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暴君啊

作者:玄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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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回梦魇


      之后的日子,沈云锦常把沈砚之带在身边。弟弟跟着自己,也许能多学些东西,正正他那与众不同的心思。
      这日,一支淬了毒的羽箭破空而来时,沈云锦正低头与同僚说着话,浑然不觉。沈砚之几乎是凭着本能冲过去,用后背硬生生挡在了前面。
      利箭入肉的声音很闷,像钝器砸进棉絮里。沈砚之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随即麻木感顺着血液蔓延开,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沈云锦惊愕的脸,周围人慌乱的惊呼,天边残阳的血色……最后全都揉成一片模糊的红。
      意识沉入黑暗前,他好像听见沈云锦在喊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慌。
      再睁眼时,刺目的阳光变成了熟悉的、带着霉味的昏暗。
      鼻尖萦绕着柴房特有的潮湿气息,手腕上传来粗糙麻绳的摩擦感。沈砚之猛地抬头,看见对面墙上挂着的旧镰刀,还有角落里堆着的、他曾无数次搬运过的柴火。
      这里是……他原来的住处。那个属于“庶弟”沈砚之的、不见天日的柴房。
      后背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却不是箭伤的锐痛,而是藤条抽过的钝痛——是他刚穿越过来时,因为打碎了嫡兄的茶盏,被按在柴房里打的。
      “醒了就赶紧干活,磨磨蹭蹭想挨第二顿打?”门外传来管事不耐烦的呵斥,伴随着钥匙开锁的哗啦声。
      沈砚之僵在原地,看着那双熟悉的、带着鄙夷的眼睛,看着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回来了。
      在那个他用尽全力想要逃离的世界,在那个嫡庶如天堑、生死不由己的地方。
      刚才挡箭的剧痛,沈云锦惊慌的脸,还有那个世界里虽有摩擦却能安稳读书的日子……原来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管事见他不动,抬脚就踹了过来:“发什么愣!嫡公子等着用新劈的柴烧火取暖,耽误了时辰,仔细你的皮!”
      沈砚之被踹得踉跄了一下,后背的旧伤牵扯着,疼得他眼前发黑。他下意识地想低头求饶,想露出那副温顺讨喜的样子——那是他在这里活了十几年的本能。
      可就在低头的瞬间,他脑子里突然闪过沈云锦的脸。
      那个会因为他下跪而皱眉的嫡兄,那个会在罚了他之后,又别扭地递来伤药的兄长,那个在他“算计”后暴怒,却终究没下死手的人。
      还有那句沈云锦曾对他说过的话:“你是沈家二公子,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
      沈砚之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管事错愕的脸,后背的疼痛和心里的钝痛交织着,竟生出一丝莫名的倔强。
      他不想再像从前那样活了。
      哪怕这里是地狱,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也不想再做那个只会跪地求饶的沈砚之了。
      管事被他眼里从未有过的眼神看得一愣,随即怒道:“反了你了!还敢瞪我?!”
      扬起的鞭子落下来时,沈砚之没有躲。只是在鞭子抽到身上的那一刻,他清晰地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
      他想回去。
      回到那个有沈云锦的世界。
      哪怕回去要面对的是戒尺和藤条,是兄长的怒火和训斥,也比在这里,做个任人宰割的蝼蚁要好。
      疼痛再次席卷而来,意识又开始模糊。这一次,沈砚之闭上眼时,眼前浮现的,是沈云锦递给他药膏时,那双看似冰冷、实则藏着一丝别扭关切的眼睛。
      若有来生……不,若能回去。
      他想告诉那个总是被他气到跳脚的兄长——
      其实,他不是想算计谁,他只是……想留在他身边,好好活下去而已。
      鞭子落在背上,沈砚之却没像从前那样蜷缩起来。他站在原地,任由粗硬的鞭梢抽打着皮肉,疼得浑身发抖,眼神却异常清明。
      管事被他这副样子唬住了,举着鞭子的手顿在半空:“你……”
      “柴,我会劈。”沈砚之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但不必用鞭子催。”
      在这个世界,庶出的子弟对管事说这种话,无异于找死。管事果然勃然大怒,扬手就要再打,却被匆匆赶来的小厮拦住:“李管事,嫡公子那边催了,让赶紧把柴送过去。”
      管事狠狠瞪了沈砚之一眼,将鞭子往腰间一缠:“算你好运!要是误了嫡公子的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砚之没应声,转身走向那堆比他还高的柴火,弯腰拿起斧头。木柄粗糙,硌得手心发疼,就像他此刻的处境。
      一斧,两斧……木屑飞溅,胳膊很快开始发酸,后背的伤被牵扯得火烧火燎。可他没停,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劈柴的动作,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一个念头——他要回去。
      怎么回去?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不能在这里认命。那个世界的沈云锦说过,他是沈家二公子,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或许,他该试着相信一次这句话。
      劈完最后一根柴时,天已经黑透了。沈砚之拖着疲惫的身子,将柴捆好送到嫡兄的院子,刚放下柴捆,就被嫡兄身边的小厮叫住:“二公子,嫡公子让你进去。”
      沈砚之的心猛地一紧。他这个嫡兄,比沈云锦暴躁百倍,稍有不顺心就会迁怒于人。他深吸一口气,理了理破烂的衣衫,推门进去。
      正厅里暖炉烧得旺,嫡兄沈明轩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见他进来,眼皮都没抬:“听说你今天敢跟李管事顶嘴?”
      沈砚之垂着眼,没否认:“回兄长,只是不想被无故打骂。”
      “无故打骂?”沈明轩嗤笑一声,坐直身子,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他,“一个庶子,还敢谈‘无故’?我让你去死,你也得乖乖听话,懂吗?”
      熟悉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沈砚之的手指攥得发白,膝盖下意识地想弯下去——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可就在膝盖即将触地的前一瞬,他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他想起沈云锦第一次见他下跪时,那皱紧的眉头和那句“我自己能下”。
      “兄长,”沈砚之抬起头,迎着沈明轩错愕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是沈家的二公子,不是死士。”
      “你说什么?”沈明轩猛地拍案而起,抓起桌上的茶盏就朝他砸过来,“反了!真是反了!”
      茶盏擦着沈砚之的耳边飞过,在地上摔得粉碎。沈砚之没躲,也没怕,只是静静地看着沈明轩:“我会做好分内之事,却不会再任人随意打骂。”
      沈明轩被他这副样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给我滚!现在就滚去柴房待着,没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沈砚之转身离开。走出正厅的那一刻,寒风灌进领口,他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柴房依旧阴冷潮湿,可这次,沈砚之没有蜷缩在角落。他靠在墙上,望着窗外的月亮,月亮很圆,像极了他在那个世界,和沈云锦一起在院子里看的那轮。
      不知道沈云锦怎么样了……那支箭上有毒,他替他挡了,沈云锦应该没事吧?会不会……有一点点想他?
      想着想着,后背的疼痛渐渐模糊,倦意袭来,沈砚之的眼皮越来越沉。
      再次醒来时,刺眼的阳光变成了柔和的烛火,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药香。
      沈砚之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青色的帐顶,还有守在床边,眼下带着乌青的沈云锦。
      对方见他醒了,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涌上难以掩饰的欣喜,随即又板起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醒了?命还挺大。”
      沈砚之看着他,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眼眶瞬间红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沈云锦见他动了动嘴唇,赶紧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温水滑过喉咙,沈砚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兄长……”
      “别说话。”沈云锦打断他,替他掖了掖被角,动作难得的轻柔,“你中了毒,刚醒,得好好歇着。”
      沈砚之却固执地看着他,眼泪掉了下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把在那个世界的经历,那些恐惧和挣扎,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沈云锦静静地听着,太过离奇,弟弟的描述却又真实可感,心中掀起惊涛,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有握着杯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等他说完,沈云锦才开口,声音低沉:“真也好假也罢,这里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以后,别再这么傻了。”
      “我不想你死。”沈砚之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颊微微发烫。
      沈云锦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眼神复杂:“命是自己的,不是用来替人挡箭的。”
      “可你是我兄长。”沈砚之看着他,眼里没有了从前的算计和惶恐,只有一片澄澈的认真,“在那个世界,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在这里,我不用活得那么小心。”沈砚之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释然,“因为有你。”
      沈云锦看着他,许久,才别扭地移开目光,耳根却悄悄红了:“……胡说什么。”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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