备马。”
不多时,萧如池便已出现在永嘉公主府的花园暖房中。只见永嘉公主正挽着袖子,亲自执一柄小巧的金剪,修剪着一盆名贵的十八学士山茶,神情专注。周遭侍立的宫人见萧如池到来,皆无声敛衽行礼。
萧如池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在一旁铺着软垫的檀木椅上坐了,语调懒洋洋地带着熟稔的亲昵:“姨母今日真是好兴致啊,这般亲力亲为,倒显得我这做外甥的越发懒散了。”
永嘉公主头也未抬,小心地剪去一片微枯的叶片,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了然与调侃:“少来。你这混世魔王,无事从不登我这三宝殿。我可是听说了,你前脚刚向谢家求娶了那位病弱的谢三姑娘,后脚就跑到我这儿来。要求我何事啊?”
萧如池被戳穿心思,也不尴尬,反而顺势扬唇一笑,那笑容竟有几分粲然,带着点耍无赖的意味:“姨母果真慧眼如炬,如池确有一桩小事,要央求姨母呢。”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也变得正式了几分,“此事……还非得姨母出手相助不可。”
他凑近,同永嘉耳语一番。
永嘉公主起初还侧耳听着,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放下金剪,拿起一旁的丝帕擦了擦手,笑骂道:“好你个猢狲!平日倒看不出来,你倒还真是体贴入微啊?”
她略一沉吟,目光在萧如池那张写满“纯良”笑意的脸上转了一圈,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此事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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