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花匠的恋爱法则

　　失去色彩的世界，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和清晰。
　　苏棠坐在花店的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玻璃门，艰难地适应这片灰白。
　　要么在支付代价中慢慢枯萎，要么在世界的毁灭中瞬间堙灭。
　　愤怒过后，是无奈的疲惫，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去恐惧，只是麻木地坐着，直到窗外的天色由灰白色变为更深的灰黑。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夏小满。
　　[棠宝酱，感觉好点没，我给你点了外卖，粥和清淡的小菜，记得吃，吃完给我拍照啊！别给我敷衍了事不吃饭！有事随时打电话，我今晚线上加班陪你！]
　　后面跟了一个哎呀咧嘴的卡通狗表情包，但在苏棠眼里，只是一团跳动着的、没有意义的灰色色块。
　　一股酸涩猛的冲上鼻腔，闺蜜的关怀此刻像是一种温柔的刑法，提醒着她，她的决定，在支付代价中慢慢枯萎。
　　她深吸一口气，回了句“好多了，别担心，谢谢宝贝。”
　　她想了想，在手机上记录了下失明的时间，她在猜测，一个花匠失去了颜色能干什么？季临渊会要这样没用的人？所以，会不会是有时间？
　　然后强迫自己站起来，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被绝望吞噬。
　　她开始机械的打理花店，给鲜花换水，修剪枝叶，在灰白的视野里，她只能通过花瓣的形态，叶子的软硬程度来判断它们的状态。
　　就在她触摸到一束香槟玫瑰时，一种极其微弱的、熟悉的疲惫感再次顺着指尖传来。
　　她的心猛的一紧，立刻仔细的去检查店里的其他花卉，果然，超过一半的鲜花都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萎靡状态，它们没有病变，没有枯萎，只是，累？
　　看来镜都的病变，正在加速影响她的世界。
　　此时，店门的风铃响了。
　　一个身影推门走了进来。
　　是田埂。
　　她看到苏棠愣了一下，随机低下头，小声说，“老板，我看您下午回消息了，还是不放心，过来看看您。”
　　她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担忧。
　　“我没事了，就是有点累。”苏棠回道，“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我今天去给一个客户送花篮，回来路过。”田埂说着，目光扫过店里的花卉，眉头习惯性地微微皱起，像是本能一样走到紫罗兰旁，“这水，有点沤根了。”
　　她动作自然的讲几支状态偏差的紫罗兰抽出来，熟练的剪掉下端微微发软的茎部，又换上了新鲜的水。
　　苏棠看着她一气呵成的动作，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田埂，你好像很会照顾花？”
　　田埂被问得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我老家里什么都种一点，看多了，就大概知道它们啥时候渴了，啥时候病了，啥时候地没劲了。”
　　她的话语朴实，甚至有些笨拙，却精准的描述出了苏棠此刻极度渴望的能力，在缺乏常规判断依据时，依然能感知植物状态的能力。
　　苏棠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孩，仿佛看到了一座尚未发掘的宝藏，“地没劲了是什么感觉？”
　　“就是”田埂努力思考着措辞，眉头皱的很紧，“就是刨开土，闻着味儿不对，泛酸，发硬，苗子长在上面，使不上劲，蔫头耷脑的，你喂它吃再多好吃的，它也吸收不了，就像人许不受补一样。”
　　她的描述，和苏棠感知的疲惫感以及季临渊所说的被吸取生命力完美契合。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打理的花总是格外精神。”她故作平常的夸了一句，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意的问到，“对了，你老家现在地还好种吗？”
　　提到这个，田横的眼神暗淡了，摇了摇头，“越来越不好种了，好多地都累了，种啥都长不好，我爸妈都愁的不行，又没办法。”
　　苏棠沉默了，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现实世界的问题，远比她想象的更普遍，更严重。
　　“田埂，以后店里新进的花，可能要多麻烦你更我把把关，看看它们状态怎么样，我觉得你眼光很准。”
　　田埂有点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好的老板，我一定仔细看。”
　　送走田埂后，苏棠独自站在灰白的花店里，心中的迷雾似乎被拨开了一些。
　　代价是可怕的，前路是艰难的。
　　但她似乎，并非没有牌可打。
　　她望向二楼的方向。
　　季临渊以为他已经完全掌控了棋局。
　　但他或许忘了，棋子，也是会自己思考的。
　　第二天清晨。
　　当苏棠从睡眠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窗外熟悉的淡蓝色天空，以及桌上那束香槟玫瑰温柔细腻的粉色。
　　颜色回来了。
　　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喜悦瞬间涌上心头，她尽乎是贪婪的盯着眼前的一切，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个世界。
　　苏棠急忙看了时间，换算过后差不多是24小时零5分钟。
　　代价是暂时的。
　　季临渊没有骗她关于代价的累积，但他刻意隐藏了暂时性这个关键信息，以此来最大化她的恐惧和服从。
　　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下楼开门时，田埂已经等在店外。
　　“老板，您真的没事啦？”她仔细的瞧着苏棠的脸色。
　　“嗯，没事了，可能最近太累，低血糖。”苏棠用一个无懈可击的借口掩饰过去，笑着转移了话题，“今天还要多辛苦你看看新到的花，我觉得你的感觉特别准。”
　　一整天，苏棠都在暗中观察田埂，她发现田埂对于植物的状态有一种近乎天才的直觉，她不需要借助任何仪器，甚至不需要多看，只需用手摸一摸叶片，捏一捏土壤，就能准确的说出问题所在。这种天赋，堪称无价。
　　苏棠心中一动，一个念头浮现，“田埂，我最近想尝试培育一些新的花卉品种，需要一些基础好的土壤做实验，下次你回老家，能不能帮我带一小包你觉得状态最好最有力气的土回来？我想试试看。”
　　田埂虽然不明白老板要老家的土具体做什么，但这要求很简单，立刻点头答应“好的老板，我下次回去就给您带。”
　　傍晚时分，就在苏棠准备打烊时，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手里捧着一个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保温箱。
　　中年男人将保温箱放在桌上，“季先生吩咐我将这个交给您，他说，这是最后的库存，效力已经开始衰退，但足以让你应对下一次的代价。想要更多，或者更强效的，就尽快让新的晶兰开花。”
　　助理完成使命，微微鞠躬后便离开了。
　　苏棠压下不解，打开保温箱，里面冷气缠绕，整齐的固定着三支小巧的玻璃管，每支玻璃管里，都装着大半管浓稠的，仿佛融化了红宝石般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诱人而危险的光泽。
　　泣血晶兰的花蜜，他竟然主动给了她，在她几乎搞砸了第一次任务后？
　　这算什么？资本家让驴子干活的甜头？
　　她拿起一管花蜜，冰冷的触头感透过玻璃传来，这里面蕴含的能量，能安抚代价。
　　她想知道，如果在非代价期间内使用它的话，会有什么效果。
　　随意开启了一管，一股奇异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昙花混合的香气弥漫开来，她滴了一小滴在舌尖。
　　瞬间，一股冰凉的能量顺咽而下，并非舒适的暖流，而是一股强力的，近乎霸道的清醒感席卷了她的大脑，连日来的疲惫和因代价而产生的精神深处的隐隐作痛，竟然被一扫而空，她的思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敏锐，甚至对周围植物的感知都增强了一丝。
　　但这感觉褪去后，留下了一股淡淡的空虚感，仿佛被提前预支了什么。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东西能缓解症状，但恐怕无法根治，甚至可能产生依赖。
　　但是呢，苏棠狡黠一笑，到手的东西啊，免费啊，还对那个目标有很强大的帮助呢。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一个本地陌生号码。
　　“喂，你好。”
　　“苏小姐吗？你好你好！”电话那头传来了热情的声音，非常像传销“我是绿野农业的项目经理王硕啊，我们公司非常欣赏你们棠语花坊的品质，想谈谈长期合作，独家供应我们公司高级酒店和会所的所有花，价格绝对从优！”
　　绿野农业？苏棠立刻想起，这是夏小满提过的，正在大规模收购农田的那家资本公司。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苏棠几乎瞬间嗅到了陷阱的味道，对方看中的恐怕不是她的花，而是她这个突然在高端花艺圈里崭露头角的设计师，想把她这块小招牌也吞并进他们的商业版图里。
　　“王经理你好，承蒙厚爱，不过我们店小，产能有限，目前还没有和大型企业独家合作的计划，非常抱歉。”
　　“哎哟，苏小姐别急着拒绝麽！条件好商量，要不我们约个时间当面聊？我们公司实力雄厚，合作以后对你店里的发展绝对是……”
　　对方不依不饶，言语间的势在必得让苏棠感到一阵恶心，直接挂断了电话。
　　苏棠把花蜜搬到了自己屋子里，思索着下次去镜都需要准备的东西。
　　把玩着手中的花蜜，这东西，不仅能安抚，还能在关键时刻，成为撬动局面的杠杆。
　　季临渊以为送来的只是报酬。
　　但他不会想到，他是在给自己的囚笼，亲手递送一把锉刀。
　　几天后，田埂便将一小包用旧报纸仔细包着的，颜色深褐的土壤交给了苏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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