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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影
宋晓抱着最终版的设计图，第三次路过学生会办公室门口。
第一次是故意的——他特意绕远路，想看看沈墨在不在。结果办公室门关着，窗户里透出空荡的光。
第二次是路过——他对自己说只是顺路，透过玻璃门瞥见里面有几个学生在开会，但没有沈墨。
现在是第三次。宋晓站在走廊拐角，盯着那扇虚掩的门，心里骂了自己八百遍。
怂什么怂！交个图纸而已！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过去。刚抬手要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林疏抱着一摞文件走出来，看见他时眼睛一亮：“哎呀！你来得正好！”
宋晓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林疏一把拉进办公室。
“沈墨，宋晓来了！”她朝里间喊了一声。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两个女生在整理资料。里间的门半开着，宋晓能看见沈墨坐在办公桌后的侧影。他正低头看着什么，听见声音抬起头，目光穿过半开的门，落在宋晓脸上。
“图纸改好了？”沈墨问。
“好了。”宋晓把文件夹递过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沈墨接过文件夹，翻开看了一眼，然后对林疏说：“你先出去一下。”
林疏眨眨眼，笑嘻嘻地抱着文件走了，临走前还冲宋晓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门被轻轻带上。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沈墨站起身，走到外间的大桌子前，把图纸平铺开来。宋晓的设计图很大，几乎占满了整张桌子。沈墨俯身仔细看着，指尖在图纸上缓缓移动。
阳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在图纸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沈墨的身影正好落在光带边缘，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中。
宋晓站在桌子的另一侧，看着沈墨专注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低垂时在眼睑下投出细密的影子。鼻梁很挺，嘴唇微微抿着，下颌线的弧度干净利落。
这人长得……确实有点过分。宋晓想，然后立刻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口。
“这里。”沈墨突然开口，指尖点在图上一处，“你改了灯光角度？”
“嗯。”宋晓凑过去看，“按你昨天说的，加了侧光补位。”
沈墨点点头，又指向另一处：“材料厚度调整了？”
“对，用了三层叠加，效果一样，成本降了百分之三十。”
沈墨直起身，目光从图纸移到宋晓脸上：“做得不错。”
三个字。很平淡的评价。
但宋晓感觉自己的耳朵有点发热。他别开视线，假装在看图纸：“那……通过了吗？”
“通过了。”沈墨说，“预算也符合要求。”
宋晓松了口气。他这几天熬夜改图，总算没白费。
“不过，”沈墨话锋一转，“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沈墨指了指图纸上的一个角落：“这个装置，安装的时候需要爬到六米高的架子上。你考虑过安全措施吗？”
宋晓一愣。他光顾着设计效果，还真没想过安装的问题。
“我……”他卡壳了。
“艺术节筹备组有安全规范。”沈墨走到办公桌旁，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所有高空作业必须由专业人员操作，而且需要提前报备。”
他把文件递给宋晓：“这是申请表。你需要填写安装的具体时间、位置、需要的设备和人员。”
宋晓接过文件，翻了两页。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条款，看得他头疼。
“这么多手续？”他皱眉。
“安全第一。”沈墨的语气不容置疑，“如果你不想填，可以调整设计，把那个装置移到地面。”
“移到地面效果就没了！”宋晓脱口而出。
“那就填表。”沈墨看着他，“或者你自己爬上去装？”
宋晓噎住了。他想起自己那点可怜的平衡能力——上次爬梯子换灯泡都能腿软，更别说六米高的架子了。
“……我填表。”他妥协了。
沈墨点点头，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递给他：“现在填吧。”
“现在？！”
“嗯。”沈墨拉开一把椅子，“坐这儿填。有什么不懂的问我。”
宋晓瞪着那支笔，又瞪了瞪沈墨。后者已经坐回自己的位置，重新低下头看文件，完全没给他拒绝的余地。
专制！霸道！
宋晓在心里咆哮，身体却诚实地坐了下来，开始填表。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动文件的声音。窗外的阳光缓慢移动，光带在桌面上悄悄爬行。
宋晓填到第三栏时卡住了。他抬头想提问，却发现沈墨正看着他。
不是偷看，是正大光明地看。沈墨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搭在桌面上，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看什么看！”宋晓下意识地回怼。
“看你填表。”沈墨面不改色，“有问题吗？”
“……有。”宋晓把表格推过去，“这个‘安全责任人’填谁？”
“填你。”沈墨说，“你是设计者，对装置最了解。”
“可我不会爬高啊！”
“所以你要在现场指导。”沈墨拿起笔，在表格上圈出一个位置，“安装的时候你必须在场，告诉工人具体位置和角度。”
宋晓看着那个被圈出来的位置，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你也要在场？”
“我是总负责人。”沈墨说，“所有高空作业我都要监督。”
宋晓沉默了。也就是说，安装那天，他要和沈墨一起在现场待着？可能要好几个小时？
他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快了一拍。
“不愿意？”沈墨问。
“谁不愿意了！”宋晓立刻反驳，“我是担心耽误你时间。”
“不会耽误。”沈墨放下笔，“我已经把那天下午空出来了。”
这话说得太自然，自然到宋晓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沈墨已经重新低下头看文件，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宋晓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秒，最后什么也没说，低头继续填表。
表格填到一半，外面传来敲门声。一个学生会干事探进头来：“沈墨，王老师找你。”
沈墨站起身：“我马上过去。”他转头对宋晓说，“你继续填，我二十分钟后回来。”
说完，他拿起外套走出办公室。门被轻轻带上，留下宋晓一个人。
办公室里突然变得格外安静。宋晓放下笔，环顾四周。这是沈墨的办公室——或者说，是学生会主席的办公室。很简洁，除了必要的桌椅文件柜，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
但宋晓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窗台上放着一小盆绿萝，叶片翠绿，长得很好。书架上有几本美术相关的书——不是那种装点门面的画册，是真的专业书籍，书页边缘有翻阅的痕迹。桌面上除了文件和文具，还放着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装着……
宋晓凑近看了一眼，愣住了。
那是几张素描纸，纸上是他画的速写。有篮球场上奔跑的身影，有教室里的侧脸，甚至还有一张是那天在天台……
“你在看什么？”
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宋晓吓了一跳，猛地转身，差点撞到沈墨身上。
沈墨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就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他的目光落在宋晓脸上，又移到那个文件袋上，表情很平静。
“我……我没……”宋晓语无伦次。
沈墨没说话，只是把一瓶水递给他，然后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拿起宋晓填了一半的表格看起来。
宋晓接过水，瓶身冰凉，正好给他发烫的脸降降温。他偷偷瞥了沈墨一眼，对方正专注地看着表格，好像刚才的事根本没发生。
但宋晓注意到，沈墨的耳根有一点点红。
很淡，几乎看不见，但在窗外的阳光下，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不自然的颜色。
“这里填错了。”沈墨突然说，用笔在表格上划了一道，“安全措施不是写‘有’，要具体写清楚是什么措施。”
“哦。”宋晓凑过去看。
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宋晓能闻到沈墨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能看见他睫毛垂下的弧度，能感觉到他呼吸时带起的细微气流。
他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还有这里。”沈墨的笔尖又移到一个位置，“安装时间要精确到分钟，不能只写‘下午’。”
“知道了。”宋晓的声音有点哑。
沈墨抬起头，目光和他对上。很近的距离，宋晓能看见沈墨瞳孔里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紧张什么？”沈墨突然问。
“谁紧张了！”宋晓立刻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沈墨的嘴角似乎弯了一下。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表格推回给宋晓：“继续填吧。”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办公室里只有笔尖划动的声音。宋晓填得很认真，沈墨偶尔会指点一下，但大多数时间只是安静地看着。
最后一张表格填完时，窗外已经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把整个房间染成温暖的金色。
“好了。”宋晓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沈墨接过表格，仔细看了一遍，点点头：“可以了。”
他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宋晓也跟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
“一起吃晚饭吗？”沈墨突然问。
宋晓愣住了。
沈墨已经穿上外套，手里拿着钥匙，看向他的眼神很平静：“学校门口新开了家面馆，陈砚说味道不错。”
理由很充分。陈砚推荐的，只是顺便一起吃饭。
但宋晓知道不是。沈墨从来不会“顺便”做任何事。
他犹豫了三秒。这三秒里，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拒绝的理由——要赶稿、要复习、要洗衣服……
但最后他说：“好啊。”
说出口的瞬间，他看见沈墨眼中闪过一道很浅的光，像夕阳落进深潭。
两人一起走出办公室。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墙上并排移动。
下楼时，沈墨走在前面。他的背影在夕阳中显得有些单薄，但肩膀很宽，脊背挺得很直。
宋晓看着那个背影，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沈墨时的场景。也是在楼梯上，沈墨从上面走下来，他刚好走上去。两人擦肩而过时，沈墨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那时候的沈墨，就像一座遥不可及的雪山。
现在……
现在这座雪山好像正在慢慢融化。不是轰然倒塌，而是一点一点，露出山体原本的样子。
“怎么了？”沈墨在楼梯拐角停下，回头看他。
“没什么。”宋晓加快脚步跟上去。
走出教学楼时，晚风拂面，带着初秋的凉意。宋晓缩了缩脖子，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就披在了他肩上。
他猛地转头，对上沈墨平静的目光：“穿着吧，晚上冷。”
“那你……”
“我不冷。”
沈墨说完，转身继续往前走。他的白衬衫在晚风中微微飘动，背影看起来确实不冷。
宋晓看着肩上的外套——深灰色的运动外套，有淡淡的薄荷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穿上了。
外套很暖，袖口有点长，他得挽起来。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靠得很近。
不远处的篮球场上还有人在打球，运球的声音在暮色中格外清晰。食堂的灯光已经亮起，窗口飘出饭菜的香味。
一切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但宋晓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这普通的黄昏里，悄悄改变。
他偷偷瞥了沈墨一眼。后者正目视前方，侧脸在夕阳中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就这样吧。宋晓想，就这样慢慢走，也不错。
至少现在，他们是在同一个方向上。
至于终点在哪里……
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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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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