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天阙

作者: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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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夷光殿下


      “这怎么行?”徽帝面上虽反驳,但不见愠色:“你个老东西,胡闹,一女怎么能嫁二夫。”

      “是娶。”武虞侯神色认真,斩钉截铁道:“我们侯府偌大一个门楣,只阿衡一根独苗苗。我这孙女,是要替我传香火的。凡是要与我侯府结亲的,都得入赘我侯府才行。”

      卢冕终于忍不住了,他起身咬牙切齿道:“姑母!这分明是在羞辱于我!”

      卢贵妃猛地站起身,凤眸含怒,“武虞侯好大的架子!我侄儿堂堂卢氏儿郎,岂能入赘?!”

      殿内众人憋笑憋得辛苦,有人低头假装饮酒,肩膀却抖个不停。徽

      帝揉了揉眉心,哭笑不得:“小山啊……你……”

      武虞侯却一脸无辜,转头看向卢冕,慈祥地问他能否接受入赘。卢冕这下彻底被激怒了,气得浑身发抖,脸涨得通红,活像只煮熟的螃蟹。

      晏衡见这事胡闹的够了,声音清亮的大声说道:”陛下,臣女谢陛下厚爱,但婚姻大事,不敢欺瞒,臣女心中已有属意之人。”

      徽帝见状,忙问她是谁家儿郎。晏衡犹豫片刻,还是说出穆修。

      “虽然是个倔强的书生,端的几分矜持,但我会让他心甘情愿的入我侯府。”

      卢冕冷笑:“也只是个寒门书生,才会甘愿入赘。”

      晏衡跪下,对徽帝道:“臣女与祖父来宫前曾大吵一架。祖父不喜那书生,一心想让臣女娶个军中的儿郎,可……”她抬眸,眼中隐有倔强,“可喜欢二字,勉强不得。”

      武虞侯此时是真的动了怒了,他没想到晏衡这般不听话,偏要那个书生,而且还找徽帝来压他。气的坐下直喘气,徽帝见此,反倒安抚了几句。

      “儿女都是债,你是把阿衡当做小郎君养的,自然皮实了些,她自小与你在军中长大,主意比一般小娘子大些也是正常。”

      但总归这场闹剧混了过去,徽帝安抚了她几句。想来徽帝对晏衡选个寒门书生是满意的,没有再提给她赐婚的事情。

      晚宴到了下半场,卢贵妃扶着徽帝先去休息,片刻后夷光殿下也离场了。徽帝身旁的大监来唤武虞侯,说是徽帝要与旧人话当年,估计是要秉烛夜谈。问晏衡,是否也要留宿宫中。

      晏衡想了想,不放心武虞侯一人,便也还留宿宫中。宫人安排了偏殿,正要带她过去。

      “晏世女,”有人唤晏衡,她转头看是杨世雍,也是一个世家子,不过除了郭珩,向来这些世家子都是不愿主动与她相交的。见他走来,晏衡也不好装作没有听到。

      “不知杨兄唤我是何事?”

      杨世雍作了揖,先是与她道喜,才说起邀请她去参加她与裴令仪的婚礼:“令仪一直记挂与你的同窗情谊,此次婚宴,她希望你能来。”

      当年她与裴令仪、李祯一同为夷光殿下的伴读,也是有数年的同窗情谊,她既相邀,定然是要去的。晏衡应下了,出大殿的时候,晏衡打发了宫人,宫人知晓这个女世子是徽帝的宠臣,也不敢违逆。

      已经夜深,此时宫宴已散,她往琼章阁处走去。

      从前,通往琼章阁的宫道两侧,烛火煌煌,彻夜不熄,而今只余下黑暗与荒凉。晏衡提了一盏宫灯,火苗将熄,忽明忽暗,照得脚下的青石板时隐时现。此时四周寂静,连虫鸣都听不见,只有她的脚步声,轻轻回荡在空荡荡的宫墙之间。

      忽然,一阵细微的抽泣声从假山后传来,像是幼兽的呜咽,断断续续,却又极力压抑着。

      “呜……呜呜……”

      晏衡脚步一顿,警觉地侧耳:“谁在那里?”

      没有回答,哭声也不见了。晏衡蹙眉,提着灯走近假山,微弱的火光映照下,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石缝间,锦衣华服上沾满尘土,一张小脸哭得通红。晏衡认出他是卢贵妃的小皇子。

      见到光亮,小皇子猛地抬头,眼中先是惊恐,随即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晏衡蹲下身,轻轻拍着他的背:“殿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要母妃,呜呜呜......”小皇子抓着晏衡的脖子,哭的响亮。晏衡此时也听到宫人寻找的声音。她抱着小皇子往声音处走去,很快就看到来找寻的宫人。卢贵妃的宫人见到小皇子,喜极而泣,将小皇子抱过去后不住的对她道谢。

      “快些回去吧,贵妃娘娘应该要着急了。”晏衡道。宫人道谢后,便急匆匆的抱着孩子回去了。

      已近子时,将要要约定的时辰。晏衡也加快了步伐往琼章阁去。夷光殿下的近身宫女青檀已经侯在宫门外,青檀执着宫灯站在朱漆廊柱上,将晏衡引至殿内。推开斑驳的朱漆槅扇,内里是一室暖香。

      夷光殿下独坐窗前,执黑玉棋子轻叩檀木棋枰,身旁红泥小炉上银丝茶笼正腾起袅袅青烟。

      “这步棋,我等你两年了。”

      棋盘上,是当年她们未下完的棋局。

      她抬眸浅笑,神色温婉,广袖垂落时露出腕间白玉珠串。就算在晚宴上已经远远见过一面,已经知晓殿下的近况,可是当晏衡像往常一般坐在夷光殿下对面时,她心中触动更甚。

      现在的公主殿下与晏衡当年记忆中那个朱笔批红、力斩贪官的女储君判若两人。

      她这几年虽在宁州,可是通过祖父传来的消息知道夷光殿下受了许多磋磨。而今两人相对而坐,她能更真实的看到殿下消瘦憔悴,那些信件中的字墨说的太轻。

      虽因为君臣有别,她始终保持与夷光殿下不远不近的距离,可终究是做了数年的伴读,看到这般模样,晏衡心里还是有些痛心。她忍不住腹诽,徽帝真是残忍啊,这是把翱翔九天的雌鹰折断双翅,塞入黄金囚笼里折磨。

      见识过天下广阔与自由命运的女人,怎么甘心束手就缚,往后余生只做一个闺阁女子呢。

      晏衡看着棋局上被黑子绞杀的白龙,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

      那时的夷光殿下眉宇间虽含着愁绪,却仍是意气奋发。身披着玄狐大氅立在丹墀上,朱批奏折的狼毫还滴着墨,夷光殿下望着她:“你以为不站队就能独善其身?”

      茶香氤氲中,晏衡将早已备好的四州军防图放在棋枰边。

      “那些朝臣们都说,女子掌权会遭天谴。”晏衡的指尖抚过棋盘山的白子,“如今天雷已至,今日再看殿下被消磨的模样,阿衡痛心。”

      夷光殿下突然执起她的手,将黑子塞进她掌心。窗边的铜镜映出两人的身影,恰似当年她们在此论难一般模样。

      “错了。”夷光殿下引着晏衡的手将棋子下在了一处眼位,话语突然凌厉,戳破晏衡心防:“不是我被天雷消磨,是天雷劈开这道枷锁,我才能浴火重生。”

      “我要用着天雷重塑一个我自己的模样。这样,我才不再是那个由着父皇捏造的,那个随意可以废掉的女储君。”

      茶鍑发出蟹眼沸声,黑子吞尽最后半目江山。

      殿内沉香袅袅,胜负已分。

      夷光殿下眉眼温婉,她素手执壶,琥珀色的茶汤倾入青瓷盏中,水声清越如珠玉。她将茶盏轻轻推向晏衡。

      "三年了,"夷光殿下的声音比茶烟更柔,"这盘残棋,终是下完了。"

      晏衡垂眸,茶汤里映出自己疲惫却炙亮的眼睛。

      她指尖轻抚盏沿,当年做夷光殿下伴读的时候,二人也曾煮茶手谈,只那时候自己天真的以为避开这上京城的□□即可。

      "当年殿下说,女子在这世道,要么做执棋人,要么做棋子。"她声音微哑:"是我愚钝,以为不选就能独善其身。"

      窗外开始下雨了,雨打芭蕉,殿内烛火摇曳。夷光殿下的指尖在棋盘上轻轻一叩,惊起几粒散落的棋子。

      "不。"夷光殿下低头轻笑,温婉如秋月,"你才是对的。"

      她抬眸,眼底沉淀着经年的霜雪:“终究是我太过年轻,以为世间不公皆可平,仗着一腔孤勇便要争个是非对错。”她端起茶盏,动作柔婉:“直到而今才明白,有些路,本就是死局。”

      晏衡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夷光殿下语气平静的可怕,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她继续平静说道:“就算我做了十余年的储君,有不少拥护者,但是我权衡推演过数十次次,无论我怎么抵抗都会输的一塌糊涂。”

      夷光殿下说话的语气平静如深潭:“我想了又想,就算我再不甘心,我也只能在父皇活着的时候主动避让,及时避让,尽最大努力保存残余实力。只是我现在如父皇期望的沉寂了,可手中失去了权利的滋味太难熬。我也不能容忍自己如此成为父皇的弃子,我想了想啊......”

      她似是自嘲般笑了笑,继续道:“存在于这个皇宫当中,必须要有存活的价值。我既然做不了他的储君,那就只能当他手中最锋利的爪牙。只有慢慢的让他知道,有些事情只有我能帮他做。”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晦涩,长叹道:“我只恨看清的太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才知道我是斗不过他的,但他总归是老了,病了。”

      晏衡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符:"殿下半年前与我秘密协议,要我在宁州秘密练兵,我已经按照您的嘱托办好。这是我晏家的私符。虽然祖父已经卸去军权,当年的晏家军已经四散到各军中,但永州将领大多仍都是从落霞寨出来的旧人,殿下若是需要尽可差使。"她抬起眼,"我愿为殿下暗中的刀。"

      夷光殿下却摇了摇头。她忽然倾身,靠近晏衡,温婉璀璨的凤目下终于露出遮不住的野心。

      "你的才华,不该埋没在暗处。"夷光殿下的声音轻却坚定,"我要你在朝堂上执笏,在战场上执剑。我要你与我,一同登上高处。"

      茶烟氤氲中,晏衡看见夷光眼底映着烛火,锐利得灼人。

      夷光殿下将一枚黑玉棋放入她掌心,"我收到江南的密报,已经有龙脉图的消息了。想来,父皇和各世家大族也能查到消息。我们的机会来了,阿衡,你是我出鞘的剑。"

      雨越下越急,晏衡胸膛处跳的极快,她攥紧黑玉棋。

      "好。"她将茶一饮而尽,苦涩后竟有回甘,"那我便做殿下最锋利的那把剑。"

      晏衡离开的时候,犹豫了好一会,才转回身问道:“殿下为何不让楚大人知晓,我早已经与殿下合作,在为您练兵的事情?”

      早在半年前,夷光殿下就秘密联系上了她,要她替她在宁州练兵。期间她有过几次与楚瑜的往来,可是夷光殿下一直让她隐瞒身份,暗中行事,所以她才会以为夷光殿下是要让她成为暗桩。

      夷光听了此话,没有马上回答,先是长叹了一声,许久才道:“我是一个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能信任的人。”她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说:“我不能完全相信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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