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同学为何那样

　　那支柠檬雪酪带来的微小雀跃，像投入冰湖的一颗小石子，涟漪还没完全荡开，就被更深沉的冰冷吞没了。

　　傅清寒接受了雪酪，甚至说了“谢谢”，但这短暂的、几乎像是施舍般的缓和之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甚至变本加厉。

　　他依旧冷漠，甚至更加刻意地避开任何可能与向明绥产生的非必要接触。分配任务时言简意赅，眼神从不多做停留，仿佛向明绥只是一个没有名字、没有面孔的工具人。那声低不可闻的“谢谢”和接过雪酪时微凉的指尖触感，都像是向明绥自己臆想出来的错觉。

　　向明绥试图用“他可能只是身体不舒服”或者“他性格就是这样”来安慰自己，但一次又一次被无视、被冰冷的侧脸和背影拒绝，再旺盛的火苗也被冻得奄奄一息。

　　他依旧去协会，依旧煮咖啡整理文档，却越来越沉默，脸上那种元气满满的笑容也渐渐少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那个被众人环绕、专注讨论技术问题的身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胀。

　　连协会里其他成员都察觉到了这种变化，看他的眼神里同情意味更浓，私下议论时甚至开始打赌向明绥还能坚持多久。

　　时间在一种沉闷而压抑的氛围中滑向深秋。这天下午，天色阴沉得厉害，厚重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里弥漫着暴雨来临前特有的土腥味和水汽。

　　协会活动结束时，豆大的雨点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很快就连成一片密集的雨幕，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灰蒙蒙的水汽中。

　　没带伞的人哀嚎一片，挤在实验楼门口观望。

　　向明绥看着这瓢泼大雨，叹了口气。他今天出门急，也忘了看天气预报。

　　“明绥，没带伞？跟我挤挤？”陈璐学姐好心问道。

　　“不用了学姐，我等雨小点再走，或者跑回去也行。”向明绥摇摇头，不想麻烦别人。

　　人群渐渐散去，有的冒雨冲了出去，有的被朋友接走，有的和同伴共用一把伞离开。

　　向明绥靠在门廊的柱子边，看着越来越大的雨势，有些发愁。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从楼梯上下来，走向门口。是傅清寒。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伞骨分明，和他的人一样透着冷硬的质感。

　　他也看到了站在门口还没走的向明绥，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两人的目光在潮湿的空气里短暂相接。

　　向明绥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一丝微弱的、不合时宜的期待悄然冒出芽尖。这么大的雨……他会不会……

　　傅清寒的视线在他被风吹得有些单薄的身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短到向明绥几乎以为是错觉。然后，他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撑开了伞，迈步就要踏入雨幕。

　　那点刚刚冒头的期待瞬间被冰冷的雨水浇灭。向明绥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心里一片涩然。果然……又是自作多情。

　　就在傅清寒的半边身子即将淋到雨时，实验楼里突然又跑出来一个人，是学生会文艺部的部长，一个长相明艳、性格大方的女性Beta学姐，叫林薇。

　　“哇！雨这么大！傅大会长！”林薇看到傅清寒，眼睛一亮，非常自然地就凑了过去，笑嘻嘻地指了指他手里那把明显足够宽敞的黑伞，“救命之恩啊！蹭个伞呗？我去行政楼那边，顺路吧？”

　　她的语气熟稔又大方，带着一种不令人反感的自来熟。

　　傅清寒撑伞的动作停住了。

　　向明绥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傅清寒的反应。他会拒绝吗？像拒绝自己一样，冰冷地拒绝掉？

　　然而，傅清寒只是侧头看了林薇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几不可察地往旁边让了半步，将伞面微微倾斜。

　　“嗯。”一个简单的音节，算是同意了。

　　林薇立刻欢快地钻到了伞下，站到了傅清寒的身边，两人之间的距离算不上亲密，但也绝不像和向明绥那样隔着楚河汉界。

　　“谢谢会长！你真是救星！”林薇笑着道谢，声音透过雨幕传来。

　　傅清寒没再说话，只是举着伞，和林薇并肩步入了雨中。黑色的伞面稳稳地遮住了两人，渐行渐远，消失在迷蒙的雨帘之后。

　　自始至终，傅清寒没有再看站在门口、孤零零的向明绥一眼。

　　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向明绥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抹黑色彻底消失的方向。冰冷的雨丝被风斜吹进来，打湿了他的额发和肩膀，带来一阵寒意，他却仿佛毫无所觉。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钝痛一点点蔓延开，比之前任何一次被直接拒绝都要来得猛烈和清晰。

　　原来他不是对所有人都那么冰冷疏离。

　　原来他也会允许别人靠近，甚至共撑一把伞。

　　原来他的冷漠和界限，是分人的。而自己，显然被划在了那条界限之外，是最不被欢迎、最需要被警惕和远离的存在。

　　雨水潮湿的气息裹挟着泥土的味道钻进鼻腔，却盖不住心里那股翻涌上来的酸涩和难堪。之前所有的自我安慰和找借口，在这一幕面前都显得可笑又可怜。

　　他一直以为傅清寒是块捂不热的冰，现在才明白，也许他只是不愿意把温度分给自己一丝一毫。

　　冰冷的雨水似乎渗进了骨头缝里，连带着最后那点不甘心的火苗，也快要熄灭了。

　　向明绥缓缓蹲下身，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把脸埋了进去，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也许……他真的该放弃了。

　　这场独角戏，唱得实在太累，也太难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势似乎小了一些。向明绥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他正准备冒雨冲回宿舍，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雨大，实验楼一楼103储物室有协会备用的旧伞，钥匙在门框上方。用完放回原处。】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语气冰冷又简洁，公事公办到了极点。

　　向明绥看着这条突如其来的短信，愣住了。

　　会是谁？傅清寒？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立刻否定。怎么可能？他刚才明明和林薇学姐一起走了，怎么可能还记得自己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且，这语气……一点也不像他。

　　是刘浩学长？或者陈璐学姐？其他好心的成员？

　　可是，他们怎么会有自己的手机号？又为什么用陌生号码发？

　　向明绥握着手机，看着那条短信，心里乱成一团麻。刚才那股灭顶的委屈和绝望，被这条突如其来的、冰冷的关心（如果这能算关心的话）搅得更加复杂。

　　他最终还是按照短信的指示，找到了那把旧伞——一把伞骨都有些生锈的格子伞。

　　撑着这把破旧的伞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冰凉的雨点敲打着伞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向明绥的心情却比这天气更加阴霾难辨。

　　那条短信，像是一根扔进冰湖里的稻草，明明微不足道，却让他那颗决定放弃的心，又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该死的、犯贱的希冀。

　　傅清寒……

　　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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